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只怕同胞昏聵甘做奴才;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林弦此刻的手掌,依舊按在李子逑的腦袋上。
而李子逑,則半瞇著眼睛。
沉默不語。
林弦挑了挑眉。
他沒有言語。
只是繼續(xù)往后探索那記憶碎片。
后面的記憶碎片,更加細碎。
從人間,進入到陰曹,少女也已然變成了女鬼。
離開了酆都后。
她開始在陰曹游歷。
她偶爾在某個野鬼村,落腳幾天。
偶爾在某個野鬼城,住上一陣子。
她不喜歡在某個地方,長久的滯留。
陰曹地府,也沒有哪個地方,讓她喜歡留戀。
在陰曹地府的游蕩這些年,那女鬼干過各種各樣的工作,農(nóng)夫,織女,鬼官家的廚娘,青樓館里的歌姬……而后,這女鬼,甚至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鬼匪!
那是這女鬼在陰曹地府最瘋狂的一段時光。
她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為何會這樣?
她曾經(jīng),明明最恨的就是賊匪。
她和她生前的摯愛都是我在馬匪手里。
可當(dāng)她在陰曹地府的無盡荒野中,碰到那一支面黃肌瘦,都是死于災(zāi)荒的亡魂,湊仔一起組成的匪隊時,她忽然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話。
“帶我一個吧!算我一個,我想知道當(dāng)劫匪是什么樣的感受!帶我一個,我把手里的陰功都給你們。”
那一刻,本來是過來打劫女鬼的那幫鬼匪都愣住了。
這幫鬼匪這些年在陰曹地府干著打劫的勾當(dāng),但因為自身羸弱,根本沒打劫成功過幾次。
眼前的女鬼,魂魄充盈,要是放手廝殺,他們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贏。
眼前的女鬼自愿把手中陰功獻出,他們自然是開心和甘愿的。
從此以后。
這群原本在荒野鬼域,流浪的亡魂,有了領(lǐng)頭的鬼魂。
那女鬼開始帶著那群饑瘦的流魂打劫…….
她跟那些流魂說。
咱們本來就是窮鬼,繼續(xù)打劫窮鬼有什么活路?
要打劫就打劫那些富鬼。
可那些窮鬼說。
在陰曹地府的,手里能攢著點陰功的鬼魂,都是鬼城,鬼都里的鬼魂,上頭都有陰官罩著。
動了這些亡魂,可算捅了大簍子。
萬一陰官怪罪呢。
更何況,他們太羸弱了。陰曹地府的鬼魂,不會被餓死,但也會感覺到饑餓。饑餓后,便會越發(fā)的虛弱。他們這些孤魂野鬼,一個個已經(jīng)虛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打劫和他們一樣的孤魂野鬼,哪里打劫得了那些個身強體壯的魂魄。
可那女鬼跟他們說,不要怕。
正面打不了,那就用陰的。
設(shè)陷阱也好,坑蒙拐騙也罷。
只要肯努力。
辦法總比困難多。
當(dāng)鬼民肯定是沒有出路的,一輩子都是給旁人當(dāng)奴才。自己不想再當(dāng)奴才了,她要嘗試著掌握一次自己的命!!!
而事實證明,女鬼的想法是對的。她有魄力,也有手段,很快就帶著那幫孤魂野鬼,用陷阱捕獲了第一個戶籍在鬼城里的鬼魂。
那鬼魂,被女鬼設(shè)計的陷阱——鬼荊棘扎得千瘡百孔。
在坑里,鬼哭狼嚎。
女鬼卻只是在坑邊上,冷冷的看著坑里的那只鬼,隨后陰冷的笑笑說,別哭了,把手里的陰功都交出來,保你不魂飛魄散。
坑里的那頭鬼卻還想要掙扎反抗。
女鬼一聲令下,讓身后的孤魂野鬼們,拿著石頭往坑里的亡魂的腦袋上砸。
直到那坑里的鬼魂,腦袋被砸得稀巴爛…
雖然沒有魂飛魄散。
但是想必這種殘魂的姿態(tài),在陰曹地府,積攢的陰功再多也沒辦法投胎了。
女鬼看著那坑里,腦袋稀巴爛的亡魂。
一瞬間,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自己生前的摯愛,那個被馬匪,亂刀砍死的農(nóng)夫,想起了被土匪欺辱至死的自己。
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隨意侮辱欺殺他人,是這樣的感覺,并不痛快,也讓她覺得作嘔,但至少,至少…所謂的命運,似乎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想要試試當(dāng)王;哪怕只是個土匪山大王呢!
再后來,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在女鬼的帶領(lǐng)下,那支原本都是殘弱亡魂的鬼匪隊伍,越來越龐大。
甚至有亡魂,從野鬼村,野鬼城主動跑出來,想要加入他們。
他們甚至成功打劫了一個鬼官。
那個鬼官,官階不高,自家的野鬼村,卻遭了隔壁野鬼村的洗劫,鬼村里的野鬼都被打的支離破碎,魂飛魄散。
只有他一個鬼官逃出。
那鬼官跪求女鬼暫時收留他,等他休養(yǎng)生息,殺回去之后,必定銘記女鬼大恩。
女鬼冷笑兩聲。
她說自己不信承諾,只要眼前的好處。
走投無路的陰官,咬了咬牙。
把密傳于陰司的鬼差修行之法,抬手奉上!在陰司,鬼差擅自把魂魄修行之法,傳于他人,可是要被判入十八層地獄的大罪!!!
可那鬼差也沒想到。
那女鬼竟然翻臉不認人。
女鬼要的不止一個鬼差的修行秘術(shù)。
她要那鬼差的全部!!!
讓手下,已經(jīng)被她養(yǎng)的膘肥體壯的野鬼們,把那重傷的鬼官,丟入油鍋。
隨后,那女鬼繼承了那鬼官的……一切。
從《鬼吏書》,到各種鬼官修煉之術(shù),再到其他道法,那女鬼都繼承了個干干凈凈。
這女鬼自然不會“搶官劫位”……
但在陰曹地府摸爬滾打這么多年。
她嚴刑拷打的本事,可是已經(jīng)爐火純青。
那鬼官在油鍋里,被她嚴刑拷問。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交代了。
女鬼雖然沒得到陰司的正式冊封。
但有了鬼差修行之術(shù),加上被她統(tǒng)治的鬼匪。
比一般的野鬼村的鬼官,還要厲害。
周圍真正的鬼差,甚至都不愿意和這個鬼婆娘起沖突……
女鬼就這樣,又在陰曹地府,過了幾百年的光陰。
這期間。
她總能聽新來的鬼魂說起人間的事……
他們說起人間。
王朝換了一代又一代。
哪個農(nóng)民又起義了。
哪個帝王又昏庸了。
哪個外邦又入侵了。
哪些城邦又被屠戮了……
那里的百姓又受了災(zāi)荒……
翻來覆去,了無新意!
每次聽到這些。
女鬼都冷漠的笑笑。
一群奴隸……翻來覆去,陰陽兩界……全都是命運被帝王握在手里的狗奴隸。
直到有一天……
她的寨子里。
綁來了一個男子的亡魂。
那亡魂,說話穿衣和之前的鬼魂,都不一樣。
所以女鬼手下的亡魂,特意綁著“他”帶到女鬼面前看一看。
那青年亡魂,留著寸頭,與和尚,道士,外邦的發(fā)型衣著,都不一樣。
那青年,滿身瘡痍,生前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可被壓到女鬼面前時,卻面色不改,把頭顱高高揚起。
女鬼把身子前傾,問那青年。
“你不怕我?”
那青年嗤笑一聲……
“你有甚可怕?”
“牛鬼蛇神,又有何可怕。”
“我只怕,國民到現(xiàn)在,仍然未醒!不知應(yīng)抬頭挺身,應(yīng)該不再做奴才!”
“怕只怕同胞昏聵,甘做奴才!”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女鬼微微皺眉。
她有些不解……
這些年,她也曾遇到過許多,號稱是為國為民的讀書人,但從未有一個讀書人說,要老百姓不當(dāng)奴才的。
老百姓不當(dāng)奴才當(dāng)什么?
當(dāng)?shù)弁鯁幔?br />
女鬼嗤笑著……
罵那寸頭青年是個信口雌黃的騙子。
現(xiàn)在跪下,當(dāng)她的奴才,她還愿意,留他一個完整的魂魄,否則她的鬼寨子里的地牢,可是依照十八層地獄打造……
結(jié)果那寸頭青年,仰頭大笑。可笑著笑著,卻落下血淚來。
他不再說話,只是搖頭。
那女鬼當(dāng)時還不懂這寸頭青年的搖頭哭泣的意思。
只當(dāng)他是怕了。
她讓手下的鬼魂,把那寸頭青年,扔進鬼寨的地牢里。
她倒要看看,這寸頭青年,幾時會向她求饒。
以往,落在她手里的亡魂,也有不少嘴硬的,但只要下了鬼寨的地牢,不出十日,都會哀嚎著,向她求饒。
這樣的鬼魂,這數(shù)百年里,她碰到幾千個了……無一例外。
可這一次……
女鬼似乎真的遇到了意外。
地牢里。
那寸頭青年,十天,他沒有求饒。
十五天……他依然毫無動靜……
三十天,女鬼以為那鬼魂,已經(jīng)被折磨的失去了意識,結(jié)果地牢的看守,匯報說,那亡魂,意識還清醒,可就是不求饒……
第六十天……
閑來無事的女鬼,又想到了那寸頭亡魂。
她決定去地牢看一眼……
可這一去不要緊。
她看見了,自己此生難以忘懷的畫面。
那村頭青年,被掛在刀架子上……魂魄的軀體,已經(jīng)千瘡百孔……這個“千瘡百孔”不是夸張的形容詞,而是真實描繪的景象……那個寸頭青年的身軀上,絕對有數(shù)千的瘡疤……數(shù)百個空洞!
不僅如此。
他還被開膛破肚!
各種蛇蟲鼠蟻,在他的軀體上爬,在他身軀的孔洞里爬,甚至在里面筑巢。
可那鬼魂,依舊高昂著腦袋,哪怕他的腦袋也已經(jīng)千瘡百孔,已經(jīng)看不清臉頰。
女鬼有些不可思議的詢問。
“為何不求饒?”
那寸頭亡魂。
一字一頓的開口。
“因為不想做奴隸。”
“我是個戰(zhàn)士……我曾跟家鄉(xiāng)父老立誓……為了讓全國的來百姓,都不再流離失所,為了讓全國的老百姓,都過上富裕幸福的生活,為了讓窮人不再受欺負,為了讓……人人都能當(dāng)家作主,人人能都受教育……為了讓所有的百姓,少有所教,老有所依,為了國家富強……我愿意奮斗終生!我愿意奮斗終生!”
“我絕不能跪下,絕不能率先當(dāng)奴隸。”
女鬼的臉上,那時候終于有了一絲動容。
她靠近那寸頭亡魂。
低聲問詢。
“為何要這樣?”
“你能成功嗎?你不會成功的!這國家,這天下,幾千年來,都是如此!”
“你為了點什么呢!受了這么多苦,遭了這么多罪,又不會有人記得你。”
那寸頭亡魂,張了張嘴。
聲音依舊嘶啞。
“我本來是個尋常讀書人……曾立志出鄉(xiāng)關(guān),游歷天下……”
“可游歷的結(jié)果卻是……所見餓殍滿地,所聞哀鴻遍野——百姓……天災(zāi)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今日之國家,國中無時無地不可以死……百姓流離,國家貧弱!”
“也曾有人為了改變這一現(xiàn)狀,努力過,一顆丹心,滿腔熱血,犧牲的人倒下去,活著的人一路走來,可放眼四顧,卻看見天下還是那個天下,豐收的農(nóng)民吃不起飯,蓋房的瓦匠住不起房,造反造了幾十年,窮人們還在賣兒賣女……”
“我們最終發(fā)現(xiàn)……是路錯了……”
那寸頭青年在地牢里,說著說著,又一次落下血淚。
女鬼可以確定。
那寸頭亡魂,受盡了折磨時,不曾哭泣。
可此時他卻哭了。
女鬼不知為何,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你哭什么?”
“你他娘的,被折磨成了這樣,都沒哭,怎么現(xiàn)在哭了。”
“你是不是怕了,你求求我,我就放你出來。”
那寸頭亡魂,聲音嘶啞。
“我哭,是因為我不知道我們何時才會成功……也害怕,理想幻滅,奮斗無望!”
“哭天地不仁,哭百姓流離,哭我的戰(zhàn)友們……”
“但我唯獨不怕你,你個女鬼有甚可怕?”
那寸頭亡魂,哭著哭著,又笑了。
女鬼此時有些羞惱。
“你又笑什么?”
寸頭亡魂,笑聲撕裂,卻越發(fā)強烈。
“笑我自己剛剛的憂慮,多余……”
“我既然已經(jīng)走上此路,已經(jīng)身死,又擔(dān)憂什么呢。”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豈曰無名,河山即名!”
“歷史將大任給了我們,最終也會給到后輩……”
“我們所做的事情,一定是有意義的。”
女鬼此時,面色猛地猙獰。
“有意義?”
“看你現(xiàn)如今的魂魄模樣,能有什么意義?”
“你已經(jīng)沒有投胎的希望,甚至可能會魂飛魄散。”
寸頭青年,用最后力氣,搖了搖頭。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自有后來人,自有后來人……”
“我一直記得那句話……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而工作的職業(yè),那么,重擔(dān)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作出的犧牲;那時我們所享受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yè)將悄然無聲地存在下去,但是它會永遠發(fā)揮作用,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
“看著吧,女鬼……人間會變的,以后的亡魂,都是我這樣的。”
“他們被你俘虜了也會驕傲的抬著頭,告訴你,他們不是奴才,從來都不是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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