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世界的終焉(近8000大章)
拖著沉重的腳步,轉動玄關的門把。
黑澤搖愛覺得精疲力盡,在玄關處將雙腿上的絲襪脫下隨手一扔,再把剛買來的食材放在桌子上。
餐桌上的空罐子沒有清理,早上煮的蛋卷成了難看又難吃的模樣,庭院的盆栽也因為她水澆的太多似乎要死了。
爺爺說的盆栽水不能澆太多的話,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現在教訓果然來了。
然而哪怕在心底多厭惡自己的愚蠢,很多事情依舊非做不可。
——「如果明天下雨,盆栽里的植物會死的更快」
她想。
遼闊清澄的紫色薄暮里隱約閃爍著光,遠處有小孩子在田里哭,哭的很大聲,看來摔的不輕。
雜亂無章的小田原,摻雜著遠處傳來的烏鴉鳴叫,而今天,她又聽見了輕微的呼吸聲。
柏源仙樹睡在沙發上,唯獨少年才有的單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
黑澤搖愛跪坐在他身邊凝視著,他的肌膚似乎比起女生還要充滿光澤,沒有任何防備的臉就像新鮮出爐的面團,讓人想伸出手揉捏。
這座小房子內只有他們兩人,黑澤搖愛因可以盡情獨享柏源仙樹而感到莫名開心。
從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逐的那一瞬間開始,決意如同飄零的雪花,注定無法逆回。
——為了讓你能夠一直注視我。
——為了讓我常駐心中。
——為了在看不見月亮的深夜里,溫柔地互相擁抱,這樣最好。
接下去只要一直陪著他,徹底將這段時間發生的空白填滿。
去找好地方玩,出國也可以,無論什么都可以。
路邊的樹枝可以,好看的小石頭可以,甚至連隨處可見的土渣都可以,只要能將作為疼痛源頭的空白填滿的話......
無論什么都可以。
這時,黑澤搖愛的眼角余光看見掛在墻壁上的電話,那里的指示燈在閃爍著紅燈,顯示有語音留言。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起身走到電話前,摁下閃著紅光的按鍵——
「您有一通新的留言」
留言的時間是黑澤搖愛出門購物時傳來的,當時柏源仙樹估計還在睡覺。
她摁下播放鍵,里面傳來的是極為苦澀的中年男性聲音。
“柏源先生,我是平卓,順著您填的備用號碼打來了,我有打過你的電話但你沒接,是不是手機掉了呢?你回小田原了嗎?如果有聽見的話,請您聯絡我,麻衣小姐有東西留給你!
留言播放完畢后,客廳恢復成一片寂靜。
黑澤搖愛在電話前站立了好久,她回頭望向柏源仙樹,像是把從黑暗中撿到的東西放進手心里。
她將手指摁在留言的「刪除」鍵上。
明明清秋麻衣這個大活人消失在了生活中,可她卻只有一些不痛不癢的感覺。
也許,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在自己的心中就不重要。
唯獨在沙發上酣睡的柏源仙樹,對她而言才是真切的。
黃昏將室內的外墻染成橘色,光束被窗簾等遮擋物剪成碎片,形狀不一地落在地板上。
“抱歉,我又睡了一天!
忽然,柏源仙樹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來。
柏源仙樹從沙發上倚身起來,手指揉著眉間。
清秋麻衣的存在宛如沙漏般,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墜落,新聞的報道也逐漸回到社會正軌。
而自從柏源仙樹回到小田原,大部分都在睡覺。
每一天他都在期待著夜晚,每一次,他都在期待著夢境。
一直到現在白天都想陷入沉睡,只有夢境才能彌補未完之物。
柏源仙樹看向了黑澤搖愛,她正站在電話機前,臉上露出一副糾結不已的表情。
“怎么了?”
“......”黑澤搖愛沉默了會兒,露出淡淡的微笑說,“庭院里的盆栽我澆太多水了,說不定會死!
“沒事,庭院里的是銅錢草,它比你想象的要能吸水的多,也遠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卑卦聪蓸鋸纳嘲l上起來,走到她身邊笑著說,“好像銅錢草比我還要強。”
黑澤搖愛伸出白皙的手指去摸他睡紅的臉,問:“那你還能吸多少?”
柏源仙樹倒吸一口氣,哪怕時間過去了將近一周,自己的心情依舊無法平復。
無法被歲月的河流填滿的人,是因為心中的桶被開了一個洞,無論加入什么都無法填滿。
見他忽然沉默不語,黑澤搖愛的唇間透著絲絲笑意,微微啟張的雙眼中卻寫滿了困惑。
她的表情寂寞的不得了,像是知道無法成為最終慰藉的女孩子。
“平卓發來了留言!焙跐蓳u愛說。
“平卓院長?他怎么會知道這里?”
“他說從你留下的備用地址和聯系方式里找到的!
黑澤搖愛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將長發攏到耳后,
“不是我想偷聽,我以為是某些廣告,所以想刪掉!
“搖愛的話沒事!
柏源仙樹摸了摸她的頭,視線掠過少女浮現淡淡紅暈的臉頰,手指摁下留言。
一聽見平卓院長說清秋麻衣有留東西給自己,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再一想到黑澤搖愛先前站在電話機前遲疑的動作。
她是刪除掉這個留言?
“搖愛,辛苦你!卑卦聪蓸湔f。
他在心中對黑澤搖愛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切愛意,以及從曾有過的敬佩。
或許自己不應該再將消極的情緒傳遞給她了。
黑澤搖愛輕輕咬了咬唇肉,低聲說:“嘁,你知道就好......”
柏源仙樹握起她修剪得整齊,透著粉紅色光澤的指甲,深情地凝視著她的臉頰說:“搖愛,我喜歡你。”
黑澤搖愛的眼眸睜大,為了掩飾火燙的雙頰,微微低下側臉,留給他半邊紅暈臉頰。
“本小姐知道,現在說這么惡心的話做什么?”
“搖愛,你該不會在害羞吧?”柏源仙樹用許久未有的開朗笑聲說。
“才沒有,怎么可能!
“是這樣嗎?臉這么紅,耳朵也是,好像咬一口就能出血!
黑澤搖愛面紅耳赤,一眼瞪過來:“別笑的這么惡心!”
即便如此,柏源仙樹還是一把摟住她的細腰肢,在她的額頭處獻上親吻。
額上傳來濡軟感,黑澤搖愛的嬌軀微微一顫,眼眸泛起奪目波光。
“要親嘴......”她嚅喃著,肺部吐出的是潮熱的濕氣。
“親嘴?”
黑澤搖愛抬眼不滿地說:“本小姐給你做飯,還給盆栽澆水,就連食材都要我出門買,那些老頭大媽又很煩人,我做這些難道還不能親嘴?”
她的表情豐富異常,肯定只有自己才能看見黑澤搖愛這么豐富的表情。
“那要不要伸?”
“......隨你喜歡!
“搖愛喜歡的話我就伸。”
“那、那我要.......”
黑澤搖愛老老實實坦白的心聲,讓兩人的臉都紅透了。
她的大眼睛不停眨巴著,長睫毛上宛如落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呼吸也在微微震顫。
老鷹和小雞的玩鬧游戲,如同被童話書里的女巫施展了魔法,全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
在些許溫和的春日熱氣中,相摸灣閃耀著柔和的光芒,海面宛如寶石一般閃閃發光。
柏源仙樹和黑澤搖愛在第二天回到了藤澤站,留言的當天他就聯系到了平卓院長。
平卓先是安慰了他好長一段,最后要他去聯系清秋麻衣的父母,說東西在他們那里。
順著電話號碼打過去,結果清秋麻衣的父母對他的語氣并不好,只是草草說了東西留在了清秋麻衣的公寓里。
是清秋麻衣給他居住的那間公寓。
談到有沒有鑰匙的時候,一聽到柏源仙樹說有,他們先是沉默了會兒,最后也沒多說什么。
回到藤澤市,柏源仙樹先來到自己的公寓里,給黑澤搖愛做了頓飯菜。
橄欖油拌金槍魚切片,燉肉蘿卜、豆腐漢堡排,以及加了菜豆腐雞蛋卷的拉面。
忙著制作各種料理,回過神來桌面上已經擺了七八道了。
“你覺得沉迷料理,還做的這么漂亮的男生怎么樣?”柏源仙樹問。
黑澤搖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像是彌補在小田原失去的精力一樣,連說話都沒有說。
“比不會做的女生好吧!彼^續追問。
“你什么意思?”黑澤搖愛突然轉過頭瞪他。
柏源仙樹現在根本沒帶怕的,笑著看著她說:“要親嘴嗎?”
“.......神經!”
現在只要他一說「親嘴」,黑澤搖愛就會滿臉通紅的不理他,說的越多她還會生大氣。
算是自己的安全詞了。
“行了,過來吃飯!卑卦聪蓸渥谝巫由险f。
黑澤搖愛隨即默默噘嘴,紅著臉低聲問:“不親嗎?”
“你要過來我才能親你呀!
“......”黑澤搖愛起身靠近,坐在他身邊攤開雙手說,“行、行了!
“先吃飯。”柏源仙樹將筷子遞給她。
黑澤搖愛不高興地抬起手錘著他的肩膀說:“我都到位了!你快點!”
“......真任性啊!
柏源仙樹沒想過她會這么喜歡親親。
雖然在小田原經常用「過來接吻」的借口把黑澤搖愛忽悠過來,可最后不接吻她就會生氣,依舊要付諸行動。
如果是幾年前,他絕對想不到黑澤搖愛在男友面前會是這幅模樣。
甚至把接吻當成了日常任務,柏源仙樹和她的唇貼合了幾秒后分開。
“吃飯。”
“嗯!
“你回東京嗎?”
“你呢?”
“我這不已經在藤澤了嗎?”
“沒事了?”
黑澤搖愛對菜豆腐雞蛋卷毫無抱怨的吃。
“說沒事是不可能的,但我盡可能地去釋懷。”
他打從心底感激黑澤搖愛,他自認為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如果沒有她在身邊,恐怕自己又會變成之前那樣,過上渾渾噩噩的生活。
黑澤搖愛將一塊燉肉放進嘴里咀嚼:“你說的,那我今天就回去,那邊也在催我了!
“好!
今天做的料理都很不錯,柏源仙樹迅速收拾好空盤,洗好餐具。
完工后,兩人坐在一起,沙發因兩人的重量而向中心下沉。
黑澤搖愛的雙腿上放著的,是之前帶的影片全集,
“再看一部電影,我就回去。”她輕聲說,灑落進來的陽光順著她的長腿,勾勒出細致的線條。
柏源仙樹出神地望著她兩條白皙大腿間的空隙,心不在焉地說:
“那要看什么?”
黑澤搖愛完全管不住上揚的嘴角,用戲弄他的語氣說:“H電影?”
柏源仙樹忍不住噗嗤一笑:“什么嘛,那種東西我們兩人就可以表演呀!
結果換來的是黑澤搖愛的一記肘擊。
“別笑的那么惡心!”
“我才沒有。”
最后兩人看了經典的愛情電影《泰坦尼克號》,一直到室外的光線變得無比溫和。
黑澤搖愛披上外套,雪白手臂從袖口探出來。
“我回去了!彼叩叫P處穿上鞋子說。
“路上小心!
“仙樹!
“怎么了?”
“我媽媽問我這些天在哪里,我說在陪男友!焙跐蓳u愛強作冷靜,假裝沒發現逐漸從臉頰集中的熱氣。
柏源仙樹愣了會兒,發現她正在窺視著自己的表情。
“嗯,代我向阿姨問好!
“她說讓我帶你回東京玩一玩,所以如果你哪天有空,就盡早告訴我!
“......行。”
“不過你不用擔心,有我在就夠了,沒人敢說你!焙跐蓳u愛用引以為傲的口吻告訴他。
“你看上去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卑卦聪蓸淇粗癫娠w揚的側臉,笑著說。
黑澤搖愛一臉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將包扔在地板上,走上前來說:
“走之前再親一口!
“就一口?”
“那兩口!
“再送你一口,三口?”
“聽上去怪惡心的。”
“......真難處理!
柏源仙樹行禮如儀地低下頭,盯著她那櫻色的唇吻了下去。
這次的親吻來的更加深長,一直到真正意義上的呼吸無法維繼,兩人才分開。
◇
柏源仙樹洗了個澡,趁著夕陽還沒落下就出門。
清秋父母說,她留下來的東西,就藏在更衣間的門扇內。
藤澤此時的氣溫二十五度上下,相當宜人,街道也宛如像貓一樣在香甜小憩。
走過境川之橋,櫻花已經隨著河流飄走,只留下枝頭的新綠。
橋下的河流在夕陽下瀲滟波光,閃耀無雙。
柏源仙樹心中一陣悸動,甚至不敢在橋上多待以免激起更多的回憶,立馬趕到了清秋麻衣的公寓樓下。
準確的說,是她先前給自己住的公寓樓下。
沿著電梯往上,一來到過道就能感受到冰涼的空氣,當門鎖聲打開的那一刻,似乎溫度又降低了幾分。
柏源仙樹握住防盜門的把手站了好一會兒,最終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室內并沒有多少的變化,和他離開時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不敢過多地在這里久留,甚至連防盜門都沒想關上。
柏源仙樹立刻來到更衣間,他住在這里的時候并沒有進入更衣間過。
畢竟對于他這種對衣著不是很講究的人來說,根本用不上更衣間這東西。
來到更衣間,是榻榻米的地板,還散發著清爽的香味,在空蕩蕩的更衣間內,三冊是三扇門寬。
柏源仙樹打開最中間的拉門。
映入眼簾的,是好幾個紙箱子。
在其中的一個紙箱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小物件。
柏源仙樹好奇地拿起小物件,發現是一只錄音筆。
他困惑地點開。
“啊啦,真沒想到仙樹你竟然會用更衣間,真是令人驚訝,我以為你根本不會來這里呢!
——?!
耳畔中落進清秋麻衣那溫柔又帶著些調皮的聲音,就好像她正將視線投向了此刻正打開門扉的柏源仙樹。
“恭喜發現我送你的禮物,還記得當時說你考上藤澤我就給你禮物嗎?本想當面給你的,但突然想逗你玩,看看離你那么近會不會被發現,看來你也沒我想的那么笨嘛!
腦海中的場景再一次被切換了,變成了坐在這里拿著錄音筆的清秋麻衣,看著幾個紙箱子語調輕快地笑著。
她永遠保持著溫和可人的笑容,那黑長發和櫻色臉蛋似乎出現在眼前,在光的撫摸下柔順秀麗。
“不準迫不及待地拆開紙箱子,現在要聽我的話,一步一步慢慢來,不然我過來時發現被打開了,我會生氣。”
清秋麻衣的這句話聽上去是在警告,但她的嘴角必然攜著溫柔的微笑,因為即便日月飛逝,唯獨她的燦爛笑容永遠不會消失。
柏源仙樹眨了下眼睛,當滾燙的液體從臉頰滑落時,他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現在看見最左邊的一個小盒子了嗎?打開它,這句話說完請你先暫停,因為你的動作跟不上我的話!
柏源仙樹按照她所說的暫停了錄音,同時也發現了最左邊的一個小盒子。
他呆呆地凝望著紙盒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拆開,發現是一堆御守,而且沒有重復的,還不是同一個神社里祈愿的。
京都仁和寺、京都御發神社、晴明神社、天水宮、天滿宮、三十三間堂.......
弓矢御守、生日花御守、容姿御守、學業御守、安康御守、商業御守、開運.......
不過似乎少了些什么東西......
他下意識地繼續播放。
“如果你發現沒有戀愛御守,那是因為東京大神宮的結緣鈴蘭御守放在我這里了,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就像是為了解答柏源仙樹腦中的困惑一般,錄音筆再次傳來清秋麻衣的聲音。
這種立刻回答的話,讓柏源仙樹認為清秋麻衣就待在他身邊,一同看著箱子里的御守。
——我怎么會介意啊......
“看夠了就放回去,我在的時候你才能拿走,你可以開下面的箱子啦!
錄音筆被柏源仙樹放在跟前的一個紙箱子上,就好像清秋麻衣依舊美麗地端坐在上面,一動不動。
柏源仙樹按照錄音筆的指示,一一將后面的紙箱子拆開。
“之前上高中的時候你經常說母親沒給你買游戲機,還要經常跑到朋友家玩,我不明白男孩子喜歡玩什么,但這些游戲機和碟片應該夠你玩了!
“別埋怨這些是作業本,但也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好題目,你也不想我們因為意外沒考上同一所大學吧?不過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起寫完!
“這些衣服你好好穿著,別總是說「我對穿衣不講究」,就當做是我看你穿新衣服心情會好,你也不想我心情差吧?”
“當、當然,如果你也想讓我穿一些其他衣服,我也可以穿給你看,不準得意忘形地屁啦屁啦笑!
柏源仙樹抬起手臂擦去臉上的淚水,哭著說:“我沒笑,別搞的這么認真啊你......”
紙箱子隨著她的指示一一被拆開,里面并沒有從金錢上來說特別貴重的禮物,甚至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那個,現在打開最后一個紙箱。”
柏源仙樹按照指示,看向了最后一個紙箱。
那個紙箱非常小,幾乎只有手心大小,可即便如此,對于柏源仙樹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事物。
拆開,發現里面只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他將紙展開,發現是一張排列著姓名、原籍、地址之類的基礎事務信息表格。
紙內的圖畫是熟悉的天和海,畫著江之島和相摸灣。
柏源仙樹的呼吸都慢了半拍,他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結婚申請書」。
是藤澤市本地的結婚申請書,而在「成為妻子的人」那一欄中,有圓珠筆寫下的「清秋麻衣」的名字。
“仙樹,有些話我不好意思當面說,但是......”
清秋麻衣哪怕藏在錄音筆里,依舊難掩羞澀,
“我愛你,將來想和你結婚,就在藤澤,就在江之島。”
話音落下,無論經過多少時間,錄音筆始終沒有聲音。
柏源仙樹屏住了呼吸,仿佛眼前出現了清秋麻衣法身影,更衣間昏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身影,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微笑。
就在這一刻,柏源仙樹絲毫感受不到幸福,甚至忘卻了幸福到底是何物。
◇
漫漫長夜。
關了燈的房間,沒拉上窗簾的窗戶落進月光,形成長長的影子。
床腳的影子,柜子的影子,空花瓶的影子,坐在地板上垂頭的人影。
柏源仙樹目光呆滯地拿著「結婚申請書」,內心始終無法平靜,那純粹的心情根本無法平復。
——如果是我死就好了。
柏源仙樹望向窗外,清秋麻衣一定在等待著他的回應,她在期待著......
“......”
胸口的大洞持續擴大,數不清的情感碎屑被那個洞口侵蝕。
“這是怎么樣......”
柏源仙樹感覺喉嚨像是被人勒住般喘不過氣,再一次對清秋麻衣的離去而飽嘗痛苦。
當他按住胸口時,被擠在中間的「申請書」被揉捏的發出慘叫。
他忽然厭惡起體內存在的血液和意識,與其說是對存在而痛苦,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悲哀。
柏源仙樹搖搖晃晃地起身,窗外幽藍的天空點綴著無數顆小星星,仿佛星空寄出的游玩請帖。
浮躁的心情在柔色的月光中漸漸沉淀,回過意識時,柏源仙樹發現自己再一次來到了陽臺。
他才發現藤澤市也安靜地出奇,聽不見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也沒有鋼鐵之物的撞擊聲。
在萬物盡謐的境界中,柏源仙樹的大腦昏昏沉沉,風吹過耳朵的聲音像一名鼓手在用力敲著大鼓。
柏源仙樹將「申請書」放進上衣口袋里,腳踩在陽臺一角的盆栽上,踏上纖細的欄桿。
他選擇了最為輕松的手段終結。
他還是無法接受沒有清秋麻衣的世界。
“可是......搖愛她......”
腦海中勉強殘留的意識讓柏源仙樹說出這句話。
黑澤搖愛的溫柔和只為他敞開的性格,柏源仙樹會一輩子記在心里。
然而,她所帶來的溫柔,也被夜風帶走。
柏源仙樹淺吸一口氣,他自以為對清秋麻衣的念想在黑澤搖愛的陪伴下已經稀釋很多了,結果發現并不是那樣。
——我還是畏懼沒有清秋麻衣的未來。
仿佛聽見了死亡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柏源仙樹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希望墜落時能昏迷過去,這樣不會很痛。
“仙樹——!”
這時,一陣粗魯的風吹過,帶來了驚恐的聲音。
柏源仙樹的大腦一下子回過神來,結果他的重心早就已經交出去。
“呃——!”
他下意識地想伸出手往回抓,最后只抓住了欄桿,整個身體懸在陽臺外。
“仙樹!仙樹!”
和風一同落進耳中的是黑澤搖愛的聲音,她在玄關處摔了一腳,臉色驚恐地連滾帶爬來到陽臺。
黑澤搖愛伸出雙手死死握住柏源仙樹的手臂,她的手宛如白雪般冰涼。
她的突然出現讓柏源仙樹的大腦瞬間放空,為什么黑澤搖愛會在這里?
他的內心浮現出,和那天冬雪車站一樣的問題。
——為什么黑澤搖愛總是在他萬萬想不到的時候出現?
“為什么要做到這個地步!走之前你明明說過沒問題的!”
“難道一定要犧牲掉自己最重要的!才能保護其他珍貴嗎!我不行嗎!”
黑澤搖愛用盡全身的氣力,近乎半個身體也垂在欄桿外,一邊大喊一邊失聲痛哭,
“柏源仙樹!你讓我怎么辦啊——!”
冰冷的空氣刺痛著鼻腔,肺部也在作痛,她的眼淚沿著鼻尖滴落。
柏源仙樹的臉上在那一瞬間露出認命了的表情。
“搖愛,放手吧......對不起......我沒有資格讓你這樣......”
黑澤搖愛的小臉因為用力而漲的通紅,嘴角咬破出血,纖細的雙臂似乎隨時會被扯斷。
“對不起爺爺!我會好好鍛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會好好鍛煉!對不起!我力氣太小了對不起!”
“誰都行!求求了!快來幫幫我!誰都行!我求求你!求求!求求——!”
“來幫幫我!快來幫我拉上來!求求了!神明也行!求求你了!”
黑澤搖愛的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傳遞不到任何人,那宛如破舊汽笛發出的聲音,被風不知送到哪個無人的小角落。
“搖愛,說你自私又任性對不起,其實我永遠比你還要自私任性!
柏源仙樹不敢使力,他害怕只要輕輕一用力,在反作用力下,黑澤搖愛就會被他帶下。
“閉嘴閉嘴!閉嘴!我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回來!回來!”
黑澤搖愛早已哭成了淚人,然而自己也漸漸沒有氣力,身軀不斷地被往外帶,超負荷的抓取讓她的身體劇烈顫抖。
柏源仙樹的心一陣抽痛,那份顫抖也傳遞給了他。
在一個瞬間,黑澤搖愛的身體終于帶出。
宛如折斷翅膀的青鳥,在幽藍的天空中攏翼墜落,在白茫茫的蒲公英田,不留聲息地掀起絨毛波浪。
——哪怕富士山噴發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也能笑到最后一刻。
夜幕就像劇場里的絨幕,慢慢落下。
安穩平和的夜空,在這一刻摧毀殆盡。
(https://www.dzxsw.cc/book/32931223/363659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