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決定遷徙開始，木巴就說這是一次冒險，若是唐人不認(rèn)賬，只需一個擊潰，丟掉全部家當(dāng)?shù)牟孔鍖珨?shù)死在這個冬季，無需唐人動手，寒風(fēng)和饑餓就會了結(jié)了他們。
所以當(dāng)唐軍的游騎態(tài)度不對時，他就令人戒備，并且開始分發(fā)干糧。
長發(fā)男回到了他的身邊，“唐人不對！那個賈寶玉是個騙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個男子在邊上嘟囔著，木巴反手一巴掌，喝道：“面對虎狼，我們唯有冷靜下來才有生機(jī)。停止你的嘮叨！”
前方，唐軍陣中突然裂開一條道，一騎緩緩而來。
長發(fā)男瞇眼看著，嘴角漸漸翹起，“是他！是那個賈寶玉，他果然沒有騙我們！”
幸福來得太快，木巴覺得心跳的節(jié)奏有些亂，他一邊深呼吸，一邊捂著胸口，“去看看。”
長發(fā)男策馬沖了出去，木巴盯著他，喃喃的道：“希望是個好消息，希望是個好消息……”
賈平安已經(jīng)看到了長發(fā)男，他下馬走去，長發(fā)男同樣如此。
二人靠近，就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侶般的重重?fù)肀г谝黄稹?br />
呯呯呯！
長發(fā)男用力的拍打著賈平安的肩膀，“寶玉，你真好！”
寶玉……賈平安滿頭黑線，“我的兄弟，我等了你們許久。”
寒暄完畢，賈平安招手，“跟著來！”
他上馬，一馬當(dāng)先在前面帶路，身后是數(shù)千突厥人，再后面是無數(shù)牛羊和大車。
邱林站在城頭上，歡喜的道：“竟然有部族來歸順，去問問。”
有人已經(jīng)來了。
“邱長史，都護(hù)令在城邊為他們準(zhǔn)備地方扎營，隨后準(zhǔn)備些吃的送去。”
邱林歡喜的跟著走下去，問道：“是哪個部族？為何來投？”
來人說道：“是突厥人。”
呯！
邱林拍了一下腦門，“好險！”
“可不是，那武陽伯帶著十余人去就說服了他們，今日他們來投奔大唐，都護(hù)說回頭就送到漠南去。”
“誰？”邱林失態(tài)問道。
此刻已經(jīng)到了城門外，來人說道：“武陽伯。”
邱林抬頭，就見前方的賈平安策馬而來，身后烏壓壓一片……
賈平安對他微微一笑，說不出的輕蔑。
……
春暖花開，長安城中的行人多了不少。
東市周圍多是達(dá)官貴人居住，按理生意該比西市好，可卻不然。
先帝當(dāng)年有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五品以上，不得過市。
有這些規(guī)矩在，東市相較西市要差一些。
而西市不但為繁華之最，更是外藩商人的聚集地。
這里情況復(fù)雜，治安也讓人頭痛。
開春了，生意也漸漸恢復(fù)了正常狀態(tài)，商戶們使出各種手段，只求壓倒對手。為此經(jīng)常發(fā)生些沖突。
前幾日西市就出了一件事兒，有人提刀追砍外藩商人，引得市場大亂。
長安縣及時向百騎求援。
“包東帶些兄弟去。”
程達(dá)的指派無可挑剔，但明靜卻翻個白眼。
“武陽伯走了之后，千牛衛(wèi)上來了，搶著護(hù)衛(wèi)陛下。刑部的也在跟咱們搶事做，幾次沖突都是咱們吃虧退讓，老程，你這個暫時的統(tǒng)領(lǐng)太軟了！”
程達(dá)淡淡的道：“可能怎么辦？刑部的王琦等人仗著長孫相公他們在身后撐腰，幾次沖突都無中生有，讓咱們吃了虧，若是硬頂，吃虧更大。你以為我不想？可……”
“可什么？”明靜板著臉，“武陽伯也是白手起家，一步步起來的，一句話，就是莽！”
……
包東帶著人去了西市，和長安縣的人會和。
曹英雄見到他就嘆息，“可憐兄長竟然被趕到了漠北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來。”
包東等人也神色黯然。
“武陽伯走了之后，百騎就漸漸的沉淪了。”
兩邊人會和，隨即開始巡查。
“最近一家新羅商人和胡商爭斗，那新羅商人準(zhǔn)備動手。”曹英雄得意的道：“有商人來長安縣稟告，說是那新羅商人今夜準(zhǔn)備縱火燒了胡商的店鋪。”
包東倒吸一口涼氣，“這一旦起火，毗鄰的……不止，怕是連帶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曹英雄點頭，“所以我準(zhǔn)備伏擊，可就怕事有不諧，那些扔鬧騰起來。還請百騎出些人手。”
包東點頭，“如此也好。”
到了晚上，包東等人和長安縣的人在那店鋪外蹲守。
“他們就在那守著。”
周醒無需管什么，只是跟著百騎行事就是了。
這就是最近王琦的策略：我們不能明目張膽的打壓百騎，要聰明些，暗地里跟著，他們做什么事直接破壞。
夜里西市閉市，但有人留守店鋪，還有人就住在西市里。
當(dāng)新羅商人把油潑在胡商的店鋪外面時，包東和曹英雄帶著人撲了過去，按住了那個新羅商人。
“縱火？”
就在曹英雄滿心歡喜的時候，一個喜悅的聲音傳來，“此事我刑部早有察覺，今夜準(zhǔn)備拿人，沒想到你等倒是跟著我們占了便宜。”
周醒有些遺憾，因為這事兒沒法破壞，只能惡心百騎一把。
“賤狗奴，不要臉！”
百騎的人忍不住喝罵。
周醒擺擺下巴，自然有人出來對罵。
雙方的火氣漸漸上來了，有百騎一巴掌抽去。
啪！
隨即就是一場混戰(zhàn)，刑部重傷兩人，這還是百騎留手的結(jié)果。
但第二天局勢就驟然一變。
有內(nèi)侍來了。
“昨夜誰動手打傷了刑部的人？”
楊大樹舉手。
內(nèi)侍點頭，“朝中的相公們很是憤怒，說百騎如今越發(fā)的墮落了，搶功不說，還動手重傷刑部官吏。”
包東目眥欲裂，“那是我們拿到的人。是他們先挑釁！”
內(nèi)侍深吸一口氣，“有人說該嚴(yán)懲，陛下攔住了，但好歹也得去一趟。”
楊大樹跟著去了，隨即再無音訊。
“是進(jìn)了刑部的大牢。”
明靜被這個消息激怒了，“程達(dá)，你要不要臉，既然當(dāng)了這個官，就要為兄弟們做主。你若是不行，那便換了別人來。”
程達(dá)鐵青著臉出去了，再回來時，看著就像是被狂風(fēng)暴雨襲擊了一般，面無人色。
“如何？”
明靜有些不忍，但想到百騎的現(xiàn)狀，就覺得自己該回道觀了。
程達(dá)低下頭，“高相公去年年底去了之后，朝中那些人越發(fā)的得勢了，陛下似乎專心在做些什么。”
“那……”明靜閉嘴。
皇帝在干大事，那百騎在這個時候添亂就是作死。
她心灰意冷的道：“那我還不如回宮去。”
……
宮中。
“阿娘！”
被周山象抱著的李弘在喊。
武媚站在外面，沐浴在陽光中，緩緩回身，笑道：“五郎這是要什么？”
李弘扯著嗓子只知道喊阿娘。
周山象笑道：“怕是餓了。”
邵鵬說道：“剛吃過吧。”
武媚抬頭，“可憐大娘子。”
武媚才將生了個女兒，卻夭折了。
一個內(nèi)侍急匆匆的而來，近前稟告道：“陛下來了。”
武媚淡淡的道：“準(zhǔn)備些吃的。”
晚些，李治被簇?fù)碇鴣砹耍仁潜е詈攵号艘环潞蟾锌溃骸白罱苁敲β担阋矂倧谋瘋锘謴?fù)了些，朕在想，要不去出城去走走？”
武媚自然無所謂。
蕭淑妃得了消息，就使人去打探，結(jié)果得了個壞消息。
“陛下那邊只是帶了武昭儀。”
“賤人！”
蕭淑妃勃然大怒。
但她旋即一笑，“皇后呢？”
王皇后坐在寢宮中，木然道：“誰去？”
蔡艷低聲道：“武媚。”
“陛下……這是厭棄了我嗎？”
王皇后皺眉，“請了舅舅來。”
柳奭隨后應(yīng)召入宮。
一路上內(nèi)侍對他的態(tài)度頗為冷淡，讓柳奭心中暗驚。
難道皇后不行了嗎？
見到皇后時，雖然王皇后打起了精神，但柳奭依舊發(fā)現(xiàn)了些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皇后的發(fā)際線越發(fā)的高了，而且臉上的脂粉用的多了些，像是在掩飾些什么。
“舅舅，前朝對后位可有議論？”
柳奭只覺得五雷轟頂，一下就呆了，旋即強(qiáng)打精神，“并未有此等議論。皇后母儀天下，并未失德，為何作此問？”
你別說你失寵了啊！
王皇后看了他一眼，慘笑道：“如今……皇帝越發(fā)的冷淡了。”
……
長安城外的景色安撫著武媚長女夭折的痛楚，而李治也在醞釀些什么。
再次回到長安后，天氣有些熱。
李治一次上朝回來，面色陰郁，徑直去尋了武媚。
“褚遂良駁了朕的意思。”
武媚笑道：“可是出以公心？”
李治搖頭，“不過是下意識的想壓制朕罷了。舅舅不說話……”
他瞇著眼，“此刻朕在朝中唯有幾個能用之人。高季輔去了，剩下了一個李勣，于志寧無用。可李勣……”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淡淡的道：“李勣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跟著衛(wèi)國公學(xué)了**成，但其人依舊有建功立業(yè)之心，否則定然會讓其孫李敬業(yè)借故離開千牛衛(wèi)。”
“李敬業(yè)……”
李治想到的是李敬業(yè)的悍勇。
“李義府倒是可以一用。”武媚想起了那個人，“此乃小人，不過有才。小人有才可用。”
小人有才可用，也可隨時拋棄……這個女人，果然是我的好幫手！
李治把孩子遞給周山象，等她走后才說道：“還有崔敦禮也能借用。”
武媚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就微微低頭，雙眸中卻閃現(xiàn)異彩。
崔敦禮出身博陵崔，雖然和長孫無忌等人時有聯(lián)手，但他畢竟是崔氏。
而王皇后的靠山卻是長孫無忌等人，若是這個格局不打破，以后太子李忠登基，小圈子將會成為大唐的主宰，這是山東門閥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崔敦禮可以拉攏。
武媚抬頭，“陛下英明。”
李治抓著她的手，輕笑道：“你我說這些為何？”
晚些李治就歇在了此處。
第二日，王皇后請見皇帝，被拒絕。
這是一個信號。
……
“從禁足之后，陛下就越發(fā)的看重武昭儀了，經(jīng)常去那里。”
衛(wèi)無雙覺得這個局面有些詭異，“宮正，不會廢后吧？”
“誰知道呢！”蔣涵也感到了些不對勁，但她想的要更多一些，“那次武昭儀就冷了臉，據(jù)聞陛下去了她也只是強(qiáng)顏歡笑……”
這是女人的手段啊！無雙！
衛(wèi)無雙納悶，“既然不滿，那便不理就是了。”
“要委婉！”蔣涵覺得衛(wèi)無雙這個性子遲早會吃大虧，“那是皇帝，不是普通人。”
我管他是誰！
衛(wèi)無雙不禁想到了那個小賊。
你究竟何時能回來？
蔣涵也想到了賈平安，“武陽伯可惜了。”
感業(yè)寺里的蘇荷也少了笑臉，修煉也不積極了，也不愛去禁苑里轉(zhuǎn)悠了，整日……
一只玉手摸了一張牌，中指在牌面摸了幾下，然后反轉(zhuǎn)拍在桌子上，呯的一聲。
“八筒自摸！”
蘇荷推倒了麻將，眾人一看不禁嘆息。
“竟然是混一色！”
“還是卡八筒自摸，要命了。”
“來來來，都貼上。”
三個牌搭子把臉上貼滿了紙條，風(fēng)吹過，蔚為壯觀。
“再來！”
蘇荷一臉的獨(dú)孤求敗。
晚些麻將結(jié)束，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就這么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案幾。
“沒人給我送肉了。”
兩行淚順著臉龐緩緩流下。
……
楊大樹覺得自己很倒霉。
年輕時他跟著父親去盜墓，后來進(jìn)了百騎，盜墓的手藝沒了發(fā)揮的余地，但好歹殺人的手藝不差。
吐谷渾王城絞殺細(xì)作和叛逆的那一夜，他帶著幾個兄弟攔截了吐蕃細(xì)作，那一戰(zhàn)被百騎內(nèi)部奉為經(jīng)典。
可這人運(yùn)氣太好了，隨后就開始了倒霉。
這不跟著包東去查事，遇到刑部的耍流氓，他就下手狠了些，打傷一人。但被內(nèi)侍問及時，他豪邁的把另一個重傷的責(zé)任也擔(dān)了。
此刻他遍體鱗傷的躺在牢房里，邊上擺著一碗粗糙的麥飯。
一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往麥飯那邊走去。
它走到了碗邊，腦袋左右擺動著，隨后開始偷吃。
一只破鞋扔了過來，楊大樹無力的罵道：“滾！”
那老鼠卻絲毫不懼，依舊在偷吃。
外面?zhèn)鱽砹艘粋�聲音，“你看看它的眼睛。大牢里的老鼠不只是吃麥飯，那些垂死的人犯的肉……也是它們口中的美味，若是吃過人肉，那眼睛看著就是發(fā)紅的。”
楊大樹看了一眼，冷笑道：“耶耶當(dāng)年下了墓地，也曾見過老鼠吃人肉，那肉都腐爛生蛆了，老鼠……”
“嘔！”
外面?zhèn)鱽砹烁蓢I的聲音。
“想用這個來嚇唬我？做夢！”
一個小吏走到了牢房前，看了一眼老鼠，淡淡的道：“賈平安執(zhí)掌百騎期間，堪稱是一手遮天，他在百騎做了許多越矩之事，你只要說出來，回頭便放了你……褚相擔(dān)保你的前程，你還在等什么？”
楊大樹慘笑道：“武陽伯忠心耿耿，你等想攀誣他，那是做夢！”
“那你這便是自尋死路！”
冰冷的聲音中，有人喊道：“帶了出來。”
這是要用刑了。
作為重傷兩名刑部小吏的人犯，楊大樹一進(jìn)來就挨了一頓狠的，接著隔三差五就被提出去拷打，漸漸拷問的問題也從‘為何重傷刑部小吏’轉(zhuǎn)為‘賈平安在百騎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楊大樹躺著，喘息道“耶耶動不了了，有本事就弄死耶耶。還有……”
幾個來提他的小吏都在笑，其中一人說道：“弄死你又能如何？最多報一個病故罷了。”
病故而非是拷打身亡，這便是脫責(zé)的好法子。
楊大樹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武陽伯遲早會回到長安，你等等著，遲早會有人來收拾你等，哈哈哈哈！”
“提出來！”
……
后宮之中，李治即將去上朝。
他穿戴好，武媚突然目露思念之色，“臣妾如今得了陛下的寵愛，阿耶若是看到了，不知該如何歡喜。”
武媚的父親武士彟乃是高祖皇帝造反成功的功臣，后來更是因為高祖皇帝駕崩后悲痛不已病逝，堪稱對李唐忠心耿耿。
李治一怔，旋即頷首，“你放心。”
李治走后，邵鵬近前，低聲道：“昭儀，驟然為故應(yīng)國公求追贈之事是不是太突然了些？若是陛下以為這是貪婪……”
武媚微笑道：“我若是一心輔佐陛下而不提任何要求，你說說陛下會如何想？人性趨利，我為先父求追贈，這便是理所當(dāng)然。”
她回身，“只知曉做事，不知道索要回報，帝王會猜忌你的用意。”
邵鵬悚然而驚，“是，奴婢淺薄了。”
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忠心？臣子為帝王做事，立功后帝王就得用財富女子和榮譽(yù)來酬功。
記住了，酬功！
這里有一個酬字。
若是帝王追求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立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裁捶赓p……
那用不了多久他將無人可用。
這是人性，帝王深諳。
可武媚竟然也頗為了解。
邵鵬不禁想到了賈平安。
“若是武陽伯在……”
武媚的眉間多了陰郁之色，“許敬宗已經(jīng)上了奏疏，數(shù)次為平安鳴冤，可朝中長孫無忌等人直接壓下了此事。我也私下問過陛下，要功勞！”
此刻，一隊人馬來到了城外。
這一行人風(fēng)塵仆仆，看著疲憊不堪。
領(lǐng)頭的年輕人看著長安城，不禁笑了起來。
“老子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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