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都來看熱鬧。
“這多少年沒人弄這個東西了�！�
平壤周邊的樹木真不少，賈平安令麾下砍了許多回來。
“娘的，多好的木料，做家具，修房子多好�！�
賈平安唏噓著。
裴行儉仔細看著，發(fā)現(xiàn)賈平安竟然是認真的。
“樹木罷了，砍了就砍了�！�
賈平安搖頭，“守約你可知曉一年大唐要砍掉多少樹木？不計其數(shù)�？沉酥罂稍a種？”
裴行儉搖頭。
“長安周邊不少地方都已經(jīng)被砍完了，光禿禿的看著很好看？再過些年，把關中的也砍光了……”
入目處全是光禿禿的。
只是想想就覺得瘆的慌。
裴行儼不知曉賈平安對于綠色的渴望……后世早些年他的家鄉(xiāng)許多山頭都被砍伐光了，光禿禿的山看著就像是個禿頭。后來不斷的宣傳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的道理，漸漸的這個觀念根深蒂固。
這種執(zhí)念非大唐人所能理解。
不過朝中已經(jīng)行文天下，要求各地官吏勸導百姓多燒泥炭，減少對木材的需求。
我也算是有功德了。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后腦多了光環(huán)，裴行儼卻覺得他這人古怪。
等賈平安去巡查投石機的打造后，李福成悄然過來。
“裴長史。”
裴行儉回身，“副大總管何事？”
李福成用下巴沖著那些一群蹲著打造東西的工匠擺擺，“武陽公打造投石機也就罷了，那是什么東西？”
工匠們正在弄的是竹筒。
“武陽公當初從長安出發(fā)時，硬是帶了許多竹筒，今日這是要用了？”裴行儉也很是好奇。
工匠們燒紅了鐵釬，逐一把竹筒的隔層給捅穿，成為一個長長的筒子。
這樣的大筒子擺在邊堆積如山。
“這是要弄竹筒飯？”
賈平安在半路時曾經(jīng)弄了竹筒飯，里面加了臘肉，吃的眾將贊不絕口。
另一處，火藥在包裝。
竹筒就在邊，火藥被包成圓柱體，測試一下能放進竹筒里，就在火藥包的尾部綁一根削直的樹枝。
這便是賈師傅版本的竄天猴。
“石灰記得包進去。”
“知道�！�
火藥包，火藥筒……
漸漸堆積如山。
“放箭！”
大軍正在攻城……就是用弩箭覆蓋城頭。
可高麗人學精了，你只用弩箭我就減少城頭的部署，剩下的人蹲在城頭后。
這只是熱身。
中軍正在打造云梯。
高侃皺眉，“武陽公在作甚？”
“說是在弄攻城的東西�！�
高侃笑了笑，“投石機打造的差不多就行了。英國公，這投石機怕是幾百年沒人用過了吧?”
李勣淡淡的道：“那些人也不知曉如何打造投石機，弄出來的投石機打不準，淪為笑談。”
這事兒在軍中已經(jīng)議論開了。
第二日，賈平安來了。
“英國公，我部準備好了�！�
李勣不置可否的道：“試試吧。”
外面的動靜很大。
無數(shù)軍士正在搬運投石機，還有大車在運送竹筒和火藥。
“武陽公。”鄧貫跑了回來，“投石機就位。”
王崇回來了，“武陽公，竹筒就位。”
賈平安點頭，“準備動手�！�
鄧貫和王崇回去。
“準備動手！”
火藥包放進兜子里，竄天猴拿在手中，只等點火后，就裝填進去。
“步卒準備。”
賈平安吩咐道。
步卒扛著云梯出現(xiàn)了。
城頭有人高喊，“唐軍要攻城了！”
“去！”
山余德指揮麾下沖了城頭。
唐軍的步卒已經(jīng)到了箭矢的射程之外，只等一聲令下，就沖去用云梯攀附攻擊。
山余德看到了投石機……
密集的投石機在城外列陣，少說有三排。
這……
“唐軍是想用石頭砸爛平壤城嗎？”
“去告訴大莫離支，唐軍用投石機攻城�！�
話音未落，賈平安輕描淡寫的揮手。
“點火！”
鉆天猴要點火兩次，一次是火藥筒，一次是驅(qū)動火藥，點燃后裝填進竹筒里。
“武陽公弄這個……”李勣帶著眾將來看熱鬧，見到這等場景也覺得頗為有趣。
“看看吧。”李勣笑道：“年輕人總是喜歡弄些新花樣�！�
砰砰砰砰砰砰！
投石機的擺臂猛地動作，火藥包就飛了出去。
“威勢不小。”
高侃淡淡的道。
但火藥包不能令高麗人屈服。
咻咻咻……
那些竹筒子硝煙彌漫，接著鉆天猴就飛了出去。
“這是什么？”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人說道：“怕是什么……煙火吧�！�
李勣笑道：“年輕人��！”
轟轟轟轟轟……
城頭瞬間就籠罩在了硝煙中。
那些高麗人被炸的渾身焦黑，城頭慘叫聲，驚呼聲……
“這是……這是地獄！”
山余德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鉆天猴來了。
嘭嘭嘭嘭！
鉆天猴的爆炸沒有火藥包這等威力。
山余德喊道：“來，都來。”
他知曉唐軍定然會趁機攻城，必須要及時補充城頭的兵力。
鉆天猴一炸，白霧彌漫城頭。
“我的眼睛！”
“咳咳咳！”
山余德及時閉了眼睛，但卻吸進了石灰。
咳咳咳！
他跪在城頭劇烈的咳嗽著。
有人拖著他下去，山余德指著城頭，猛地揮手。
“去，都去！”
就算是城頭淪為火焰山，也必須要用人命填去。
“殺啊！”
唐軍的步卒們扛著云梯在呼喊，卻紋絲不動。
李勣和高侃等人愣住了。
“這……”
契苾何力已經(jīng)沖了過去。
“看看，看看！”
高侃也忍不住了，一路狂奔。
李勣干咳一聲。他是主帥，這個……
但那邊已經(jīng)重新在裝填了……
李勣板著臉，“不像話！”
眾人不知他說的是賈平安還是跑著過去的高侃等人，剛想勸說……
嗖的一下，人不見了。
李勣跑到了投石機的邊，只見軍士點燃了兜里的火藥包引線，隨即蹲下喊道：“放！”
有人拎著大錘，一錘砸去。
呯！
投石機的擺臂猛地往彈，火藥包就被送了出去。
李勣目送著一堆火藥包飛了城頭，也有稀稀拉拉的撞到了城墻，隨即落在城下……也有些落入了城中。
轟轟轟轟轟！
爆炸聲密集的讓人心跳加速，巨大的震動連李勣都感受到了。
城頭一片硝煙彌漫。
可怕的火器！
李勣去了鉆天猴那邊。
軍士拿著鉆天猴，尾巴看著長長的，點燃兩根引線，隨即裝填。
咻咻咻……
鉆天猴飛了出去，落在了城頭。
砰砰砰砰砰砰！
白霧籠罩了城頭。
這……
李勣等人尋到了正坐在一張木椅子的賈平安……這椅子是他讓工匠順手打造的。
大馬金刀的坐著，手中還端著一杯茶，不時愜意的喝一口。
高侃罵道：“這是來廝殺的？這特娘的分明就是來游山玩水！”
契苾何力也咬牙切齒的道：“娘的！這小子怎地這般悠閑�！�
“這是自信。”李勣有些暈。
“小賈！”
賈平安見他們來了，起身道：“椅子就一張，英國公坐。”
李勣搖頭，劈頭蓋臉的問道：“投石機砸火藥包，你如何能算準了到城頭才炸？”
這個是大伙兒都不能理解的。
“小魚，去弄幾根引線來�！�
徐小魚就像是一只猴子般的靈活，在后面一陣轉(zhuǎn)悠，轉(zhuǎn)眼就弄了幾根引線來。
賈平安接過一根，眾人也一人一根。
“這是引線，點燃后燃燒均勻，燒一截要耗費多少工夫咱們已經(jīng)測試了好幾年，說十息就十息。那些工匠擔保，多一息，少一息任憑處置。大唐的工匠就有這個本事�！�
眾人看著細細的引線，不禁癡了。
這便是大國重器��！
“那你如何擔保投石機能精準的把火藥包投射到城頭？”高侃知曉這個難度。
“當年老夫征戰(zhàn)時……那時天下大亂，有人就弄了投石機出來攻城，結(jié)果投擲出來的石頭半路就歪歪斜斜的掉了。”李勣就是活化石，談及這些堪稱是如數(shù)家珍。
“那是因為他們不懂。”
賈平安淡淡的道：“底座要穩(wěn)，否則擺臂一動，底座就跟著動，哪里會準？軸架要直，而且還得要滑溜，否則擺臂歪了，如何準……”
眾人木然。
這特娘的就像是聽天書。
一個工匠正好抱著東西路過，聞言說道：“諸位老帥，咱們是工匠，可武陽公一入手，說的咱們都恍然大悟。”
他豎起大拇指，“武陽公的學問……沒人不服氣！”
“娘的！武陽公竟然連工匠的學問都懂？”契苾何力撓頭，本來就稀疏的頭發(fā)被撓了幾根下來。他懊惱不已，心痛的把頭發(fā)握緊，不知是否想沾回去。
“這是新學。”
賈平安微笑道：“對于新學而言，投石機只是一個簡單的東西。”
“這個還簡單？”
高侃覺得賈平安有些大話了。
“當然簡單�！辟Z平安笑了笑，“新學里有力學，有一些機械的原理知識，投石機不復雜。”
后世那些精密的設備都能修，這個投石機算個逑！
賈平安那自信的姿態(tài)讓李勣都不禁贊道：“是個好學問，敬業(yè)�！�
李敬業(yè)興高采烈的前，“阿翁你叫我�！�
李勣問道：“最近可跟著武陽公學了新學？”
次李勣問過他，結(jié)果一問三不知，于是就挨了一頓毒打……
李敬業(yè)的臉瞬間就垮下去了，“阿翁，我……我……”
李勣黑著臉，“等打完了高麗再收拾你�！�
契苾何力問道：“那個竹筒子是什么東西？”
“鉆天猴。”
“里面包著火藥和生石灰，用火藥作為動力飛去，炸開之后，生石灰彌漫……”
賈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風輕。
“生石灰……”
李勣變色，“入眼眼瞎，進了口鼻中，口鼻也會被燒爛……”
“好毒辣的東西，不過老夫喜歡�！�
高侃問道：“鉆天猴也是新學的學問？”
賈平安點頭，“只是小事罷了。”
高侃一把揪住他，“耶耶家中的孫兒你收不收？”
賈平安堅定的搖頭，“我不收弟子。”
高侃冷冷道：“不收耶耶便弄死你！”
你來吧！
賈平安無畏的道：“只管來�！�
李勣說道：“你莫要為難他，要學新學只有去算學，武陽公唯一的弟子在那里授課�！�
還有第二個弟子呢！
那個國子監(jiān)的主簿，死皮賴臉的跪下要拜師。
“罷了�！�
高侃馬又慈祥的把賈平安被自己揪亂的衣襟撫平，“好好琢磨，以后老夫希望看到你成為一代學宗的那一日�！�
這時火藥包再度飛出去。
轟轟轟轟轟！
城頭看著宛如雷電炸響。
“電光火石��！如雷霆霹靂！”裴行儼贊道。
咻咻咻……
鉆天猴飛了去，白霧彌漫。
“過年了！”賈平安情不自禁的懷念著前世。
早些年還能燃放鞭炮的時候，年三十的二十四點開始，整座城市瞬間變成了戰(zhàn)場……硝煙彌漫，爆炸聲震耳欲聾，各種五顏六色的煙火……
吸溜！
賈平安摸摸嘴角。
這一路竟然回想到了三十夜的年夜飯……
那些將士們也看呆了。
“竟然還能如此攻城？”
城頭已經(jīng)成了地獄，若是此時進攻……
鄧貫來了。
“英國公，下官請命攻城�！�
“此刻高麗人在城后定然布置了大軍。”
賈平安微微搖頭。
李勣問道：“你是如何想的？”
此次征戰(zhàn)賈平安給了他巨大的驚喜。他就親眼看著一顆將星在冉冉升起，那種幸福感難以言喻。你要說后繼有人也行，但更多的是放心了。
李勣對大唐將領一直不滿意，那一批老帥之后壓根就看不到能接班的人。先帝也有這等擔憂，以至于薛仁貴在征伐遼東之戰(zhàn)中脫穎而出后，先帝贊不絕口……
——朕對于此戰(zhàn)的勝利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發(fā)現(xiàn)了薛仁貴這個名將胚子。
由此可見先帝對于下一批將才的渴求。
李治也是如此，把被先帝壓制了二十余年的蘇定方給解放了。蘇定方也不負眾望，幾度出征戰(zhàn)果輝煌。
但蘇定方是程知節(jié)一輩的老將，還能撐幾年？歷史蘇定方就拖著老邁的身軀統(tǒng)領吐蕃方向的防御。
現(xiàn)在卻多了一個賈平安。
賈平安的閃光有些偶然性，第一次是在吐谷渾，賈平安獻策給了吐谷渾叛軍重重一擊，隨后的筑京觀于祿東贊出使大唐的必經(jīng)之路更是讓老帥們頗為贊許。
賈平安說道：“我以為，此等攻防大戰(zhàn)要看時機。此刻高麗人雖然被我軍的火藥給炸的傷亡慘重，可他們依舊還有斗志。攻城……攻心為�！�
李勣心中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卻冷著臉道：“老夫只管看著，但凡出了岔子，老夫責罰絕不手軟�！�
“是！”
賈平安領命。
這是英國公的贊許啊！
那些將領眼睛都紅了。
城中，山余德喘息著，“列陣，等唐軍了城頭，就用箭矢覆蓋……”
弓箭手在前方列陣，密密麻麻的……
再后面就是長槍手。
這是要巷戰(zhàn)的架勢。
“準備……”
將領們判斷時間，覺得唐軍應當開始攀爬了。
眾人瞪大眼睛，盯著城頭。硝煙緩緩散去，高麗人倒在城頭都成了山……慘叫的聲音不斷傳來。
“沒人�！�
唐軍的火藥包和石灰攻勢也停住了……
“人呢？”
泉蓋蘇文就在遠處策馬看著。
“城頭已經(jīng)沒人了，唐軍為何不順勢攻城？”一個文官納悶的問道。
有人低聲道：“怕不是……在準備？”
泉蓋蘇文的身后是騎兵，他沉聲道；“讓人城頭�！�
軍士們小心翼翼的爬去，往下一看。
“唐軍沒動�！�
操蛋。
得了唐軍用那種爆炸的玩意兒把城頭覆蓋的消息之后，泉蓋蘇文如臨大敵，親率騎兵來坐鎮(zhèn)，準備和唐軍決一死戰(zhàn)。
可他們竟然不動。
人就是這樣，打足氣后戰(zhàn)斗力爆棚，可等發(fā)現(xiàn)危險沒來時，整個人就萎了。
剛才還準備與平壤共存亡的將士們渾身一松，士氣漸漸散去。但精氣神還不錯，若是此刻唐軍順勢攻城，將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修補城頭�！�
泉蓋蘇文回去了。
但一個大大的疑問盤亙在他的腦海中。
唐軍為何不趁機攻城？
進宮后，高藏竟然在等他。
“唐軍如何？”
泉蓋蘇文搖搖頭，“唐軍停住了，不知為何�！�
高藏松了一口氣，“打不進來就好！”
在王宮外，兩個男子經(jīng)過時看了里面一眼。
“戒備森嚴�！�
“里面全是披甲的悍卒。”
為首的男子矮個黑臉，叫做程云霄，身后看著和小媳婦般白凈的叫做喬老五。
二人是兵部的密諜。
過了王宮之前，程云霄說道：“剛才前方電閃雷鳴般的，這便是咱們的火藥在發(fā)威。咱們在城中消息也無法傳遞，可總得要做些什么�！�
喬老五吸吸鼻子，見一個官員過來，趕緊避讓。
等官員過去后，喬老五低頭不屑的道：“且等大軍進城，看看你等可還敢這般囂張跋扈�！�
他跟去，“老程，咱們就兩個人，能做什么？難道刺殺泉蓋蘇文？”
程云霄罵道：“泉蓋蘇文出行被騎兵簇擁在中間，如何刺殺？那是自尋死路�！�
“那還能如何？”
喬老五很是茫然，“咱們怕是一發(fā)動就會被人弄死�！�
城中此刻已經(jīng)多了許多軍士，一隊隊的在各處巡邏。
程云霄摸摸短須，低聲道：“咱們?nèi)松佟沙侵羞�有人吶！”
“誰？”喬老五問道。
程云霄低著頭，“前隋兵敗高麗，被俘了不少人，那些漢兒便被分在各處……平壤城中就不少�！�
喬老五皺眉，“老程，那些人怕是死的差不多了。他們的子孫早已把自己看做是了高麗人�！�
“難說�！背淘葡稣f道：“當年每逢大唐有使者來，那些前隋降卒都在路旁眼巴巴的等著。使者一到，他們就跪下嚎哭，只想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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