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徽不能不被他打動。

        字字句句，是否發自真心，她辨別得出。

        她問道：“你要帶姐姐出宮？去何處？我還能見到她嗎？”

        聽她發問，盛荃知道此事有望，面容中的冷肅消減許多：“宮外諸事，我早已安排妥當，你姐姐都知道的。從前我諸多顧慮，可她此次自戕，反而讓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離開這里�！�

        此話與靈徽幾個月來心中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不謀而合！

        盛荃有此意，以他的能力，倒是比之自己還要更快救出姐姐。

        現在的問題，便是姐姐不肯答應。

        靈徽有把握，若是她相勸，一定能行！

        “好�！膘`徽毫不猶豫應下，她認真道：“盛大人，我一定會竭盡所能�！�

        聞言，盛荃目露一點笑意。

        靈徽不再多言，預備起身時，才驚覺自己跪坐許久，腿都麻了。

        她不得不靠在憑幾之上，伸手揉揉已經酸麻不堪的經脈。

        盛荃凝視著她，隱隱有感慨：“你還是選擇了謝瑄�！�

        靈徽默默紅了耳朵，低下腦袋，又聽他道：“可你姐姐，未必樂意見到如此結果。”

        他所說不錯。

        姐姐氣她去找謝瑄不知分寸，讓自己受寒著涼�？勺屑毾胂�，她又何嘗不是因為一直對謝瑄心有芥蒂，才會發這么大的火。

        “姐姐她，不喜歡賦時，也不希望我嫁入皇室�！膘`徽低聲道。

        聲音中不無低落之意。

        盛荃頷首：“她心有芥蒂，也屬正常。謝瑄其人，行事狠厲，不輸于我。只不過眾人眼中皆只看得到他溫和守禮的一面，妙徵身在宮內，又心性聰慧，自然看得更透徹�！�

        此話如驚雷一般炸響在靈徽耳邊。

        她惶惶然看向盛荃，追問道：“是因為謝琛之死嗎？”

        “……”盛荃停頓許久，眉頭一皺，眉間川字紋更加深刻。

        他想不到靈徽連如此隱秘的事都知道，道：“謝瑄告訴你的？”

        靈徽搖搖頭。

        她一咬牙，道：“此事我是聽別人說的，但因為是一家之言，我不敢輕信。那人說，說是謝瑄害死了謝琛。”

        聞言，盛荃面容之上竟然呈現猶豫之色，他道：“既然你不肯輕信，那從我口中說出，你也不會多信幾分的。你何不直接問他？”

        是了，事關謝瑄，她一時關心則亂。

        靈徽清醒過來，不再惶然。她起身理了理裙擺，輕聲對盛荃道：“姐姐之事，請盛大人等我消息。”

        盛荃點點頭，神色鄭重。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你只需派人往月華居送信，本座自會安排見面。”

        說罷，他起身道：“走吧，本座送你出去�！�

        謝瑄持起碧玉瓷壺，執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氣質如松，挺拔俊逸，如此流暢的動作由他做來分外好看。

        飲下一口茶湯，謝瑄眼皮微抬，看向賀蕭，道：“賀道長，近來父皇的龍體，經你調治，是否有了成效？”

        賀蕭戰戰兢兢起身道：“回稟殿下，陛下近來龍體康健，服用了貧道所獻的丹藥之后，腎水充足，龍精虎猛。只是……”

        他悄悄抬頭看了謝瑄一眼，見他臉上喜怒難辨，不由低了聲音不敢繼續說。

        “說。”謝瑄懶得等他猶豫，淡淡命令道。

        賀蕭頭皮發緊道：“只是，越是如此，陛下難免越發沉溺于宮闈之中。長此以往，倒比以前損傷得更加厲害了。”

        他想起前幾日聽聞的一些小道消息，不由悲悲慘慘地朝謝瑄訴苦道：“陛下近來頻頻輟朝，貧道聽說，朝中已有大臣上書斥責貧道是‘妖道誤國’，還要求陛下將貧道驅逐。”

        他哭喪著一張臉，求謝瑄：“殿下明鑒！貧道一心一意為陛下調理龍體，如何就成了禍國的妖道，這名頭貧道萬萬擔當不起呀，求殿下救救貧道�！�

        這可真是個把頭放在鍘刀之下的要命活計！

        可是既然他歸附太子，就必須一條路走到黑。太子的心胸手腕，即便他這個江湖走老的道士，都很有幾分揣摩不透。

        這樣的人，實在深不可測，叫人心懸。

        謝瑄嗤笑道：“你怕什么。父皇只要信重你一日，你便不會有半分危險�！�

        說著，他撫著被黑色絹布包裹的奏本，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黑色的布面之上，格外醒目。

        “彈劾你的奏本在此，賀道長，是否想看看？”

        語調漫不經心而暗藏危險。

        賀蕭即刻跪地道：“貧道不涉朝政，看了也是白看，殿下英明神武，自然對此事早有處置，貧道絕無擔憂！”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再無好猶豫的地步，他若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流露出半點遲疑或是不忠，只怕當場便是一個死字結局。

        他不再猶豫：“殿下，貧道手中隨時準備了兩個方子，一則可為陛下繼續調治，二則可使陛下更為享受魚水之歡。聽憑殿下吩咐。”

        謝瑄深邃的眼眸凝視賀蕭，幽深難測。

        在他無聲的威壓之下，賀蕭不安地挪了挪腳步，心里沒個底。

        “賀道長，你很聰明�！敝x瑄薄唇輕挑，墨瞳幽深，眼眉之中卻無半分笑意。

        這宮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聰明之人。

        此話一出，賀蕭連忙跪地，指天誓日道：“殿下明鑒！貧道絕無半分揣測殿下的心思，只是一心一意想為殿下分憂解難而已，貧道之心，赤誠可見！”

        “赤誠。”謝瑄慵懶一笑，風華無限，他斜斜靠在榻邊，道：“你是為父皇治病而進宮，若是不拿出點真本事來，又豈能取信于人。”

        他看著賀蕭，意味深長道：“賀蕭，你可不要辜負了孤對你的信任�！�

        賀蕭連連叩首，毫無半點平日的仙風道骨：“是，是，貧道絕對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來，一定悉心服侍陛下龍體�！�

        待謝瑄走后，那股清冷冷的雪松氣息才淡了些。

        賀蕭終于得有喘息之機，他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今后絕不可再窺探謝瑄的心思。

        聽見自己自作聰明的問話，方才那一瞬，他分明已動了殺機！

        賀蕭叫苦不迭，可奈何謝瑄手里握著他的命脈，唯有俯首聽命一條，才是求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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