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不瞑目,黃沙枯骨;闔家團圓,兒孫滿堂
林弦的身體僵在原地。
他的腦子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他的五官不自覺的開始扭曲,原本清秀的臉,變得猙獰。
那群小王八蛋。
不僅霸凌,還他娘的殺人?
林弦是第一次聽到張子耀這個名字。
他之前在處理這個高中女生尸體的時候。
她的魂魄,就站在自己身邊。
可是她什么也不肯說。
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直到自己把她的尸體處理完。
她看著自己恢復如初的身體。
這個孩子,才哭著跟自己說了一聲謝謝。
林弦知道這個小姑娘被霸凌了,但他不知道這個姑娘被霸凌得這么嚴重。
自己錯了。
錯的離譜。
在知道這姑娘是自殺的時候,他的心中,竟然有那么一瞬間,責怪過這個姑娘懦弱。但她本是受害者……
而就在這時。
鄭春和走了過來。
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有赤紅的鬼火跳動。
“你應該做些什么……”
林弦呼出一口濁氣。
“王嬌彤,張子耀;兩個人的名字我會記下來的。”
“張子耀,若真是被人活埋,怕是沒辦法正常踏上黃泉路。”
“我會在《鬼吏書》書上,找到關于他倆的懸賞,這樣才能收集到更多的情報,當然也是為了賺錢(陰德)……我會幫這兩個孩子討一個公道,我討厭不公平,但是我不會打白工,我要掙錢(陰德)。”
鄭春和看著林弦,點了點頭。
“能理解!”
“我爹當年就是給地主家打白工,受苦受累,后來被打死了……”
“只要勞動,就應該拿到報酬,更何況你目前生活也貧困……”
林弦看著鄭春和,點了點頭。
果然,能理解他們現代社會牛馬打工人的,還得是同樣被壓迫過的先烈們!
“優先處理你的仇人。”
“霸凌王嬌彤和張子耀的那幾個小王八蛋,年齡肯定不大。”
“但是你的仇人,半只腳踩在棺材里,不抓緊時間,我真怕還沒找到他們,那幾個老東西,自己就先噶了……”
“但是在那之前……“
林弦的雙眼閃爍幽芒。
他先是走到,棺材旁邊,那跪在地上,抽泣的女人身邊。
這個阿姨,和林弦是認識的。
林弦記得她抱著她女兒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
此刻這個女人,跪在地上。
身體仍然在發抖。
她的臉上布滿淚痕,眼眶紅腫得可怕,她的下嘴唇滿是血痂,像是被咬爛了,現在仍鮮血淋漓;她的抽泣,每一次都像是要爆發出強烈的哭聲,可是又都被她咽了回去。
林弦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度過在靈堂的這兩晚的。
林弦到嘴邊的話,看著這個女人,卻說不出口了。
他轉過身。
走向另一邊的男人。
王嬌彤的父親。
那個中年那人,頭發花白,林弦記得前兩天見他時,他的頭上還沒這么多白發。
他的脊背有些佝僂,眼眶里的血絲,多得嚇人。
他看見林弦,沖他走來,臉上,才勉強擠出一絲招待客人的笑意。
他其實之前就看見林弦他們了。
但他靠在大廳的柱子上,實在沒力氣招呼林弦他們。
他精疲力竭了。
林弦沖著眼前的父親點頭致意,之后沖著陶星璨,招了招手。
陶星璨立刻捧著手里的白色捧花,走到林弦身邊。
“叔叔您好,我是來看望彤彤的!”
那個父親,強打起精神。
“謝謝你。”
“你是她的朋友嗎?”
“彤彤在這里沒什么朋友。”
“她本來是個開朗的孩子,是我和她媽媽,覺得京城的教育好,強行讓她轉學到的這邊兒,結果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陶星璨一時語塞。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紅了眼眶。
林弦在一旁,眉頭微蹙。
他知道,陶星璨和王嬌彤其實根本不認識。
她只是互聯網上,陶星璨眾多的關注者之一……
而王嬌彤被學校的那群小王八蛋霸凌的時候。
虛擬的互聯網世界,可能是她為數不多的慰藉。
她給陶星璨發過私信。
陶星璨回復過她,但她還是羞于在互聯網上,說出她的困境。
羞恥心縫住了女孩兒的嘴。
但就在這時,陶星璨止住了哽咽,很認真的看著眼前那個疲憊的父親。
“是,我是彤彤的朋友。”
“她是一個很美好,很善良的女孩子。”
那個雙眼布滿血絲的父親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光彩。
林弦站在旁邊,手掌攤開又再次握緊。
“學校那邊,真的就這么算了?”
那個父親抬起眼皮,看了林弦一眼。
“警察的走訪沒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學校提出拿六十萬,賠償私了,并且會承諾,對彤彤的班主任做出相應批評……”
“但我和彤彤媽媽,不要那筆錢,我們只想要一個真相。”
“可是走法律訴訟的話,我們卻根本不知道去告誰……”
那位父親此時把目光落在了陶星璨身上。
眼神中透出期盼。
“你是彤彤的朋友,知道什么線索嗎?”
陶星璨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越發覺得心中酸楚。
她知道,這對夫妻的往后余生,都會被困在女兒死去的這幾天……
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和王嬌彤的幾次對話,只局限于網絡上。
幸虧這時,林弦接過了話茬。
“您的選擇是對的。”
“她死的蹊蹺。”
“我處理她尸體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傷疤。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了,但那應該是燙傷的。”
“這件事,不應該就這么算了……”
“但我暫時能提供的信息就這么多了。”
那個父親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原本佝僂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挺拔了。
頹廢的表情,被憤怒取代。
他的額頭爆起青筋。
但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遠處的妻子。
他又把這份憤怒,給強行壓了下來。
他握住了林弦的手。
“謝謝,感謝你。”
“如果您還記得什么別的線索,請您務必聯系我。”
林弦點了點頭。
他沒有把太多的信息提供給這個父親。
這么多年。
他超度過眾多的鬼魂。
知道應該怎么和亡魂的家屬打交道。
王嬌彤死亡的真相,他暫時還不能對她的父母全盤托出,因為自己沒有證據,還會引來警察。
警察來了,讓自己提供證據的時候。
自己總不能說,自己能看見王嬌彤的亡魂,她的亡魂親口說的……
他小時候,其實這么干過。
每次自己這樣做的最后,都是以被帽子叔叔批評教育收尾。
他爹那時候,總是會點頭哈腰的跟警察道歉,等警察離開后,扭頭就拿起家里的掃帚……
他會幫王嬌彤還有張子耀,討回公道的,但不是現在。
他告訴這個父親,王嬌彤的死有蹊蹺,也是為了讓他們夫婦,有活下去的期盼……哪怕這個期盼……是復仇……
林弦看了陶星璨一眼。
“我有工作,要去火化區。”
陶星璨愣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你去工作,我在這里陪一會兒叔叔阿姨。”
林弦沒有再說什么。
他扭頭走出了這間空曠的告別廳,隨后和靈堂門口的,負責跟拍攝像的絡腮胡大哥。交換了一下眼神。
絡腮胡大哥,立刻會意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林弦要離開鏡頭一會兒,去處理自己的私事。
而絡腮胡大哥,會留在這里,陪伴陶星璨。
攝像大哥,也實在不想跟著林弦,去拍攝殯儀館……
加班本來就煩。
加班的地方還是殯儀館……更他媽的煩了……
要不是導演下了死命令,并且承諾給他發獎金,他才不愿意過來。
而林弦此時,也終于,再次得到了,逃離鏡頭監視的機會。
他加快步伐,離開悼念區的范圍,向著火化區走去。
而隨著靠近火化區,林弦的視野里,鬼魂的數量,也逐漸多了起來。
鄭春和,跟在他的身后。
呼吸越發的沉重。
林弦覺得背后都陰森森的。
“你緊張什么?”
鄭春和咧了咧嘴角。
“我有預感,我會在這個地方,拿到我多年以來,期盼的線索……”
“五十六年,我每一天,都想找他們一家索命。”
林弦嘿嘿干笑兩聲。
“祝你如愿,祝我旗開得勝……”
林弦一邊說著,一邊帶著鄭春和,進入了火化區的大樓。說是大樓,并不準確,這里更像是工廠車間……
殯儀館的火化尸體的時間,一般在白天。
晚上,這里只有值班室,還有一個大爺。
不過林弦有員工工作證。
所以可以直接刷門禁,走進去。
這里比悼念區的大樓要熱鬧……
當然這個熱鬧,并不是指活人。
眾多的鬼魂,聚集在這里。嘰嘰喳喳……
“誒!我的尸體,明天就要送到這里火化了,等火化結束,我就要走黃泉路了,他奶奶的,我那個不孝的兒子,火化也不給我選一個好爐子,虧我當年掏空家底,幫他在京城買了房子……”
“你至少還有兒子,我兒子比我走得早……多虧了警察同志,要不我的尸體,就爛在家里了。警察同志確認我的身份后,知道我是孤寡老人,就把我送到了殯儀館,我的尸體明天也火化了,咱倆應該是一個爐子。”
“真羨慕那些能用豪華爐子燒遺體的,穿得壽衣都是好布料,在這種地方,也能有單獨的包間……”
偌大的火化區。
此時卻涇渭分明的,被分化成了兩個區域。
一個區域是一樓的大堂,眾多的鬼魂,聚集在這里。
另外一個區域,在這棟建筑的二層,有一間,用單向玻璃圍出來的休息室!
只有少數的鬼魂,在休息室里。
大廳的鬼魂,抬頭望向二樓時,眼中有說不出的羨慕。
鄭春和,皺眉看著這一幕。
林弦在一旁,聲音低沉的解釋。
“二樓的休息間,其實是視野寬闊的送別觀化室,選擇豪華爐火化的家屬,可以在那里,直觀的看到,自己的親人遺體,入尸火化的全過程……”
“到了夜晚,那里就成了,選擇豪華爐子火化的亡魂的聚集地……因為豪華爐價格不菲,所以二樓休息間的亡魂,生前也大多都是權貴,最次的,也是大學教授。”
鄭春和搖了搖頭。
沒有多說什么。
但林弦覺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難過。
火化區一樓大廳的另一邊,則有些熱鬧。
一群穿著壽衣的老人模樣的鬼魂,圍繞著幾個年輕的鬼魂,問東問西。
“誒呀,生面孔,今天剛來的吧!這么年輕怎么死的啊?”
“在互聯網大廠,加班猝死的……”
“誒?真可憐。現在的年輕人,身體都太虛弱了。那邊那個女孩兒呢?”
“車禍……”
“就跟你們說,過馬路不能玩兒手機。”
……
而就在這時。
也有鬼魂,注意到了林弦和鄭春和。
鄭春和的出現,讓那些鬼魂驚訝。
這個鬼魂和他們,格格不入。
身上的傷疤觸目驚心,身上的舊軍裝,更是讓那些鬼魂,議論紛紛。
而就在這時。
林弦從值班室里,拉出來一個凳子,擺在了一樓大廳的正中間。
他抬腳,站在凳子上,拍了拍手。
吸引大堂內所有鬼魂的注意。
“各位已死的父老鄉親……”
“在座的應該有認識我的,但大多數,都是這幾天剛來的,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同時,也是一名,鬼差!”
“諸位,若是錯過了,在七天內,邁入黃泉路的機會。”
“可以來找我做法事……我能幫諸位超度(送魂)!重啟黃泉路!”
“當然,送魂,不能白送,諸位有錢的給錢,沒錢的,要打欠條……”
火化區,大堂里的鬼魂,此刻相互對視,議論紛紛。
“還真有鬼差啊,我還以為鬼魂,都是自己個兒,走進的陰曹地府,傳說都是假的呢……”
“這鬼差,還是個活人啊?”
“超過了七天,不走黃泉路,就要給鬼差送錢了?這不是公然索賄嗎?這陰曹地府也太黑了吧,我要舉報!”
“嗨!現在什么不黑啊!車子在路邊多停一會兒,都要罰你的錢。”
“怪不得人都不愿意死呢,我就知道,陰曹地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個猝死的年輕人可憐咯,去了陰曹地府,沒準兒還要繼續打工呢。我這種老鬼,去了下面,不會還要繼續工作吧?”
……
而就在這些鬼魂,越發聒噪的時候。
林弦咳嗽了幾聲。
“肅靜!!!”
“自我介紹結束了,接下來,我想請諸位,幫我一個忙。”
“當然,這個忙,也不讓大家白幫。”
“能提供有效線索的,我可以幫諸位,給在世的親人,遞個話,捎個東西……要知道,諸位到了陰曹地府那頭,想要支使鬼差幫你們干這些,不打點個幾百幾千點陰德,可沒人搭理你。”
“下面可不比人間,還是封建社會那一套,等級可森嚴著呢……”
在場的鬼魂們,愣了一下。
隨后立刻沸騰了。
“我能請您去抽我那不孝的兒子一巴掌嗎?您就說,是他爹讓您抽的。”
“誒呀……我在門梁上,藏了一個存折,里面有幾萬塊錢,那是留給我老伴兒的,但我腦溢血走得匆忙,能不能求求您,幫我老伴兒拖個話,把存折的事情告訴她,順便跟她說,別著急找我,讓她好歹看著我們的孫女,成家立業……”
“鬼差大人,您先說什么忙!我們也得看幫不幫得上啊!“
……
不僅是大堂里的這些鬼魂。
此時隨著林弦的吆喝,二樓的休息廳,那些穿著名貴壽衣,會被豪華爐子火化遺體的鬼魂們,也都湊到了窗邊。
林弦看場子熱得差不多了。
把鄭春和拉到自己身邊。
“諸位,都認得這身軍裝吧!”
“大概能猜得到,這位的身份吧。”
“實不相瞞,這位,是從高句麗戰場上下來的,曾經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了鴨路江,爬冰臥雪,為我們的國家,獻祭了生命。”
……
鄭春和的臉上,少見的露出窘迫,他不太適應,被這么多人……這么多鬼圍觀。
但他也知道,林弦這是為了幫自己打探情報。
而大廳里的鬼魂們,此時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死在高句麗,這是被炸死的,還是被槍打死的。”
“身上那么多彈孔,肯定是被打死的。戰死在異國他鄉,有七十多年了吧。”
“偶像,偶像啊,偶像,我當年也當過兵,要不是因為,我已經是一個鬼魂兒了,我肯定找你合影!”
……
林弦此時又咳嗽了兩聲。
“合影的事情,稍后再談。”
“這位英靈的犧牲,大家既然都記得,那我也不繞彎子了,我想向諸位打聽幾個人……王福,劉春霞,王桂英,王桂月……王福今年九十歲,劉春霞八十八歲,王福生前是紡織廠的廠長……現在退休,住在京城。”
“王桂英,王桂月,是王福和劉春霞的兩個閨女!”
“這幾個王八蛋,和我身邊的這位英靈,有深仇大恨……等他們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諸位要是有認識他們的,請積極提供線索,切勿隱瞞。否則就是包庇……諸位也不想被牽連的,不能投胎吧!”
林弦的雙眼,閃爍幽芒。
他把威逼利誘這四個字,運用的淋漓盡致。
他其實還沒去過陰曹地府,但沒關系,這群鬼魂,對陰曹地府更陌生,靠著信息差,唬住這群鬼,夠了。
大堂里的鬼魂,相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王福,沒聽說過。”
“九十歲了,挺能活啊!不是好人,也能活這么長?”
“嗨,沒聽說過那句老話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
大堂內,鬼魂的議論聲,越來越聒噪。
可卻始終,沒一個鬼魂站出來。
林弦的眉頭漸漸皺起。
鄭春和的臉上,也露出失落。
而就在這時。
二樓的大廳,卻忽然有鬼魂,把頭伸出了玻璃……
那是一個老人,臉上遍布老年斑,雙頰凹陷,眼眶黑洞洞的,他的聲音嘶啞。
“王福,我認識王福……”
“我和他住在一個小區。”
“劉春霞,是他的妻子吧!我也認得她,那是個尖酸刻薄的婆娘,他們家的保姆,被她罵走好幾個……”
“他們的女兒,過年時,我好像見過,一大家子人,也算是兒孫滿堂了。”
“年齡也對得上。”
“那個上過高句麗的……老哥哥,嗯,按照年齡,我應該叫你一聲老哥哥,他們怎么招惹你了……”
鄭春和,抬起頭,望著那個面相老邁的鬼魂。
他黑洞洞的眼眶,又流下血淚來,聲音嘶啞,竟然帶著哭腔……
“他們沒惹我。”
“但他們害死了我妹妹,我唯一的妹妹……”
“我妹妹被他們拽到大街上,羞辱,謾罵,最后被活活打死了!”
“我妹妹已經被打死五十六年了,死不瞑目,黃沙枯骨;他們一家過了五十六年的好日子,闔家團圓,兒孫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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