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畢業生的離別物語
日期停留在二月十五日，畢業典禮的日子。
霧島硝子和五嵐海人正常發揮考進了濱島高中，千歲徹靠體育出色也順利錄取。
天公不作美，霧島麗奈令人窒息的一頭撞死在錄取線上，「成功」就讀濱島高中不遠的神楓高中。
柏源仙樹那天只能拿著考卷興嘆，能給她做的都做了，就差沒把腦子送給她。
“果然......奇跡不會發生的嗎......”
自己估計不會忘記那天，知曉落選而哭泣的霧島麗奈，那是柏源仙樹第一次見她哭。
干燥的空氣，刺骨的寒風，無論如何總是無法留住溫度的腳底，以及像生銹的手指關節......
冬季有很多都讓人討厭的事物，但不至于恨之入骨，也有很多其他溫暖。
比如將吐出的白色霧氣附著在冰冷的手上，以及圍巾、大衣、手套等保暖物帶來的熱度。
但要求他真的說「我真的很喜歡冬天」，那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等到了夏天我才會去懷念冬天吧。”
柏源仙樹身上穿著北澤國中的制服，昨天晚上熨斗燙的沒有一絲褶皺。
今天是它最后一次的職責了。
走出門口，有一位容貌艷麗的少女，她那極具真實感的黑長發，讓柏源仙樹明白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黑色與白色都不可相處。
街道上只有一層銀白色的白雪痕跡，前些時間小田原的街燈換上了銀白色日光燈，到了晚上色調會更加寒冷。
“這個給你。”
眼前的黑澤搖愛一看見柏源仙樹出門，就將手里的袋子遞給他。
“你干脆直接給我錢得了......”
柏源仙樹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黑澤搖愛總會給他買東西，吃的喝的玩的，以及漫畫書等等，只要是男孩子喜歡的，她都會去買。
“給錢的話就沒有那個味道了�！�
黑澤搖愛緊緊地摟住柏源仙樹的胳膊，和他放在口袋里的左手交握。
柏源仙樹在她的掌心中，感受到了如同琴鍵一般的冰冷。
“你一直給我東西，我也不清楚要給你什么�！彼f道。
黑澤搖愛搖搖頭說：“仙樹不用給我什么，我想當面給你東西只是基于「彌補」的想法�！�
雖然不是很理解她話里的真意，可是聽上去卻莫名悲傷。
仔細在心里一琢磨，想到自己現在每天早上不再去驚擾包子睡覺，也正是某種程度上的「彌補」。
她身上彌漫著甘甜的芳香，兩人腳踏在碎雪上的聲音，冷若冰霜。
“仙樹，你會一直喜歡我？”黑澤搖愛喃喃細語般地問道，“我看過的書上有寫很多異地都沒結果。”
柏源仙樹側目看了她一眼，那張櫻紅小臉罕見的分外嚴肅。
“怎么說呢.......”
黑澤搖愛見他沒立刻回答，頓時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說：“希望你剛才能立馬當一個渣男來敷衍我。”
柏源仙樹感覺她的手正在口袋里漸漸暖和起來，心里有想很多美好的話，但想想說的太多依舊是說的。
“會�！�
“還以為你會說出什么很帥的句子，真無趣。”黑澤搖愛輕輕地笑了。
“這種情況下還能堅定地說出一個字「會」，我倒是覺得這種男生簡直帥死了�！卑卦聪蓸湔f。
黑澤搖愛抬起頭，湛藍的天空里堆疊著沙丁魚鱗片般的云朵。
“真煩人，干脆我們現在就訂上去北海道的機票，然后買一套大別墅，整天隨心所欲，我們就能開開心心地共同度過很久很久的日子�！�
柏源仙樹順著她的幻想繼續說下去：
“我不喜歡大房子，如果行的話還是買一個小房子，我還能在院子里的田里種菜，到時候再養一只貓和狗。”
黑澤搖愛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帶著些許嘲弄的視線盯著他：“那你想和我生幾個孩子呀？”
柏源仙樹覺得她的心思飛的太遠了，怎么可能現在就想以后生幾個孩子。
“生孩子之前要有名分欸。”他笑著說道。
黑澤搖愛的聲音宛如水晶一般澄澈，卻說著惹人心軟的話：“那仙樹想不想我現在就喊你老公？”
“......”
不知為何，柏源仙樹覺得這不是黑澤搖愛的聲音。
“想了那么多，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在北海道買別墅的錢呀。”柏源仙樹緊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幻想拉遠。
黑澤搖愛卻不以為然地說：“沒事的，到現在我已經攢上千萬了，在北海道買一套房根本不是問題�！�
柏源仙樹被嚇了一跳，這就是有錢人的大小姐？國三畢業就有這么多的零花錢？
錯愕還沒放下，黑澤搖愛就停下腳步逼問：“你到底想不想我喊你老公？”
她杏仁形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深邃得仿佛能將人吸入其中。
——這不是真的吧？突然發展成這種角色扮演喜��？我很緊張啊。
“那、那聽一聽。”
柏源仙樹心里構建的防線在黑澤搖愛跟前根本就是擺設，對不起，真沒女孩子對自己喊過這個詞語。
黑澤搖愛嘴角一揚，顯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嘚瑟表情。
她輕輕踮起腳尖，伸出手擋在櫻色唇邊，往柏源仙樹的耳邊發出宛如天堂降臨的嗓音。
“仙~樹~老公——”
“�。�！”
耳畔中的暖風弄得柏源仙樹頭暈腦脹，就像有人粘稠果醬「啪」地一聲拍在他的大腦上。
過了幾秒，發現酸甜果醬上被涂滿魔鬼辣椒醬。
——��！我的心臟要爆炸了！
柏源仙樹伏下身子，手捂住心臟。
這對于一個純情少男來說，殺傷力簡直太大了！
“怎么樣？”黑澤搖愛捂住裙子蹲下身看著他，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粉色。
看來羞恥的并不只有柏源仙樹一人。
柏源仙樹豎起一根手指頭說：“再、再來一次，不能再多了，再多會出問題�！�
“你很喜歡？”黑澤搖愛像是覺得有趣般地歪了歪頭。
“感覺跑了八百米�！�
黑澤搖愛抬起手指想摸「小樹」的鼻子一樣，抵住柏源仙樹的鼻子笑著說：“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喊�！�
柏源仙樹眉毛一跳，看著她的笑容心情卻爽朗的不得了。
“行吧行吧�！�
兩人相視而笑。
“今天還是你上臺念致辭嗎？”
“嗯，今天還是你上臺彈鋼琴嗎？”
“嗯�！�
三十六度體溫，借由手在對方的體內流淌。
相同的話語在不同的時間重新說出口，結果卻是完全不一樣。
柏源仙樹想著剛入學時的場景，忍不住展顏一笑。
“笑什么？”黑澤搖愛問。
“我記得你那時給了我一拳�！�
“......我當時不是道歉了嗎？”
“你到現在都覺得你當時在道歉？”
“難道我不是在道歉？”
“那種話怎么聽都不像是道歉吧？”
“呵，你是覺得我當時占你便宜了？”
“明擺著就是吧？”
“你再說一遍？我占你便宜？”黑澤搖愛露出「你給我說清楚」的陰沉表情。
“對不起，你彈完我第一個給你鼓掌。”
◇
北澤國中的小體育館里，傳來臺上麥克風的電流聲。
柏源仙樹沒有和當年入學一樣只講寥寥幾句話，因為他發現周圍的人幾乎都在一起制造回憶，四周都彌漫著一股「來世再見」的氛圍。
他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就在網上找了個潸然淚下的畢業致辭，結果把一些多愁善感的女生給說哭了。
接下去是校長從柏源仙樹手中拿過麥克風，以一己之力用廢話文學將氣氛拉到了能開靈堂的地步。
最后是黑澤搖愛彈奏鋼琴，畢業生合唱校歌，或許真的意識到是最后一次唱了，大部分學生都唱的很認真。
結束也不需要柏源仙樹先鼓掌，幾乎全部學生都很主動，只不過單純是因為鼓掌的意義不同了。
“恭喜你們！國中畢業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校長對著麥克風大喊出聲，給予全體學生祝福。
畢業典禮結束后，外面傳來畢業生們的喧鬧聲。
有的班級正在組織拍照，有的人則在伙伴們的慫恿下準備給心意的人表白，有的人顯得悶悶不樂，因為帶了家長來。
柏源仙樹在體育館門口等著黑澤搖愛，結果卻看見五嵐海人扶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千歲徹走了出來。
“他怎么了？”柏源仙樹愣住了。
自己的那份致辭不至于把他也講哭吧？說好了棒球硬漢呢？
五嵐海人感慨般地說：“男孩子的心思，往往就是這么細膩，喂！別用我衣服擦你的淚水啊混蛋！”
千歲徹的臉被五嵐海人一把推開，哭著說：“柏、柏源你講的太好了，我.....我又想起來之前玩的游戲了......”
“游戲？什么游戲？”柏源仙樹問。
“之前我不是推薦給你�！鼻q徹用自己的袖子擦去淚水，“《Clannad》啊，神作！這個游戲簡直就是神作！嗚嗚嗚~~~”
好不容易擦干的淚水，又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柏源仙樹微微張了張嘴，是Key社前年發行的《Clannad》。
想到這里，柏源仙樹才發覺自己因為黑澤搖愛的事情，完完全全沒有去做一些能保障未來生活的事情。
被女孩子包養這件事不算。
不知道黑澤孝雄說將田園社的股權給自己一部分還算不算數。柏源仙樹想，需要找個時間和他談談了。
“柏源。”
這時，黑澤搖愛從里面走了出來。
她在外面對柏源仙樹的稱呼從來都是「柏源」，只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才會說「仙樹」。
柏源仙樹也沒有去過問為什么。
千歲徹一見黑澤搖愛來了，急忙擦干淚水，對著柏源仙樹揮了揮手。
“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已經不是我了�！�
“說這種誤解的話是想讓我死嗎？”
柏源仙樹吐槽的話剛落下，黑澤搖愛就走過來說：“怎么了？他看見我就害怕的哭了？”
“你也知道他害怕你啊�！�
“呵，膽小鬼。”黑澤搖愛不屑得撩了撩長發，看了眼四周說，“麗奈呢？”
“不知道，我一轉頭她就不見了。”
“我想請她吃飯你幫我聯絡一下，還有，校長說我的轉學手續有問題，我要去處理�！�
“行。”
柏源仙樹看著黑澤搖愛離開的背影，旋即舒了口氣，拿出手機本想給霧島麗奈打電話，后來想想還是打給霧島硝子。
◇
柔和的陽光落進壓力釋放的教室，黑板上用各色粉筆繪畫出「國中畢業！」幾個大字，全班人的名字橫七豎八地躺在上面。
霧島麗奈坐在座位上，臉埋在手臂里，黑發完全遮住側臉。
柏源仙樹毫不遲疑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她白色的短襪上有些許灰塵。
“麗奈？”
突如其來的喊話，讓霧島麗奈嚇地發抖起來。
她頂著額頭上紅潤的印記，皺著眉頭說：“仙樹你搞什么！我被你嚇到了！”
“抱歉抱歉�！卑卦聪蓸溆眉毴缥脜鹊穆曇粽f。
“我都已經醒了你還說這么小聲干嘛？”霧島麗奈低眉斂眼地說。
柏源仙樹自然沒認為她在睡覺，但也不想戳穿。
“沒考上硝子的高中，心里后悔了？”
“如果你想說「讓你不好好學習~~」什么的，請打道回府。”霧島麗奈頭枕在手臂上，臉上寫著不高興。
“看樣子已經有很多人和你這么說過了�！卑卦聪蓸涓惺苤淌铱帐幨幍�，有感而發地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當務之急是該如何減少損失�！�
“高深話聽不懂�！膘F島麗奈又側了個頭，將烏黑的短發留給柏源仙樹。
柏源仙樹嘆了口氣說：“麗奈�！�
“怎么？大爺。”
“你不聰明，但經常過分關心其他人的事情而冷落自己，下次搞不好會倒霉喔�！�
霧島麗奈知曉柏源仙樹是在關心她，但還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離開說好不說壞，大爺你真惡心！”
“不過如果你將來遇到什么事的話，我無論如何都會趕過去的。”
“切，我才不會落到要你幫忙的地步呢。”霧島麗奈的眼眶里忽然水氣氤氳。
柏源仙樹的嘴唇慢慢綻放出笑意：“別這樣啊，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霧島麗奈一聽，臉頰上染上淡淡紅暈。
“說......說什么呢你！”
“我喜歡你的開朗和絕不放任朋友苦惱的溫柔。”柏源仙樹用澄澈的聲音笑著說，“我最喜歡作為朋友的霧島麗奈�！�
他的話語激蕩起霧島麗奈的心中的甘美，哪怕她知道喜歡和戀情的含義完全不同。
他的眼中充滿了無限的信賴，霧島麗奈的心中流淌過一陣暖流。
“嗚哇哇！這下好了！好的高中沒考進！本以為會是真命天子的男生也和我說我們只能一輩子是朋友！天下哪里有這種悲慘的事情�。。 �
霧島麗奈忽然挺直了身，脖頸往后一仰，大聲地開始抱怨，
“今天我要唱歌唱個爽！”
柏源仙樹笑著說：“讓搖愛陪你唱個爽吧。”
“不行！我要單獨唱歌！唱少女的悲傷情歌！”
霧島麗奈努力想恢復成往常的那副模樣，讓柏源仙樹苦笑不得。
忽然起風，他看向北澤國中的窗外。
教學樓，校園的櫻樹，校門，保安亭，操場，看起來都滿是歲月痕跡的積木一樣小。
終于要和小田原，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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