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情到深處
四月初,細雨紛紛,萬物茁壯,清明墓祭,朝野凡假七日,清明前兩日為寒食節,家家門前垂插嫩柳,青綠一片圖個新鮮,寓意生機,慶國成人冠禮也在這兩日,寒食不舉火,皇帝于清明賜火給侯門近親,故唐韓翃有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的詩句 ,民間則由族中長者鉆榆木取火,分發族內各戶各家。
再則踏青、訪友,或是觀園賞景,弄曲斗雞、蕩秋千、放紙鳶、蹴鞠,街頭巷尾好不熱鬧。
這段時日驚擾慶國有兩樁大事,其一,七皇子宋仲良回京,并在皇宮舉行冠禮,封為“賢王”,取自儒家《賢良對策》的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冠禮當日七皇子宋仲良七尺有余的身高略顯消瘦,病態白的膚色與華麗禮服形成鮮明對比,唯有那雙眼清澈明朗,面對皇家隆重冠禮亳不怯場,步伐輕巧穩健,給百官留下深刻印象。
其二,風靡江湖半年的青城山第七道人居然是亂臣遺子,長樂館的追殺懸賞也由暗轉明,提供線索者賞百金,斬殺者賞十萬金,封世襲榮譽爵位,十萬金有花完的一天,但世襲爵位可是鐵飯碗,足矣讓那些自以為清高的江湖門派都為之瘋狂,朝廷此告示無誅連,也就是僅針對亂臣遺子趙正立一人。
明面上朝廷開恩,不牽連他人,實則也斬斷了亂臣遺子趙正立后路。
兵部尚書府邸,余小薇一襲淺藍衣裙側靠湖畔涼亭,身段愈發婀娜,傾城之容在四月天不見絲毫暖意,反而眼神憂郁愣愣出神望著粼粼波光的湖中春水,這身衣物是去年拜訪青城山的打扮,她今日不知為何突然想穿,就連頭飾佩劍都一樣沒少。
丫鬟仆人還以為自家小姐又要出門,爭搶著跟隨侍奉,哪兒知自家小姐穿戴整齊后傻坐湖畔一早晨,丫鬟們這才曉得自己小姐有心事。
湖畔對岸的假山上,腰挎鴛鴦雙刃彎刀的峨眉大師姐李詹壹雙手抱懷搖嘆不止,手臂上搭著兩坨圓鼓鼓呼之欲出,十足韻味的鵝蛋臉寫滿過來人的憂情歲月。
余家小姐一整日茶飯不思,也不言不語,急得全府上下丫鬟險些跑到兵部轉告尚書大人,余小姐這才勉為其難喝了一小碗米粥。
暮時
春陽剛落山,天是白的,地已轉黑,余小薇心有所感的單手拎劍,在府邸后院起劍。
劍意綿柔,滔滔似水,其中有趙正立傳的劍術,也有其他劍譜,以及李詹壹教的峨眉劍,集眾家之長融匯,以自己臨時感悟心得排序,一劍一式跌宕起伏交錯,仿若世間交織的情愛,時悲時喜,時快時慢,余小薇進入一種忘我玄妙境界,真氣隨劍招外放,隱隱凝成實質化劍氣。
聞聲趕來的李詹壹啞然: “愛情也能助人突破境界?”
那極富韻味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或許在思考自己當年愛的不夠深?還是悟性不夠好?
“啵!”
一聲如琉璃瓶的脆響聲打斷風姿尤物大師姐,她知道余家小姐突破小宗師瓶頸,正式入列真氣化形的宗師初境,與自己中品僅隔一個小境界,若是再努力些都追趕上自己了,然而修道又豈是努力這般簡單?尋得見的奇經八脈,七百多竅穴,尋不見的諸天萬法都逃不掉一個“悟”字,終是天賦決定一切。
眼下余家小姐突然開竅,所悟之法定是跟“情”有關,后續就看宗師境能否鞏固道心,與三千大道法則引起共鳴,那時方能問鼎大宗師了,倘若時運亨通悟透共鳴大道,化為己用,一法通,萬法皆通,方成陸地神仙。
寥寥幾句,卻讓修道人窮其一生。
月色下,余小薇一襲淺藍衣裙亭亭玉立屋頂斗拱飛翹之上,衣裙咧咧搖曳,在月色下映出凹凸身姿,氣質出塵,形如謫仙。
她正在認真感悟適應新境界。
府外,一頂四人抬起的雕窗檀香轎子穩落尚書府,仆人趕忙上前拉轎簾恭迎,全程低頭彎腰,連大氣都不敢喘,轎子內走出一身穿圓領緋袍,頭戴兩角上彎的幞頭中年男子,俊朗面容留有一把好看的黑胡子,眼神露著一絲疲軟,仆人彎腰呼了聲“老爺回府!”而后小心攙扶中年入府。
府內丫鬟已經準備好一系列洗漱沐浴,以及舒適的便衣常服。
尚書府有這般待遇的僅兩人,一個是余斌余尚書,另外一個是他愛女,余小薇,當然另外兩個常年不回家的哥哥另當別論。
回到府邸沐浴完的余尚書總算長吁一口氣,一天的忙碌也算值得,然而今日他詫異為何寵溺的愛女沒來接自己?
一旁機靈仆人趕忙補充:“小姐在后院練劍!”
余斌斜靠黃花梨木椅,單手撐額頭支在幾案上,這幾日他確實累了,老皇帝病榻,朝廷局勢本就蠢蠢欲動,如今又回來一個七皇子,再則他余斌跟趙正立有過接觸,在朝堂多少受到文官排擠,全然不像誠王那般鎮定,如今眼下局勢在被迫這位兵部尚書站隊了。
“父親!”
一聲親柔入骨的呼喚勝過世間良藥,余尚書頓時心靜氣順,疲軟的眼神清明幾分,抬頭尋聲望去,余小薇一襲淺藍衣裙靜立門口,氣質莫名出塵超凡,讓余尚書為之一愣:“小薇你……”
“恭喜尚書大人,余小姐天資聰穎,邁入宗師境了!
峨眉大師姐李詹壹的嗓音從門外傳來,為他解惑。
余尚書疲憊憂心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欣慰笑容,自己女兒有宗師實力即便他這個父親在廟堂逐利失敗,余家也能在江湖偏居一偶過個舒坦小日子了,暢笑兩聲,捋著胡子連說三聲“好好好”!
然而余小薇下一句立馬又將余尚書拉入冰窖。
“父親也覺得青城山的那個臭道士真是亂臣遺子嗎?”
余斌收斂笑容,看了眼李詹壹,以及服侍自己的丫鬟仆人,沒直接回答:“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隨后打了個哈欠,遣散丫鬟仆人,由余小薇攙扶回臥室,峨眉大師姐李詹壹本想離開,被余尚書叫住:“李客卿隨同走走?兵部除了管理兵衛、機械、武舉之外,還兼管儀仗,每年清明冠禮都比其他幾部繁忙,踏青是要晚幾天,所以虧了李客卿了!
“哪里哪里,江湖人可沒這么多規矩,尚書大人別介懷!”
李詹壹自然曉得這是余尚書的托詞,叫上她定另有其意。
三人邊拉家常邊緩步行走府邸長廊,燈光幽幽,蟲鳴絲絲,春日的夜風拂面,微涼,并不刺骨。
余斌環顧四周后說道:“朝堂好似深海,風云變化,驚濤拍岸,無任何征兆,陛下風寒臥病,派廟堂三圣去東海尋覓靈草仙藥了,另外著手整頓朝綱,所以才接七皇子回京,自趙正立入京不久,陛下都在暗中調查他底細,就他那長相難免生疑,據我推斷,陛下定是尋到了不可告人的真相,所以不惜得罪青城山與趙天師!
余尚書又長嘆一聲:“世間哪兒有什么對錯,成王敗寇,上位者都需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彼麑⒛抗廪D向攙扶自己的女兒:“至于你說的趙正立是否真是亂臣遺子,也是一樣,就看從哪個角度去看,我只能說他的父母是名俠肝義膽的江湖英雄,正因為夫妻倆俠肝義膽,在廟堂注定成為罪人。”
余小薇疑惑道:“父親,您認識他們?”
李詹壹沒開口,在一邊靜靜慢走,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等余尚書下文。
余斌仰望夜空春月,好似缺角玉盤,遠沒八九月明亮,幽幽道:“有過數面之緣,也不知算不算認識,因為在當年想結識兩人的太多了。”
提起兩人余尚書的眼神滿是追憶,不禁自語:“十六年前的動.亂江湖,橫空出世一對才貌夫妻,文武冠絕天下,夫妻二人聯手能匹敵半步神仙境,在當時是無數江湖人頂禮膜拜標桿!偏偏這對神仙俠侶憂國憂民,卷入十國紛爭當中,按理說夫妻倆在無天人境的世界所向披靡,可功夫終是殺人計,比不了人心叵測,被人誆騙,入了廟堂圈套……”
李詹壹不解問:“這等人物為何坊間江湖少有傳聞?”
余斌輕生反問:“朝廷敏感話題,誰敢亂傳?”
余小薇從言談中抽絲剝繭總結道:“這個圈套該不會是陛下設的吧?”
“住口!”
余尚書神情一怔,低聲呵斥寵溺的女兒。
余小薇也察覺自己說太透徹,觸及敏感話題,對自己從未重言重語的父親俏皮吐舌,當即閉嘴,只是她不知父親大人說這些的用意何在?
父女通心,余斌當即回答了她心中困惑:“知道你倆跟趙道長有些往來,但這是政策問題,希望你們避而遠之,切勿身陷其中,陛下上了年歲,猜忌心嚴重……”
還沒等他說完,向來聽話的余小薇突然打斷:“陛下都得了江山,為何不網開一面放過趙正立呢?或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世,沒人提起此事,他就永遠是蜀地老農家上山修道的那個小道士?”
余斌曉是知道她會說這話: “謊言一旦有了漏洞,那就不在是謊言,而是殘酷的真相!”
余小薇依舊替趙正立不平: “都說陛下仁德愛民,他能容納十國舊部,為何容不下一個不知身世的趙正立呢?”
知女莫如父,余斌又是朝堂八面玲瓏之人,連老皇帝心思都能揣摩,自家女兒一個眼神方能看到透徹,他審視的眼神篤定道:“為父雖然說過你的情與愛不干涉,但他不一樣,還望仔細斟酌啊,莫要走上不歸路才是!”
余小薇聽聞此話只感覺心神一晃,丹田真氣不受控制的躁動,境界上下起伏,時強時弱,她的“道”第一次面臨考驗。
李詹壹趕忙出手,灌入真氣穩定她浮躁的心,余尚書也嚇得不輕,急到手足無措。
勉強定住心神的余小薇哭腔道:“我也不想啊,起初只感覺那家伙無比討厭,仗著自己長的好看沒禮數,不懂規矩,滿腦子都是吃,這樣一個討厭的家伙在面對生死時總想著讓我們先走,唯一能記他好的就教我的那幾招劍式,發現他認真的模樣也不是那么讓人煩,好不容易不討厭了,又莫名其妙成了亂臣遺子,我的心很痛啊,痛到無處發泄,就提劍揮舞,然后莫名其妙突破瓶頸成了宗師!”
她哭腔著音咬字卻很清晰,余尚書跟李詹壹聽完一時間有些懵,沒捋清楚她哪個環節生了情,難不成因恨生愛?然后又因愛突破瓶頸?
似乎很平淡,又似乎不可思議,更多還是疑惑趙正立本人知道嗎?
余尚書五味雜陳嘆了聲,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憂是喜,月光下他那緊鎖的俊朗面容逐漸舒展,只是語重心長的說了句:“為父明白了!”
余小薇見父親大人眉目舒展,試探問:“女兒想去江湖闖闖!”
余尚書怎聽不出她口中所說的“江湖闖闖”寓意何處,解鈴還需系鈴人,就讓趙正立處理吧,若他處理的好,他這個局也不是不可破。
余尚書慈愛的看了眼寵溺女兒:“注意自身安全!”隨后將目光轉向客卿李詹壹,擠出一抹笑容:“愛女進了江湖,又得麻煩李客卿照料了!”
李詹壹趕忙回應: “小姐聰慧過人,不久的將來注定一鳴驚人,與她相識也是貧尼之幸。”
事情挑明了,三人也各自回屋歇息,進屋的余斌推窗仰望朗朗夜空,在這一晚他決定了后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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