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紅玫瑰中心里，所有管理層都很焦灼，付爾待把輪椅拍得咣咣響。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說可以控制嗎？”

        女王眉心死死皺著，手里握著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ai安全區確實已經被撩玉島全權接管了，我打不通電話……我再試試！”

        “你不是也是高級技術顧問嗎？你看看去啊。怎么？離開陸情你什么都干不了了？”付爾待咬著牙擠出一絲笑，跟個笑面虎似的。

        女王真是恨透了付爾待這慣會折辱人的嘴臉，可她又確實不敢靠近ai安全區，于是惡狠狠反擊，專往對方心窩子里戳：“你不是說ai8089是陸情嗎？你倒是把這話做成真的啊，網友逼你你不會先拿她出來應應急？”

        付爾待死死盯著女王，片刻，他突然松動表情笑了。

        ai8089出現在電視上時，陸情正試圖硬闖張雅復的研究室。這間研究室被嚴密看管，她甫一靠近就被三道封鎖線攔住，前兩道均由機器人設卡，第三道則是往日里最熟悉的人——基地的師兄師姐們。

        “對不起，小師妹，你不能進去。”

        “老師說了，基地上你哪兒都能去，唯獨這里……”

        “小師妹，別難為我們。”

        陸情試圖套話：“如果老師在對付ai8088，你告訴他，或許我可以試一試。”

        “我們不知道老師在干什么。”

        “小師妹，老師不讓進就是不讓進。”

        “如果我非要進去呢？”

        “你也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我們肯定不會動手阻攔你……可你若非要進去，那我們只好硬攔了。”

        島上規矩向來嚴，張雅復的話沒人敢不聽。幾個師兄師姐們犯難地與陸情對峙，簡直愁得眉心都要皺成個大疙瘩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當口，基地研究室內所有處于休眠狀態的設備產生了異動，它們突然于同一時間齊刷刷啟動，一副畫面被同步傳送了過來。

        這是一則最新新聞。

        攔住陸情的師兄皺眉：“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畫面里，付爾待再次召開記者會，主持人道：“陸情博士就在這里，接下來進入記者提問環節。先讓陸情博士跟大家打個招呼。”

        “大家……”

        畫面給到ai8089，她似有些局促，頂著那張整容臉扯了扯嘴角，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就卡殼了。

        ai8089一停頓，攝影機對準她頻頻拍攝，她急得直朝付爾待的方向望。

        就在付爾待讓哥哥上來解危之際，ai8089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一把奪過話筒，一道沙啞得像是高燒了半個月的男聲傳來：“陸情，寶貝兒，你在哪里？”

        趁著師兄不注意正要溜進研究室的陸情一頓，倉皇抬頭，基地的攝像頭“唰唰唰”全都轉向了她，一股如影隨形的強烈窺視感隨之逼視而來。

        “嘭——”

        研究室里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師兄師姐們再也顧不上阻攔陸情了，搶先推開了研究室大門。

        一股焦糊味兒迎面沖來，柳冠掩住口鼻，大聲嚷道：“老師，不管用，這就是個瘋子！搗毀他的傳聲系統他就自己再建，再搗，他就順藤摸瓜……”

        柳冠說不下去了。

        他就順藤摸瓜把遠程控制他的實驗室給炸了！

        柳師兄倒在了地上，傳來焦糊味兒的是他的手臂。整整一所核心研究室里的機器設備全都被炸毀了，他被連累，把手臂炸了個血肉翻飛。

        張雅復冷哼一聲：“這回他不死也得丟半條命。”

        陸情站在滿室煙霧中，喃喃開口：“怎么回事？”

        “哦，師兄沒事，別擔心。”

        柳師兄見是她，笑了笑安慰：“剛才緊急關頭，老師把ai8088這個瘋子渾身上下所有的能動系統全都拆了，別瞧他厲害，現在再也沒法兒折騰了。”

        像是身體里的力氣突然被一下子抽空了，陸情只覺得站不住，她那一張俏麗的臉蒼白如冰凍的霜雪：“為什么？”

        柳冠被扶了起來，濃煙遮著他的眼睛，使得他看不清陸情的表情，他好脾氣地解釋：“他這樣危險的ai，不該存在于這個……”

        哪知陸情看也沒看他，她朝向背對著她站著的那個人，雖然努力控制，但陡然拔高的聲音仍舊泄露了她的情緒：“為什么？他的材料不是你制作的嗎？你為什么造了他又要毀掉他？為什么？”

        柳冠這才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目光在張雅復和陸情之間來來回回幾番，徹底閉嘴了。

        陸情極少會有情緒波動的時候，也許是常年與冰冷的機器打交道，她也浸染了幾分不近人情，像個機器人一樣，所有的情緒全都收斂好了，從來也不外露。

        哪怕這個時候，看似處于即將失控的狀態，她仍舊立刻安靜下來，平心靜氣地對那道背影道：“這件事情，我不認為您做得對。”

        聞聲跑過來的師兄師姐們噤若寒蟬，連傷殘人士柳師兄都跟被嚇住了似的連連嗆咳。

        張雅復自滿室狼藉中撐住桌子，沒有回頭，只留一個背影，冷冷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撩玉島不安生，紅玫瑰中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新聞發布會開了比沒開還糟糕，甄韋豐頻頻擦汗，付爾待臉色猙獰，轉了轉脖頸，傳來“咔咔”的響聲。他往輪椅后背上狠狠一靠，還沒開口，站在不遠處的雙胞胎哥哥先驚得退后了幾步。

        付爾待皮笑肉不笑地沖女王開口：“來，你進去看看怎么回事。”

        女王攥著剛收到一條信息的鐵疙瘩，一步都挪不動：“老師說了，已經好了！”

        如果不看那雙瘸腿，付爾待其實是個十分英俊的年輕男人，只是這英俊摻雜了幾許陰森。他身子前傾，獰笑道：“我丟完人了，攤子爛得收都沒法兒收，你告訴我好了？”

        他一招手，咬著森冷的牙齒道：“來，扶她進去看看！給我從里到外，好好看！”

        站在左右的大塊頭機器人保鏢一擁而上，強行架起了女王，女王蹬著腿大喊：“韋豐哥，甄韋豐！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你就看著嗎？”

        付爾待偏頭微瞇眼，睨向甄韋豐。

        甄韋豐腳底像生根了一般，在這眼神的逼視中一動都不敢動。在避無可避之下，他抬眼沖對方諂媚一笑。

        ai安全區大門被打開，歇斯底里慘叫的女王被扔了進去。

        大門關閉，里面漸漸聽不到聲音了。

        外面的人緊盯著大門，幾分鐘過去了，付爾待一杯泄火茶都喝完了，里面仍舊沒有半分動靜。

        付爾待一個眼神，身邊人上前推開了大門，門一開，這人被嚇了一跳，往后退得太快，趔趄了幾步才站穩當。

        背對著站在門口的女人轉過身，是不久前被扔進去的女王。

        她渾身上下沒有絲毫變化，但好像哪里不太對勁，她一句話都沒說，僵硬的表情還留有驚恐過后的余波。

        她緩慢走出來，沒看任何人，也沒人攔她。

        她走過后，直沖著門口的棺槨區露了出來，ai8088的棺槨已經被打開了，眾人再一探頭，待看清后，頭皮俱是一麻。

        棺槨里空空如也。

        ai8088不見了。

        “ai安全區”就是個密閉空間，沒有其他出口，但ai8088就是不見了。他憑空消失了。

        “問你話呢，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兒？”付爾待出聲。

        女王僵直著身體穿過人群，被問急了一揮手臂：“那個瘋子早就出來了！不想被他困死在這里，就趕緊上撩玉島找老師！”

        陸情覺得她的骨頭都被一根根釘在了地上，拔都拔不出來。

        不問憂愁地道：“doctor，你別走來走去了，我感覺有些犯暈。”

        傍晚的時候，柳冠來了，胳膊上打了繃帶，吊了起來。

        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后，柳冠吞吞吐吐道：“小情兒，那會兒你跟老師僵著，我沒出聲。但師兄這回站老師，這種危險的ai，不能留著不管。”

        他動動手臂：“你看看師兄，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都能被他傷到，這種東西能放任他在外面蹦跶？”

        陸情抬眸，一雙清冷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他：“那是因為你們一直在逼他。”

        她的眼眸漆黑透亮，不帶任何表情看著人時，總讓人覺得自己在被她無聲地譴責。

        柳冠也看了那則視頻畫面，遲緩道：“小情兒，你該不會……他可是個ai！你這么優秀，就別說外面了，島上這么多師兄暗地里都喜歡你，你怎么偏偏選了個……”

        陸情斂眸，如蝶翼般的長睫微顫，她輕聲開口，對柳冠的前一句話閉口不談，像是被逼迫狠了才露出幾分激動情緒來：“優秀都是別人隨口給的，優秀什么？我若真的優秀，現在還能被困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困……”柳冠張口結舌，良久才道，“你跟老師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陸情仰起頭，望向浩渺夜空，她跟老師究竟怎么回事？

        陸情一夜未睡，第二天天還未大亮，她就去找張雅復。

        張雅復剛從茶室出來，頗有些意外地重復了一遍：“你要繼續跟我學習？”

        陸情眼皮都沒抬：“是。原本我上島只想盡快要一個答案，但您不肯給。”

        她抬起頭，明眸若星，晶亮無一絲雜質：“那我決定更改計劃。我要繼續向您學習，然后，”她平靜地說，“打敗您。”

        張雅復常年一張緊繃著的臉，叫人看了也不敢在他面前隨意笑鬧，幾乎有些刻板了。

        此時他這一張臉頰上的古板殼子崩裂，撲簌簌掉落，向來嚴厲的眉眼里竟然顯露出幾分淡淡的柔和來，那目光幾乎有些慈愛，連聲音都柔和了幾許，他問：“學費呢？”

        陸情可跟其他學生不一樣，她不帶任何表情地道：“您讓我四年多的成果落入他人之手，我一聲不吭認了，難道這還不夠學費嗎？”

        張雅復靜靜地看著她，而后點點頭。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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