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女孩子收完了，剩下的男孩子還有一堆。
　　趙元樂數了數女孩子，果真是幺兒記得那樣，三十二個。
　　想罷，她開口：“只有十八個，現在開始報歲數，然后排隊。”
　　這下，這群人鬧騰起來了。
　　有想要亂報的，但是很快就被其他人給指出來，一群人罵罵咧咧之后才堪堪排出來一個隊伍。
　　趙元樂走過去，一個一個問，最后選了最小的十八個。
　　剩下的，全不要。
　　但是趙元樂還有話說。
　　“要是真想學的，到時候可以旁聽。”
　　一個婦人：“啥是旁聽。”
　　趙元樂：“就是在旁邊一起學，但是東西自己出，也不管飯。”
　　這婦人頓時癟嘴。
　　“沒事干了，還旁聽，哪個要來哦。”
　　說完，她便氣沖沖帶著自己的孩子走了。
　　等到人都登記號，事情定的差不多了，趙家門口又恢復了清凈。
　　何菊坐在門口，看著那些佝僂著腰，領著自家大孫子離開的老人，面上很是不忍。
　　“其實吧，也不用卡這么嚴。”
　　趙元樂：“三娘你之前還說這是給人家送錢呢，現在就可憐起來他們了？”
　　何菊：“我就是覺得，這樣對男娃也不公平啊。”
　　趙元樂：“他們早就占了很多便宜了，難道這世上的便宜都該給他們賺？
　　自己得好處時候不嚷嚷，現在只要沒占到便宜就算吃虧了？
　　我本來就沒義務給他們任何好處，我是好心，才讓這些人來的。”
　　幺兒在一旁，晃著腦袋念了一句話。
　　“不患寡而患不均。”
　　趙元樂：“錯，這叫升米恩斗米仇，一直以來理所當然的占便宜，有一天不給了，他們就覺得怨恨。”
　　幺兒：“那干脆都不給了。”
　　趙元樂哼哼一聲。
　　“那不行啊，你姐姐我一身反骨，就是要這樣做。
　　姐姐我就是不喜歡這些風氣，就是要氣他們，還就喜歡他們氣也無可奈何的樣子。”
　　幺兒抿嘴，陷入了沉思。
　　趙元樂：“好了，咱們繼續準備吧，紙筆，先給女娃一個人分一份，然后就是弄米煮飯，這事兒，我去找于嬸子說。”
　　說干就干，趙元樂當天下午就去了隔壁鎮，采購了一大堆的鉛筆和稿紙。
　　當天晚上，拿出來足夠的糧食和油，菜，肉，跟于寡婦商量了中午這一頓飯的事兒。
　　最后，午林的爹，按照趙元樂說的，開始砍竹子，做一條條長長的桌子，給這些孩子寫字。
　　三日過后，男孩們的家里人將買紙筆的錢交齊了，那些長條桌子也做好了，順帶一個能遮雨的棚子，也已經搭建成功。
　　這天晚上，趙元蘭領著王狗兒走遍了村子，挨家挨戶說著明天就開學了。
　　第二日一早，趙元樂起床后，就看到已經穿戴好的幺兒。
　　何菊挺著大肚子，在一旁給他整理衣袖領子。
　　“幺兒，今天要當著村子里這么多哥哥姐姐講課了，害怕不？”
　　幺兒：“我不怕，這些我都背熟了。”
　　何菊笑著摸了摸幺兒的臉蛋。
　　“咱們幺兒真是能干啊，以后你就是十里八村的小神童呢。”
　　幺兒正色：“我不是神童，我只是記性好，要想變厲害，還是得認真，這世上難的東西可多了，我不能驕傲。”
　　何菊聽著幺兒的話，一些詞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并不影響她向幺兒投以慈母的自豪目光。
　　“真乖。”
　　要是她肚子里這個，有這么一半，都夠了。
　　想罷，何菊揉了揉自己的腰，坐到一旁休息。
　　幺兒走向趙元樂，伸手拉住她：“走，姐姐，我們快去吧。”
　　趙元樂：“先吃了早飯吧。”
　　幺兒：“我吃過包子了。”
　　趙元樂：“那你等我吃完。”
　　幺兒便著急的站在一旁，等待趙元樂吃完包子，再漱口，收拾頭發。
　　一切弄好之后，趙元樂和幺兒一起走了出去。
　　趙元蘭終于在最后時刻穿好衣服跟了出來。
　　“你們等等我。”
　　今天這日子，她也是要到場的。
　　趙元樂等了她一下，而后三人一起走向養豬場。
　　誰料，村口，居然是烏壓壓一片的大人小孩在等著了。
　　趙元樂看看手表，又看看天色，不由皺眉。
　　“現在才幾點啊，你們怎么都在這兒了。”
　　秀兒領著自家的妹妹們，笑道：“今天是第一天，誰都想早點到啊。”
　　早點到，就可以搶位置了，可以坐在前面。
　　趙元樂不知道這些人心里打的算盤，看著這些人，便帶著一群人一起過去。
　　到了這里，趙元樂拿起冊子開始點名。
　　這個名冊，她是按照年紀排的了，男女也是混著的。
　　一堆大人，尤其是家里有男娃的，站在旁邊，眼睛都要掉過來了。
　　趙元樂點完了名，這些孩子也按照點名的順序排好隊了。
　　趙元樂個子在這里已經算是很高了，掃了一圈過去，按照個頭給這些人分別換了換順序。
　　“好了，十個一排，五排，按照順序一個個走過去。”
　　這些孩子們在趙元樂面前，老實的不行，現在聽話的按照順序走過去坐下。
　　這時候，姍姍來遲的老族長到了。
　　他手上拄著拐杖，恰喘吁吁，回頭埋怨自家老婆子。
　　“我喊你早點喊我起來，你睡得比我還死。”
　　族長的媳婦也是很冤枉。
　　“我開始喊你，你就不起來，現在又來怪我，真的是煩。”
　　“懶得跟你爭。”說著，老族長走過來，笑瞇瞇的看向趙元樂：“樂樂啊，這么大的事兒，你大伯不回來啊？”
　　趙元樂：“這算什么大事兒？”
　　老族長：“這是啊，開學堂，不是大事兒？你大伯該回來的。”
　　還沒等趙元樂說話，老族長又摸著自己的胡子笑著露出缺了的牙齒：“哎呀，你們家真的是祖墳冒青煙了，一個比一個厲害，尤其是你啊。”
　　他對著趙元樂豎起了個大拇指：“你是這個，你有大想法，有眼界。
　　我們都是一個村子的，都是沾親帶故的，發跡了，就是要帶一把自己這邊的人，你干的很好啊。”
　　老族長一通彩虹屁，趙元樂趕忙打斷：“其實吧，也沒有，這個就是我忽然想的，現在有能力就弄，沒能力的時候肯定要斷。
　　而且，這個也不算學堂，也不是教死讀書的，就是教點該知道的。”
　　老族長點頭：“這個也好啊，我曉得，現在都不考秀才了，學這些也好啊。”
　　說著，他開始跟眾人道：“我跟你們說啊，我娘那邊的一個叔叔的媳婦的侄子，說的，縣里現在辦新學堂，以后啊，也是要收我們這些鄉下的娃。”
　　趙元樂：“這…”
　　感覺老族長親戚挺多的啊。
　　老族長：“但是啊，人家說了的，這個收學生，是有名額的，要那些聰明的才行。
　　我們村子自己辦的這個小學堂，先教些時候，那之后，其他村子的肯定爭不過我們。”
　　村里人聽到這話，開始竊竊私語。
　　這時候，一個婦人大聲問。
　　“那去讀了又能干啥？”
　　老族長：“要是讀的好，考試過了，就可以去上面的學堂，再等到后面，就可以讀那啥子大學，以后可以當官的。”
　　一聽到當官，眾人沸騰了。
　　但還是有質疑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道：“那，我們這些娃兒，哪里讀的過別個那些。”
　　老族長氣的將拐杖敲地。
　　“沒得志氣！我都聽說了，現在，學的跟以前的不一樣，再說了，到時候都是一路學，老師一樣教，未必我們的娃兒就是蠢？
　　只要肯吃苦，肯賣力，哪個說考不過。”
　　趙元樂聽了，忍不住插嘴：“就是啊，到時候考的又不但是寫文章，做詩，還有些題，那是要靠自己算，算的出來就有分。
　　只要分高，就能考進去。”
　　老族長笑著看向趙元樂：“還是你懂，你這個學堂辦的好。”
　　說著，老族長又看向其他人。
　　“但凡，我們這里出一個，都是好的。”
　　趙元樂點點頭。
　　“嗯，說得對。”
　　然而，當老族長想著過去跟這些孩子們說說話的時候，臉色卻變了。
　　“哎呀，這個男娃女娃咋混著坐啊。”
　　趙元樂：“按個子來的啊。”
　　老族長：“這咋個要，這么多女娃，咋還坐到男娃前面。”
　　趙元樂：“個子高的坐后面，矮的坐前面，就這樣。”
　　老族長欲言又止，沉默一瞬后，道：“那還是把男女分開坐，中間隔開些。”
　　趙元樂看向這些孩子，好像男女挨著坐的，確實很不好意思。
　　再看向周圍的人，也都是贊同老族長這么說法。
　　心內嘆了口氣，趙元樂揮手：“按個子，男娃女娃重新排。”
　　這下，位置這個問題算是解決了。
　　老族長等人，卻沒走。
　　他們站在外面，都想看看，這第一堂課是怎么教的。
　　幺兒站在一旁，萬眾矚目，心里有些小緊張。
　　在眾人的目光中，幺兒走到了前面來，又邁著小短腿，走到專門給他做的臺子上面。
　　他模仿趙元樂似的咳嗽兩聲。
　　“大家好。”
　　剛出聲，外面的人們不由發出笑聲。
　　幺兒讓自己鎮定下來，翻開了自己的書，拿起了小粉筆，在身旁掛著的黑板上，一筆一畫，寫下來兩個字。
　　華夏。
　　幺兒：“這是我們國家的名字。”
　　小蛐蛐在下方，很是捧場。
　　“什么是國家啊。”
　　外面的王狗兒哈哈大笑，朝著周圍人炫耀：“看見沒，我弟弟膽子多大。”
　　王老婆子和抽空過來的王老漢站在一旁，兩張老臉很是欣慰。
　　王老漢忽然眼角泛淚。
　　“老子還沒想到，家里還能出個讀書的娃兒。”
　　趙三成在一旁笑道：“你看小蛐蛐兒膽子好大，以后肯定有出息。”
　　幺兒聽到小蛐蛐兒的問題，咳嗽一聲，然后夸獎。
　　“問得好，什么是國家？
　　國和家，先有國，再有家，家是小國，國是大家。
　　國家，是我們這些，說著相同話，寫著相同字，流著同樣祖宗的血，一群人，從來生活的地方。”
　　老族長在一旁點頭，而后對著趙三成夸贊：“你家這個小的，以后不得了啊，這么小，能說這么多話，還會講道理。”
　　趙三成撓撓頭，還是覺得要謙虛一下。
　　“他就是記性好，背的多。”
　　老族長：“看這個口才，才不像死讀書的樣子。”
　　這邊，幺兒接著這個話題，回憶起自己姐姐每次說的那些話，對著面前的同鄉，自己整理了一下，開口。
　　“今天是第一課，咱們要學的字，就是華夏，和國家。
　　我們要要知道，我們是誰，是什么樣的身份，祖宗又是怎樣的，又有什么樣的文化。”
　　后續的，便是幺兒的老本行了。
　　講故事。
　　將華夏的起源傳統，將自己的文字。
　　趙元樂沒想到，村子里其他人，聽著這些故事也是一樣專心。
　　但是老族長對于圖騰這個東西，有異議。
　　“咱們是龍，不是蛇。”
　　幺兒：“我姐姐說的，咱們本來是蛇，后來打敗了鯉族的，就把鯉魚鱗加上去，又打敗了鷹族，所有有了鷹爪，然后又打敗了虎族，就有了虎掌。
　　而且，女媧娘娘就是蛇身啊。”
　　老族長摸著自己的胡子，恍然：“是這么個來頭啊。”
　　幺兒見沒人有異議了，繼續講。
　　“然后，我們的族人，打敗了所有的族人，就成了龍…”
　　一旁的趙元樂，目光越過聽得認真的眾人，一眼看到那邊背著豬草過來的隔壁村孩子。
　　這些孩子沒見過這么多人的陣仗，一個個坐在那里，不是很敢過來。
　　趙元樂走過去，笑道：“你們來了啊？”
　　揣著王八盒子的小男孩點點頭，將一背篼的豬草遞給趙元樂：“以后我們都不來了，因為沒豬草了。”
　　趙元樂：“沒事兒啊，這邊還要弄刷子，撿豬毛，做刷子，你們一樣可以來，照樣有錢。”
　　說著，她拿了幾文錢給這幾個孩子。
　　而小男孩，眼巴巴的看向那邊，看著那個小黑板，眼中是羨慕。
　　趙元樂眼神一軟。
　　平時里，隔壁村的這些孩子，時不時回來聽幺兒講故事，還學著認字。
　　但是因為離得遠，所以一會兒后就得趕緊回家。
　　現在，這幾個，應該是更羨慕了吧。
　　想到這些孩子，趙元樂又想到村里人。
　　如果她又同意讓隔壁村的孩子來，那么，村子里其他人肯定會不服氣，說她緊著外人。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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