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抽血,輸液,綁在床上;焦慮?誰不焦慮?
陶星璨在一旁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而就在這時。
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三十多歲的穿著護士裝的女人,走了出來。
女人薄唇,細長眼,眉頭緊皺,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樣子。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林弦身上。
護士原本皺著的眉頭,略微舒緩。
“來看妹妹?”
林弦上前一步,微笑著點頭。
很明顯,他和這個護士,是老相識了。
“是的,錢姐,我妹妹,這周在醫院,還好嗎?”
那名護士,搖了搖頭。
“還是老樣子。”
而就在這時,那名護士,又把目光,落到節目組的跟拍攝像組的身上。
她剛剛舒緩的眉頭,重新皺起。
很明顯,她并不是很歡迎節目組這群人。
她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現在的媒體真是越來越沒底線了。精神病院也要拍。”
她又嘆了口氣。
“院長已經跟我說了,扛攝影機的只有一個能進。決定好了是誰,就跟我走吧。”
三個跟拍攝影師,互相對視了一眼。
一個身材最壯碩的大哥,被另外兩個攝影師,推了出來。
這個攝影大哥,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孔武有力,和絡腮胡大哥,一樣的體型,只是年紀更輕一些。
林弦記得,這個跟拍攝像,姓周。導演組的人,都喜歡叫他老周或是周胖子;絡腮胡大哥,大家則都喜歡叫他,李胡子;因為他本名叫李虎。
周胖子,此刻訕訕的沖著那名護士笑笑。
錢護士則點了點頭。
“跟我走吧!”
“那個老太太,就別進來了。萬一病患發作,她再受到刺激。”
錢護士,看著佝僂著的李蘭。
她不認識李蘭,但常年在精神病院工作的她,敏銳的察覺到,這個老人的情緒不對,她佝僂的身體里,蘊含著,驚濤駭浪般的哀傷。
林弦和節目組溝通了幾句。
也決定,讓李蘭,在外面休息。
節目組的另外兩個跟拍攝像,負責照顧。
“怦然心動”節目組,再想要話題度,也不忍心,讓一個孤苦無依的七旬老太,走進精神病院……
隨后,那名護士,再次對節目組的人囑托。
“記住,不要大聲喧嘩,不要刺激病患,哪些病患可以交流,哪些病患不能交流,我會在旁邊提醒你們……對了你們哪個電視臺的?”
護士身后。
陶星璨眨巴著她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們是“怦然心動”節目組的,來錄制戀綜的。”
錢護士,震驚的轉過頭。
“戀綜?”
“來精神病院錄制戀綜?”
“沒事吧?”
但她很快把目光落在了林弦身上。
她之前還沒意識到,林弦和節目組是一起的。
她以為林弦和節目組,互不相識,只是在門口碰到了。
但這一刻,她意識到了,林弦也是這伙人的其中一員。
她看向林弦。
“他們是你帶來的,你參加戀綜了?”
林弦嘿嘿干笑了兩聲,點了點頭。
“是,這節目,包吃包住。”
錢護士,愣了一下。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那確實是挺不錯的。”
“你要帶著他們,去看你妹妹?”
林弦輕聲嗯了一下。
“是這么打算的,我們待一會兒就走。”
“林霖之前跟我說過,她希望我再來看她的時候,能帶著我的朋友。”
“每次只有我一個人過來,我這張臉,她都看膩了。”
錢護士,一邊在前方帶路,一邊笑了笑。
“她是希望你多交幾個朋友。”
“她清醒的時候說過,不希望因為自己,拖累你的人生。”
林弦沒有說話。
只是陶星璨和白喬楠,此時都不自覺的把眼神落在林弦身上。
白喬楠的眼中,這一刻,多了一絲心疼。
陶星璨則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這一幕,也被跟拍攝像的鏡頭捕捉……
“怦然心動”官方賬戶的直播間里。
彈幕在這一刻,瘋狂滾動。
“第一次進精神病院,怪緊張的。”
“家人們,誰懂啊,剛剛護士姐,冷著臉說的那幾句話,“規則怪談”的感覺,一下子就出現了。”
“沒人注意到白喬楠的眼神嗎?她剛剛看著男四,好像是在心疼……完犢子,楠楠要墜入愛河了。”
“不要啊!心疼歸心疼,楠楠您清醒一點,真的不能和男四談啊。我已經看明白了,男四就是個戀綜混子,參加這個節目,就是沖著包吃包住來的。他對你們沒有感情……”
“陶陶的眼神也有一點奇怪!在看這個戀綜之前,打死我也想不到,男四,這種人,竟然會被兩個頂級大美女喜歡。”
【(綠色)憑什么不能喜歡,我就喜歡,我們這邊,喜歡他的可多了。】
“呵呵,陰間的人,才喜歡男四吧。”
【(綠色)這都被你猜出來了,難道你是天才。】
……
而和直播間的熱鬧不同的是。
精神病院的長廊,卻很肅靜。
白熾燈照耀的長廊里。
節目組的人,和帶路的護士,都沒有說話。
長廊的一側,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門。
錢護士,把眾人,帶到一個房間的門口。
她把房門推開。
不到二十平的房間,擺著三張單人床鋪。
但是床鋪上,空無一人。
“現在是六點半,是病患們的吃飯時間,你們可以在這里暫時歇息一下。”
“十分鐘之后,我們會組織病患回屋……”
錢護士剛想說什么。
可就在這時。
她衣兜里的電話,忽然響起。
錢護士的面色,猛地一變。
她接起電話,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
“一區出事了?哪個病人?打鎮定啊……我馬上過去。”
錢護士想要跑出病房。
但腳步卻在門口停住。
她回頭看了林弦他們一眼。
林弦卻在這時,沖著錢護士,擺了擺手。
“是一區出事兒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區的病人都挺危險的,您放心,這里交給我,我熟悉這里。”
“我看著大家,絕不亂跑。”
錢護士猶豫了一瞬。
但當她聽到從電話里傳出的,撕心裂肺的,不像人類的嚎叫后。
終于對著林弦點了點頭。
扭頭,就跑出了病房。
病房內,只剩下,林弦,白喬楠,陶星璨和一位跟拍攝像。
陶星璨,此時小心翼翼的詢問。
“什么是一區?”
林弦咧嘴笑了一下。
“這棟病號樓,分一區和二區,一區和二區分別住著,Ⅰ級和Ⅱ級病人,Ⅱ級代表病情較輕的病人,而Ⅰ級代表病情較重或因身體原因無法自理、行動不便的病人。”
“大致來講,都是瘋子,但是Ⅱ級病人,還有清醒的時候,Ⅰ級病患,則幾乎沒有,按照我國法律,Ⅰ級病患就算砍死了人,也是在不能控制自己行為時,造成的危害……不會判刑的。”
白喬楠在一旁,眨巴了兩下雙眼。
“那妹妹是……”
林弦的笑容收了起來。
“她是Ⅱ級,還有治愈的可能。”
“但按照醫生的診斷,她是雙相情感障礙和偏執型精神分裂混合發作……也是傳統意義上的瘋了。嚴重的時候,會胡言亂語。”
而就在這時。
陶星璨,忽然蹲下身子。
她在一旁的墻壁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是……”
林弦的目光,也移了過去,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妹妹寫的。”
“她還算清醒的時候,會在墻壁上,用鉛筆寫下來今天經歷了什么,等我來看望她的時候,她就講給我聽。”
白喬楠和陶星璨,一起蹲下。
兩個女孩子,好奇的看著墻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帶手環。”
“抽血。”
“禁食。”
“綁在床上。”
“輸液。”
“睡覺。”
“醒了。”
“抽血。”
……
“綁在椅子上。”
“繩子被傷口的化膿粘住了。”
“咬繩子。”
“不想被綁。”
“咬著咬著,歪著頭睡著了。”
“手被綁在背后,排成一列,跟著人很好的叔叔,檢查。”
“路上經過可以走出去的門口。”
“真想逃,可是不敢。”
“做了好多檢查。”
“輸液。”
“護士姐姐喂了我幾口粥,我就不想吃了,有好多醫生圍在我床前,問我一些問題。”
“晚上護士喂藥,發現醫生給我加了一種藥。”
“半夜被難受醒,心臟感覺要跳出來。”
“渾身上下突然充滿好多我無法承受的力量。好想發泄出去,感覺身體要爆炸了。”
“一點點爬下床,扶著墻問對門口的護工阿姨說:我好難受,有醫生嗎;阿姨回復我了,“再不回去睡覺就把你綁起來!””
“我趕緊回到床上。”
“也不知道最后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了。”
“醒了。”
“抽血。”
“輸液。”
“一整天都在昏睡,恍惚間,夢到自己在玩電腦。”
“哥哥來看我,他瘦了好多。”
“哥哥帶了好多我喜歡吃的,偷偷喂給我,被護士發現,只好替我吃了。”
“2號病區的人不能去1號病區。”
“手臂手背找不到地方可以抽血了,抽了腳,還抽了大拇指關節,總算抽出來一點。”
“對面病床的小妹妹,每天晚上都會開始鬧騰,她每天都盼望著家里的父母,把她接回去,但是每次她父母來看望她,她的病情都會加重。”
“晚上的時候,她會模仿自己的父母說話……“你能不能愛護自己的身體”;“焦慮,誰不焦慮?要說焦慮我比你壓力還大。”“醫院就是騙錢的,醫生巴不得你生病,要不是你自殺,我都不會送你過來。”“哪里差你吃差你穿了,到底有什么好不開心的。”“再不上學你就廢了”;“就你累,我們不累嗎?”“朱曉紅,你怎么不去死!””
“每天晚上都有好幾個醫生護士來給她打鎮定劑;她其實也挺可愛的每次她被綁在床上鬧的時候,我會過去摸摸她的臉跟她說不要再鬧啦小心他們又來給你打針了乖一點,她就會安靜一陣子!”
“和這個妹妹相比,另一個妹妹,要好很多,她晚上不嚎不叫,只是每天都在嘗試自殺,她身上有很多傷疤,聽醫生說,她父母離婚了,她在學校被霸凌,在家里自殺了兩次,父母就把她扔到了這里。她有一天說夢話了,她哭著說,爸爸媽媽,我只是生病了,我不是壞小孩……”
……
密密麻麻的文字。
兩個女生,卻已經不敢再看了。
白喬楠紅著眼眶,站了起來。
她想說什么,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
屋外,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一個個穿著病號服的病患,被反綁著雙手,正被醫護人員領著,送回自己的房間。
那些病患,從林弦他們所在的病房門口經過時,會沖著屋內看一眼,在看見林弦后,竟然還有病患,會向著林弦笑一下。
像是舊相識。
林弦也抬起手,和他們打著招呼。
而從門口走過的病患,竟然大多都是青少年。
不等白喬楠和陶星璨開口詢問。
林弦幽幽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看來一區那邊的麻煩很大,二區的病患,被提前送了回來。”
“綁著他們的手,不是虐待他們,是防止他們受傷。”
“六院的精神病患,青少年占到八成。那些孩子,要是健康的話,其實都挺可愛的。”
“剛剛跟我們打招呼的那兩個,分別叫周君庭和孫立超;倆男孩兒,都是因為一些原因,在學校,被孤立,霸凌,一個患上了重度抑郁癥,一個患上雙相情感障礙……他們在學校時,都沒什么朋友,但是在這里,他倆倒是成了親密無間的兄弟,兩個人約定好了,都不要死,康復后,還要當好朋友,周君庭,有一次跟我說,孫立超是他沒有血緣的兄弟,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他們也是兄弟!兩個都是很好的小男孩兒。在學校,卻是被群毆,欺負的對象。”
“那個,只有一條手臂的女孩子,叫張芳瑜,出車禍,斷了一條胳膊,幻肢癥加重度抑郁;她本來是很勇敢的一個姑娘,斷了一條手臂,還回到學校,正常上學,但是因為身體殘缺的緣故,被班級里的校霸,帶頭孤立,霸凌……還……被侵犯!被侮辱!被拍照。”
“那個,圓臉,短發笑瞇瞇的女孩兒叫王彤,也是上初中的時候,在學校被欺負,毆打,辱罵,被拍了不雅照片,還被上傳到了網上。照片傳上網之后,這孩子就瘋了,跳過樓,割過腕,沒死成,之后就被家長送到了這里……”
林弦的聲音忽然一頓。
“說來也巧。”
“張芳瑜和王彤,是同一所初中,霸凌她倆的,應該也是一個團伙。兩個孩子出事后,學校據說開除了幾個學生,但張芳瑜的媽媽,跟我說,最可惡的那個孩子,沒受到懲罰,在家長發現自家的孩子被欺負之前,那個女孩兒就轉學了。”
“她們只打聽到,那個女孩兒,姓孫……叫孫詩琪。”
“誒,這都是和其他病患的家長,閑聊的時候,聽說的,這名字真耳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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