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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因緣

作者/情何以甚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pluralapp.com ,就這么定了!
    <b>最新網(wǎng)址:</b>    張巡獨坐不贖城外,等的自然是蕭恕。

    蕭恕盜丹而走,逃亡千里,早已經(jīng)山窮水盡。這一路逃過來,是如何艱難,如何斗智斗勇,都不必再細述。

    如今他兩袖空空,交付命金的那些錢財,已經(jīng)傾其所有。

    而這四十天,是他唯一為自己爭取到的時間。

    這四十天,張巡必須要尊重。

    不贖城所展現(xiàn)的強大武力,捍衛(wèi)了命金的規(guī)矩。

    被罪君逐出城外的張巡,忍受著巨大屈辱,獨對城門而坐。

    他要擒殺蕭恕的決心,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而此時仍然立在長街上的姜望,也不得不開始考慮跑路的事情了……

    在不贖城的大街上被叫破名字,當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雖然說星月之約后,莊國已經(jīng)不可能在明面上如何針對姜望。雖然說杜如晦在玉京山裸身受刑,現(xiàn)在傷勢都未必好轉(zhuǎn)……

    但對于那對君臣,用怎樣的心思去揣測都不為過。

    不過在這之前……

    姜望回過身來看著蕭恕:“需要我?guī)湍懵?lián)系楚煜之嗎?”

    他當然跟左光殊有兄弟之誼,他當然在淮國公府感受到了非常珍貴的情誼。他親身經(jīng)歷了左光烈的戰(zhàn)死,非常清楚左氏為楚國付出了什么。也認可左氏這種世代忠烈的世家,應該享有那些榮耀。

    但同時,楚煜之的話,也的確是給了他觸動的。

    那些在泥濘中行走,想要為自己,為千千萬萬平民掙扎出希望的人……他是被觸動了的。

    正因為他清楚自己這一路走來有多么不容易,他才能夠較為深刻的體會到,這個世界可能需要更多的公平。

    但他不是生而知之的賢者,沒有與生俱來的智慧。對于這個世界的太多問題,他也沒有自己篤定的答案。他甚至有時候的確不知道,誰更對一些,誰更錯一些。

    他只能不斷地學習、不斷地了解、不斷地接納、不斷地修正,但這個過程,注定漫長。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對于人生,他也在尋找自己的答案。

    那個答案未必是正確的,未必能符合人們的認知,甚至于他也未必找得到。

    他只是在經(jīng)歷他的人生而已,不是一定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赤心是他的神通,歧途也是。

    不周風是他的神通,三昧真火也是。

    他有劍仙人的神通,繼承了云頂仙宮,也未必就要復刻仙宮時代。劍仙人的仙,也未必就是九大仙宮的仙。

    他只是往前走而已。

    他并不忠于任何人的期許,他只忠于他自己。

    但是一個從底層一步步爬起來的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他是知道的。

    如果努力永遠沒有收獲,付出永遠沒有回報,那將是怎樣一個絕望的世界,他是明白的。

    所以他能夠理解楚煜之為什么割袍斷義,能夠理解蕭恕為什么鋌而走險。

    所以為什么,他今天會幫蕭恕說話。

    所以為什么,他此刻會幫蕭恕想辦法。

    蕭恕盜丹而走,原先在丹國的關系自然全部沒用了。姜望暫時也只想得到一個楚煜之,還有可能會想辦法幫助他。

    蕭恕搖了搖頭,說出了他在張巡出現(xiàn)之后的第一句話。他笑著道:“還是不要了,他說不定現(xiàn)在比我還慘。”

    他竟然是笑著的。

    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與他的面容與他的現(xiàn)狀都無關,而幾近于一種“術”的表現(xiàn)。

    “那么,還有什么我可以幫到你的么?”姜望又問。

    他當然不是被蕭恕的笑容所影響,他是本心就想幫一點忙。

    甚至于,他已經(jīng)做好了借錢的準備。

    有了賢弟左光殊的資助,他現(xiàn)在囊中不算羞澀。

    借蕭恕一些元石,讓這位剛剛逃出丹國的年輕人,能夠在不贖城多呆一陣子,多活幾十天……

    他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蕭恕看著姜望,略有些驚訝地道:“你跟楚煜之是朋友么?”

    他的確不太想得明白,姜望為什么會愿意幫他。他們在此前甚至從未說過一句話。想來想去,或許是能夠在楚煜之那里湊一些交集。

    姜望搖了搖頭:“數(shù)面之緣,不算是。”

    蕭恕若有所思,又問道:“你難道不想問問我,為什么會選擇盜丹逃亡么?”

    姜望認真地說道:“我想,相較于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你如何解決你當前的人生困境,才是更為緊要的事情。”

    蕭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今日方知,去年在觀河臺,為何是你獨耀天下。希望以后我還能有機會,和你坐而論道。”

    然后他就緊緊地閉上了嘴。

    他學的是縱橫之術,擅長的是口舌如簧。

    很懂得遠交近攻,太擅長借力打力。

    但他沒有再接受姜望的幫助,也沒有求懇任何一個人。

    此刻他竟然并不打算再說話,而是就在長街上……同那城門外的張巡一樣,盤坐下來,閉上了眼睛。

    丹國的兩位天驕,一坐城外,一坐城中,隔著數(shù)個街區(qū),遙遙對峙。

    有一種奇妙的因緣感。

    這樣一座混亂的城市,仿佛分割了兩種人生,兩種命運。

    人生而有異,命數(shù)自然不同。

    有的人習以為常。

    而有的人……不認。

    就在蕭恕坐下來的那一瞬間,他體內(nèi)的道元立即開始洶涌,卷動驚濤。天邊驟然亮起了一個光點,璀璨如星辰!

    在場眾人,包括還守在城門外的張巡,幾乎立刻就明白了,蕭恕的打算。

    他打算就在這四十天的時間里,立成星樓圓滿,然后借用六識丹之力,當場突破神臨,以此來破這必死之局!

    這毫無疑問是非常艱難、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成就神臨不是吃飯喝水,不存在理所當然。在無人護道,積累也不足夠,時機根本不具備的情況下,沖擊神臨是九死一生。哪怕他蕭恕也被稱名為天才!

    天才往往秀出群倫,人群罕見。可放諸天下,放諸歷史,卻是多如過江之鯽。可那么多年少成名的天才人物里,能夠從容跨過天人之隔的,又能有幾人?

    但話又說回來,設身處地,這的確是唯一一條看得到希望的路。

    換做任何人處在蕭恕的境地,在各方面條件和蕭恕一致的情況下,也拿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

    哪怕如此倉促地沖擊神臨,幾乎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但誰也不能否認,一旦成功,他就有了和張巡周旋的資格。

    此刻,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中,蕭恕當街盤坐,閉目沖關。一分一毫的時間都不愿意再空耗。

    天邊之星光,宣揚著他的壯舉。

    整個不贖城,見證著他的勇氣。

    他竟然有如此信心,他竟然敢走出這樣一步棋……

    實在令人驚嘆。

    山窮水盡已無路,劈山鑿河又一天。

    非大智大勇之輩,何能為也?

    姜望最后看了正在建立星樓的蕭恕一眼,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重新戴上斗篷,轉(zhuǎn)過身去,獨自往城外走。

    他走得很快,很急,沒有跟任何人告別,不想給莊國君臣留下任何針對不贖城的話柄——也許凰今默并不需要,但他總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立在屋脊上的祝唯我,默默地注視了這一切的發(fā)生。

    直到此刻,才開口道:“連橫,做事。”

    “封鎖消息,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以任何渠道,傳出姜望出現(xiàn)在這里的情報。抓到一個,處死一個。”

    連橫呼哨一聲,大街小巷,立刻出現(xiàn)了許多身穿血色勁裝的罪衛(wèi)身影。個個提刀按劍,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每一個街區(qū)的人,宣示著他們在這座城市里的力量。

    “小事一樁。”連橫很是輕松地看向祝唯我:“然后呢?”

    “然后……”祝唯我笑了笑:“我和我姜師弟浪跡天涯去也!”

    話音落下,人便飛身而遠。

    “啊?”

    連橫有些發(fā)愣,但已經(jīng)連對方的背影都瞧不見了。

    而他扭過頭去看囚樓,先前立在四樓窗口處的罪君凰今默,也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消失了身影。

    ……

    ……

    姜望沒有去跟張巡再打個照面的意思,孤身而走,走的是另一邊的城門。

    位在莊雍洛三國之間的不贖城,本身即是建立在一片巨大的野地中。

    在三不管的蠻荒地帶,建立起了獨特的秩序。

    出城之后沒有過太久,姜望人還在無名的密林中穿行,祝唯我就已經(jīng)追了上來。

    其時天光游過葉隙,他倏忽出現(xiàn),半蹲在一根橫枝上,眸如寒星那樣,落下了驕傲的清輝。

    并不很出挑的血色罪衛(wèi)勁裝,在他身上格外鮮艷。

    每每想到祝唯我的時候,姜望都會想起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場景。

    在那墨染的夜色里,一點火光出現(xiàn)。

    點亮了長夜,搖曳在寒風中,驕傲不眠。

    “祝師兄風采更勝往昔了!”姜望笑道。

    祝唯我看他一陣,也笑了:“山海境里不方便說話,本想在不贖城里和你好好聊一聊,沒想到姜師弟這般有名氣,在哪里都能被人認出來。”

    姜望心想,師兄你這和罪君說的可不一樣,回去該不會挨板子吧?

    嘴上卻道:“只是剛好同張巡蕭恕都見過面,所以他們認得而已。倒是祝師兄一現(xiàn)身,我看全城都沸騰了!”

    “哪里哪里,師弟你天下聞名,可是去年的黃河魁首!”

    “還是師兄風采更勝,你剛才可是一槍壓下了上過觀河臺的神臨天驕!”

    祝唯我嘴角微揚:“兩個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卻也很愛互相吹捧!”

    “這不是傳統(tǒng)么?”姜望無奈地一攤手:“好比你孤舟下望江,我去林氏一劍橫門!”

    祝唯我似嘆似慨:“姜師弟你雨夜殺董阿,可是讓我查得很辛苦。”

    姜望的語氣也變得輕緩:“祝師兄你一去無音訊,我也找了很久你的消息。”

    祝唯我沉默了一會,抬頭看了看葉隙之外的天空:“直到今日,才能夠重新這么肆意地欣賞陽光。”

    姜望道:“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祝唯我跳了下來:“我想也是!”

    兩個人相視而笑,在這個無名的山林里,莫名其妙地笑了很久。

    笑得飛鳥驚散,笑得樹葉搖晃,笑得穿過葉隙的天光,也有了自由的形狀。

    沒有人問對方的苦,沒有人說自己的累。

    他們都清楚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于是也能夠感受對方。

    一切的一切,只有一句——

    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說起來。”姜望問道:“祝師兄剛剛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張巡交手,不會有什么問題嗎?”

    “祝唯我隱姓埋名,躲在不贖城修行,一朝神臨之后,離城而走。罪君對此也并不知情。”祝唯我挑眉道:“所以有什么問題?”

    姜望有些驚訝地發(fā)現(xiàn),祝師兄這個挑眉的姿態(tài),竟跟罪君如出一轍……

    “噢。”他斟酌著道:“畢竟對于莊高羨和杜如晦,師兄比我更了解。”

    “除了他們自己,誰能真正了解他們呢?”祝唯我嘆了一聲,轉(zhuǎn)道:“當然,不贖城也比你想象得更復雜一些。不然你以為它怎么能在三國之間立足,怎么可以維持這么無本萬利的規(guī)矩?”

    姜望念及山海境的種種,想到隨時有可能自幻想中歸來的凰唯真,不由得點了點頭:“師兄這么說,我就有底了……師兄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

    祝唯我道:“跟你去浪跡天涯咯!”

    姜望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道:“不知師兄是不是說著玩。師弟我在齊國還有些薄名,祝師兄又是天縱之才,若是愿意去齊國,定能在那里有一番大作為。只不過我還有一點小事情沒能做完,暫時還不能回去……不如師兄先去,我讓人迎你?”

    祝唯我當然并不打算跟姜望浪跡天涯。

    他也沒有問姜望沒做完的小事情是什么。

    只是看著姜望,慣來驕傲的眼睛里有一些很輕松的笑意,像是那種慣會攛掇老實師弟做壞事的師兄:“想不想看看蕭恕能不能成功?”

    姜望遲疑了一下:“還是算了吧,容易惹麻煩。”

    祝唯我哈哈一笑,勾住他的肩膀便往回走:“咱們現(xiàn)在悄悄溜回去,誰能發(fā)現(xiàn)?兵法有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師兄,沒聽說這是兵法……”

    “那你現(xiàn)在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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