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柔吹拂著枝頭薄綠的新葉，攪散了穿過枝椏間的斑駁月華，落座在搖晃月華下的江玥寧，掀開食盒問道：“暗五，你用過晚膳了嗎？”

        “未曾。”肌肉線條虬結起伏如山脈的暗五，依然維持著恭順的姿態，像是最忠實不過的屬下，聲音低沉而渾厚，“屬下除完成顥王指令外，便一直在淵玉居前靜候世子歸來，不敢因飲食臥躬而疏忽暗衛職責。”

        “不敢因飲食臥躬疏忽？”垂眸凝視著男人進入院落時增長的厭惡值，江玥寧的眼睛卻越來越亮，“那好，本世子要求你現在就疏忽一會兒，速速坐下侍奉本世子用膳。”

        “是……”眉宇緊蹙起褶痕的暗五，神色復雜地看了江玥寧一眼，聲音已然低沉雄渾到難辨情緒，“屬下遵命。”

        看對方那一臉不爽，還要拼命忍耐的樣子，江玥寧只覺得她這次的計劃真是格外順利。

        果然對于暗五這種用拳頭說話的暗衛來講，侍奉她用餐，應該是件格外委曲求全的事，已經算是打破男人的行事原則。

        想必，對方現在已經在心里罵她了吧。

        于是，面帶愉悅微笑的江玥寧，瞥了眼笨手笨腳替她布菜的男人后，便垂眸望向暗五此刻的厭惡值。

        嗯……

        厭惡值已經到……一百，一百？！！

        這暗五是怎么回事？

        明明滿臉委曲求全的表情，甚至捏著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怎么看都是討厭她到了頂點，非常不爽要幫她布菜。

        可偏偏這厭惡值居然還不升反降……

        似乎正說明對方的感覺還越來越良好。

        該不會這外表粗朗的暗五，偏偏擁有一顆格外細膩的內心，格外享受這種照顧人的感覺？

        不行，作為一個需要厭惡值續命的萬人嫌，她必須及時遏制住這種危險的趨勢。便伸出左手拍向暗五的后背：“夠了，本世子自己來……”

        然后，江玥寧就看到精壯到像一座小山的暗五，額際瞬間凝起大顆的冷汗，痛苦而隱忍的悶哼了一聲后，便強硬抿緊浮上病態蒼白的唇瓣，只留下粗重的呼吸，和緊握的雙手證明他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只留下滿臉懵的江玥寧緩緩收回手，她這一掌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嗎？還沒開始學就變成武術奇才了嗎？

        等等，她的指尖好像有點黏……

        心底一緊的江玥寧，趕忙看向暗五的脊背，便……什么都沒看到。因為對方身上的黑色勁裝像是最強力的掩體，細細掩蓋住所有異常。

        卻輕嗅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結合對方怪異的反應，不難猜出暗五脊背處受傷了。甚至一路傷到尾椎骨附近，才會導致落座的暗五露出格外痛苦的神色。

        這就很麻煩了啊……

        剛調試完呼吸的暗五，轉頭就看到昔日紈绔世子，正神色緊張地凝視著他的后背。即便是線條硬朗的男人，眉宇間的折痕也松了少許。

        “世子無需擔憂，失職后領罰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屬下皮糙肉厚，可以安穩守護好世子的一夜安眠。”

        “不用了。”江玥寧看著男人越發蒼白的臉色擰起眉，雖然她對暗五的厭惡值和武功很感興趣，但還沒喪心病狂到，苛責病患保護她安全的地步，“你抓緊回去休息。”

        “屬下無礙。”肌肉虬結的暗五雙手作揖，垂首恭順地請求著，卻因牽扯到傷處而壓抑地長吸一口氣，虛著聲補充道，“還請世子收回成命。”

        “不收。本世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要你回去休息。在你沒有養好身體，可以用絕頂武學補償本世子前，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暗五緊繃的背脊曲線一滯，頭顱也垂得更低：“是，屬下遵令。”

        就在他轉身準備徹底離開時，身后再度響起了一道清磁的聲音：“這個給你拿著。”

        裝滿食物的漆色食盒，被一只修長到近乎完美的手遞來。

        而唯一不完美的缺憾，便是五指松開食盒時一閃而過的紅，硬生生破壞了那純粹的皙白。像是上好的白錦綢緞上突兀的雪梅，纖薄脆弱到令人忍不住嘆惋追尋注視的程度。

        但咫尺間世子警惕的眼神，還是喚回了暗五想進一步探究的想法，轉而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兩指寬的瓷瓶，放在那只白皙修長的手旁。

        “這是一罐五靈脂粉，雖然算不上名貴，卻可以有效活血化瘀。在世子尚且無自保余力時，可以常備著。如果需要金瘡藥、骨碎補，也可以直接同屬下說。”

        最終的結果，自然也是被臉色晦暗不定的世子推出來的。

        拎著滿滿登登食盒的暗五，對世子的反應并不例外，畢竟世子起初聽到他那番話時，也是這種反應，甚至更為激烈。

        不過，想到那抹氤氳在世子指骨的紅，暗五站在淵玉居外頓了頓，還是將食盒掛在古樹枝椏上，又直奔向顥王書房。

        一個時辰后，臉色蒼白的暗五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古樹枝椏，望著淵玉居內的身影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落水后幡然醒悟嗎？希望你是真的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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