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都起來了，再頹廢也得洗漱，況且身上越發清晰的粘膩感，也實在不能忍。

        這房間不大，一個有年頭的棕紅色五斗櫥，旁邊站著個塑料布蒙著鋁架的那種簡易衣柜。

        一個實木書桌上鋪著泛黃的針織花邊白布，蓋著玻璃面，玻璃上凌亂堆了水瓶水杯和各種雜物。

        桌上還有一堆藥盒藥瓶、幾種認識不認識的家用醫療器械……血壓測量儀下壓著的，那本白色紙質文件樣子的東西……這些都刺到了陳曉鷺的眼睛。

        “新舊結合，中西合璧哈？”她扭頭轉開視線，故意說了句笑話，讓自己顯得不在乎，也不知道是想騙誰。

        不想多看，陳曉鷺徑直打開沒幾件衣服的塑料布簡易衣柜，從灰撲撲的舊衣里，挑出一套比較看得過去的。

        拿著換洗衣物，陳曉鷺蹣跚著挪回衛生間。然后她用超乎想象的難度，花了一小時，才終于處理完個人衛生問題。

        大概身上輕松了，精神也會跟著輕松？等到爬回床上后，陳曉鷺倒是振奮了一些，有了點面對現實的勇氣：“首先要知道這是個什么世界吧？……”

        陳曉鷺忍不住，當真按常見的穿越套路回想了一下：“……最近我貌似沒有差評過什么小說，或者看過角色和自己同名的劇……”

        一邊自言自語，她一邊拿起手機：“希望是……”

        手指在舊式手機鍵盤上猶疑了幾秒，打開了日歷。

        原本躲閃的視線捕捉到期待的畫面后，立刻聚焦在那個，被顯眼地放大的日期數字上。

        然后陳曉鷺拿近屏幕，湊在小字體的年月上反復確認：“出事的時候……是8號沒錯，今天9號！對！年月也沒錯！”

        捏緊手機，陳曉鷺松了半口氣，出師順利！

        她開始有點信心了，甚至有些雀躍地準備打開瀏覽器繼續上網查……詢……

        “不能上網？！”這一刻，是智能手機的勝利！是斷網焦慮癥的勝利！

        要是古代或者異世什么的，沒手機可能也就沒太大感覺。

        但是在現代！手上拿著手機！卻沒有上網功能！

        陳曉鷺急得一時連自己的處境都忘干凈了，滿腦子都是“怎么能馬上用手機上網”的焦慮，回過神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人生啊，如此艱難。”

        也許是連續的打擊麻木了，也許是緩沖時間足夠了。

        也許是情緒沉淪到底，自暴自棄地拋開一切，反而能無視一切困難，重新爆發出無比的勇氣和樂觀。

        無論是因為什么，總之陳曉鷺突然覺得輕松起來。

        她輕笑一聲，這次，這個笑終于不是僵硬勉強的了：“已知，這至少是個平行世界吧。”

        陳曉鷺拋開手機，站起來第一次認真仔細環顧這個房間。

        明明頂著個恐怕至少有60歲的老朽身體，明明“昨天”她還是個即將跨過三十大關，又因為婚變跟老了五歲似的家庭主婦。

        此刻陳曉鷺的心態，卻仿佛突然回到了年少時，居然起了頑心。

        她中二地一手叉腰，一手前指：“那么接下來，就是勇者時間！”

        身為勇者，翻箱倒柜是基本功。一通搜尋，陳曉鷺收獲如下：

        任務線索：新舊病歷、住院報告、戶口本、結婚證、相冊、票據；

        裝備：身份證、社保卡、手機、鑰匙；

        金幣：房產證、銀行卡和存折、小額現金若干、一對不值錢的瑪瑙指環。

        她坐在床上，身邊鋪滿了收獲，把“任務線索”摟到面前，摩拳擦掌準備開始解讀。

        陳玉美，女，七十六歲，喪夫喪子，孤寡獨居，家徒四壁。

        1型糖尿病晚期，外加腎、眼、足、心血管各處不同程度病變。

        疑似因陳舊性心肌梗死，突發心絞痛，未能及時就醫去世。

        ……

        陳曉鷺站在窗前，放在窗臺上的左手下，壓著一本住院報告。她聽著樓下隱約傳來的陌生方言對話，淚流滿面。

        她哭不是因為同情這位和她同姓的老人，曾經過得有多么艱辛凄苦。

        也不是因為擔憂惶恐，如今自己成為了接盤人。曾經伴隨陳姓老人一生的遺傳病，從此也將伴隨她的余生。

        甚至將來她可能會因為更加嚴重的各種并發癥，過得更慘。

        更不是因為一夜之間，她就飛躍了一千公里來到陌生的另一個城市，舉目無親，茫然失措。

        雖然拿著手機的右手在耳邊顫抖，但是陳曉鷺的聲音還努力保持著平穩。

        “……不好意思，老糊涂打錯了。您忙您忙……”電話那頭被匆匆掛斷，陳曉鷺老淚縱橫，嚎啕大哭：“媽……媽媽……”

        她很想！很想！告訴因為接到警方通知，正心急如焚趕往她出事城市的家人：她活著，她還活著啊！

        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不用十年，也許五年、三年、甚至……家人就要很快再次面對她的死亡。

        聽聞遠方的女兒出事過去后確認噩耗，和眼看著女兒被病痛和老邁折磨，最后纏綿病榻慢慢咽氣，哪個更殘酷？

        “人生……嗚嗚……如、如此艱難……”陳曉鷺痛哭一場，哽咽著扶著窗臺，靠著墻滑坐在地：“……已知：相同……世界！”

        鼓起一時的勇氣和樂觀，只堅持了一個早上，就在現實的無情打擊下，再次消失殆盡了。

        陳曉鷺絕望、迷茫、痛苦、頹廢……但是現實這個小表砸并不肯放過她。

        陳曉鷺很憤怒，憤怒點之一，她不敢去死！

        雖然明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余生顯然將會毫無生活質量可言，她居然還是不敢死！

        她居然寧愿賴活著！陳曉鷺簡直唾棄自己！

        憤怒點之二，人為什么要吃飯，要上廁所？！

        繼生理問題之后，生存需求也跟著到來。

        饑餓感不停逼迫著陳曉鷺，剝奪了她自哀自憐、自暴自棄的精神自由。

        于是她不得不從地上爬起來，去解決肉體需要：“已經并發癥一堆了，好在還不算重，低血糖傷智，都這么慘了，再老年癡呆了怎么辦？！”

        陳曉鷺言辭鑿鑿、有理有據地為自己的從心行為辯解。

        然后吃毒藥一樣，狠狠地啃掉手上最后一塊，無鹽無糖無油，味同嚼蠟的粗糧餅干。

        雖然還覺得餓，但是陳曉鷺瞄瞄餅干包裝盒，卻不敢多吃：“也不能查一下什么能吃不能吃，能吃多少，網啊……沒網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然后她萬般不情愿地打開冰箱，借著冰箱內的燈光，瞇著眼睛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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