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帶著一雙孩子，一路上與村里的孩子作別。
　　明翯言站在后方遲遲未動，待到趙元樂路過時，他神色頗為復雜：“如若她找你說些什么奇怪的話，你就不用信了。”
　　趙元樂：“嗯，其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明翯言：“問吧。”
　　趙元樂：“她身體還好嗎？”
　　明翯言面色一頓，眼神瞬間凝重。
　　趙元樂：“額…午林說她，她可能身體不是很好。”
　　明翯言：“她身體確實不好。”
　　想罷，明翯言走到另外一個僻靜處，與趙元樂仔細解釋。
　　明翯言：“十多年前的時候，宮廷之間爭斗不休，她在懷有身孕之時糟了暗算，一雙孩子雖然保住了，卻也傷了根基。
　　找了許多大夫給她看過，但也都沒有辦法，只能養著，能多養些時候就多養些時候。”
　　趙元樂聽完這番話，眼神頓時變了。
　　她：“對不起，先前我錯怪你了。”
　　明翯言微微瞇眼。
　　趙元樂這邊，眼中飽含情緒。
　　“我開始覺得你對她冷淡，可能是嫌棄她能敗家，我還在心里不平，想，你怎么這么摳啊。
　　要不然，你就是個冷情之人，心里只有什么家國大業，還有大局為重，不把個人私情當回事。”
　　明翯言：“嗯…”
　　他覺得趙元樂說的也沒錯。
　　說著這些話的趙元樂搖頭：“不，是我錯怪你了，原來你是太過于癡情。
　　你一定是太愛她了。
　　因為害怕她忽然離世，所以不敢跟她親近，怕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太過傷心。
　　在這里這么摳門，一點便宜都不給人占，應該省下來的錢全給她用了吧？
　　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只要她提一提別的男人，就算陳墨潁是你的好兄弟，你也還是會吃醋。
　　其實啊，你很愛她，但是你沒辦法，你現在只能盡量不要給她太多留念，免得以后兩個人都那么傷心。”
　　明翯言：“…”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開口，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趙元樂：“難怪你和陳墨潁關系好，想必是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夫人了吧，所以愛屋及烏，更愿意和陳墨潁相交。”
　　明翯言：“…”
　　趙元樂：“我聽席夫人說，這么多年，你也是不近女色。
　　她說你是為了跟陳墨潁比，我看她是錯了，你只是太愛自己的夫人。
　　席夫人還說過，她大你七歲，她為了你等成老姑娘，你為了她，上了戰場，大戰凱旋，拖著傷請皇帝賜婚。”
　　說著，趙元樂的表情變得哀怨。
　　“為什么老天爺總是要這樣折騰有情人呢。”
　　她現在已經腦補了許多明翯言與吳念的愛恨情仇。
　　一個是北都大美人，世家小姐，一個是征戰沙場的少年將軍，世子貴族。
　　兩人不顧年齡的差距，一個愿意等，一個愿意去播。
　　誰料，成親之后卻遭遇變故。
　　兩人越是恩愛，分別的時候就越是難受，他清醒，所以只能壓抑自己，因為他肩上還有更多的責任，便只能相敬如賓，做出一副冷淡模樣。
　　可是她即便受了冷落，卻根本不在意，一直保持著往昔的模樣，為他哺育一雙兒女，侍奉爹娘。
　　想著想著，趙元樂就嘆氣。
　　明翯言看著那變幻的神色，良久沉默。
　　忽然，趙元樂一拍腦袋。
　　“我懂了！”
　　明翯言：“…”
　　這人又懂什么了…
　　趙元樂肯定道：“我知道了，因為現在看似太平，實際上暗潮洶涌，你不理會她，對她冷淡，其實都是為了保護她。
　　因為，你害怕有一日，別人挾持她威脅你。
　　所以啊，其實現在的遠離，讓別人覺得你不在意，其實也是另一種保護。”
　　瞧著趙元樂那肯定的模樣，還有那一雙感動過后略微濕潤的雙眸。
　　明翯言長嘆一口氣。
　　他已經懶得解釋什么了。
　　趙元樂咳嗽一聲，將話題拉了回來。
　　“對了，你告訴我這個，是想讓我幫忙？
　　我大伯的醫術還可以，但是我也不能保證能治好啊。
　　其實吧，我到時候會有豬奶售賣，這個喝了能強身健體，我可以給你打折。”
　　明翯言面無波瀾。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午林看的很準，他是對的。”
　　趙元樂：“就這些？”
　　明翯言：“差不多了。”
　　他本來想跟趙元樂說，不要相信吳念到時候說的某些話，然后再問問關于豬的事情。
　　現在看來，某些人可能想的更多。
　　關于豬的事情…
　　算了，他現在暫時不想和趙元樂說話。
　　明翯言：“回見。”
　　話音落下，轉身離去。
　　趙元樂卻忍不住叫住了他。
　　趙元樂：“你…要珍惜眼前人啊。”
　　明翯言：“…”
　　他那個扇子都要捏爛了，一股氣憋在胸間，難得冷哼一聲，留下一陣風快步離去。
　　趙元樂站在原地，感慨。
　　“我必定是說中了他的心事，唉，一般人被說中的時候，就是容易這樣。”
　　一旁的赤腹：“…”
　　他忍不住白了趙元樂一眼，趕忙跟上了自家主子。
　　趙元樂見人走了，便也回到了家中。
　　趙家的院壩里還是熱鬧非凡，老族長站在那里和趙三成笑瞇瞇說著話，時不時還笑看向幺兒。
　　趙元樂走過來時，老族長趕忙迎了過來。
　　老族長：“樂樂啊，你跟貴人都說了什么啊？”
　　趙元樂：“沒什么。”
　　老族長一副自己很懂的樣子，點點頭：“我知道，貴人說的事兒不能隨便嚼舌頭。”
　　說著，他感嘆：“你真是出息啊，還能跟貴人說上話，以后咱們村，就全靠你們家幫襯了。
　　你要是個男娃，那得有多大成就啊。”
　　趙元樂白了老族長一眼：“我是女的又怎么樣，照樣比你們厲害多了。”
　　她站在門口直接揮手。
　　“都回家去，別在這里擋著，煩死了！”
　　村里人一看到趙元樂不耐煩了，二話不說，帶著自家孩子飛速離開。
　　趙三成小聲道：“干嘛這么兇啊。”
　　趙元樂：“切，夸人就夸人吧，還可惜我不是男娃。”
　　她不耐煩的不止這個。
　　明明之前是她，她家里人給村里人提供了這么多東西，又是學堂又是作坊。
　　這些人呢，雖然嘴上說著好，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而明翯言等人一來，這些人就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他們骨子里，還是改不掉對于皇親國戚的崇拜。
　　越是了解到這個，趙元樂越覺得自己要堅持弄這個學堂。
　　她不僅要繼續弄這個學堂，還要把更多反帝反封建的內容故事加進去，這些思想的傳輸，要從娃娃抓起。
　　不止于此，等她更有錢以后，還要進軍縣學堂。
　　心中暗自下定決心，趙元樂找到幺兒。
　　趙元樂：“來，咱們一起號卷子，順便再商量商量之后的課程。”
　　卷子很快就號完了。
　　隔壁村的小孩，全部都及格了，分數還挺高的。
　　幺兒在一旁排名次時候，就發現了一點。
　　“姐姐，隔壁村的孩子，語文成績要好很多。”
　　趙元樂笑笑：“那可不，姐姐之前在那里放豬的時候，已經教過他們了。”
　　幺兒：“難怪啊。”
　　兩人說著話，幺兒將自己村子的這五十個人都排好名次了。
　　他看著那幾張不及格的卷子，小臉都氣紅了。
　　“這么簡單的都不會，每天上課在干什么？
　　哼，肯定就想著吃干飯了，氣死我了。”
　　趙元樂：“幾個沒及格的？”
　　幺兒：“五個！而且全是男孩。”
　　趙元樂：“很正常。”
　　幺兒卻不理解。
　　“為什么啊？男孩要爭名額，不應該更努力嗎，結果不及格的全是男孩。”
　　趙元樂：“因為男孩注意力更容易分散一些，要等長大了之后，才會控制一些。”
　　幺兒：“我就沒有啊？”
　　趙元樂：“你不一樣。”
　　幺兒：“這是為什么啊？”
　　趙元樂想了想，道：“因為啊，在以前，男人負責打獵，要眼光六路耳聽八方，所以注意力要分散些，總要留心周圍的動靜。”
　　幺兒疑惑的皺眉：“是這樣？”
　　趙元樂：“可能吧，你想啊，要是那種太專注的男人，打獵時候只看著前面，不顧及周圍，不就很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嗎。”
　　幺兒點點頭：“也是…”
　　正當趙元樂開始說準備下個月的教學課程時候，幺兒忽然又問：“還有跟這個類似的說法嗎？”
　　趙元樂：“嗯…就比如，孩子小時候都是長的像爹，長大之后才會開始分別長。
　　像你，現在長的有些像爹，以后就會更像娘了。”
　　幺兒：“這是為什么？”
　　趙元樂：“為了讓爹知道，這就是他的孩子，才能保證這個爹盡心盡力給為了養活孩子去努力啊。”
　　幺兒：“啊？還能不是親生的？”
　　趙元樂咳嗽一聲：“好了，不說這個了，來，姐姐給你講一些故事，你下個月講給他們聽，第一個，是一首詩，叫做木蘭詩…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
　　…
　　一晚上，趙元樂將自己記得的所有女子當自強的故事講給了幺兒。
　　幺兒都背了下來，并且保證會好好教給其他人。
　　第二日，便是月考放榜的日子。
　　趙元樂將排名貼在了學堂的柱子上。
　　一到五十。
　　隔壁村的那幾個排名分數也都貼了進去。
　　前三名都是女娃，第一名還是秀兒的妹妹，三秀，滿分。
　　前十里面，有兩個男娃，小蛐蛐兒和老族長的孫子。
　　最后五個沒及格的，在看到成績的那一刻起，就挨了自家大人的大嘴巴子。
　　這幾人打了大嘴巴子，還罵罵咧咧。
　　“女娃都考不過，當個屁用！”
　　“每天一頓飯，就遭你耍沒了！”
　　“老子喊你一天認真點，你當耳邊風，小王八蛋。”
　　…
　　趙元樂站在柱子旁，看著村子里的人，笑的笑，生氣的生氣。
　　等到隔壁村的孩子來了，趙元樂咳嗽一聲，開口：“好了，成績都看到了，卷子呢，各自也都領走了，分可一個沒加錯。
　　當時我怎么說的，現在就是怎樣。
　　那五個沒及格的，后天不用來了，村里還有想來的，就按照歲數排，五個。”
　　此言一出，有人高興有人愁。
　　趙元樂給了趙元蘭一個眼神，趙元蘭便和王狗兒捧著東西走到了場地中央。
　　幺兒拿著自己的撥浪鼓一邊跑一邊喊。
　　“都安靜，都安靜！”
　　大家伙安靜了。
　　幺兒站在中間，拿著自己的撥浪鼓，一本正經：“不及格的不要，考的好的也要獎勵。
　　前十名都有獎，前三名還有特別獎勵。”
　　秀兒娘作為第一名的娘，此刻得意又矜持。
　　所以是老族長問的：“都是什么獎啊？”
　　幺兒：“領了就知道了，我一個個念，第十名，李翠翠。”
　　李翠翠站在自己娘身旁，害羞的看向一堆人。
　　翠翠娘高興的很，推著翠翠過去。
　　“上去，上去啊翠翠，領獎啊。”
　　李翠翠在眾人的矚目中，害羞的走了上去。
　　幺兒對著李翠翠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你算術全對了。”就是字寫的跟雞抓了似的。
　　趙元蘭瞪王狗兒一眼，王狗兒趕忙把東西遞過去。
　　一個油紙包。
　　趙元蘭將油紙包放到李翠翠手里。
　　“拿好了。”
　　李翠翠接住，心道還挺有份量的。
　　接下來幺兒一個一個念。
　　念到小蛐蛐兒的時候，王老漢和王老婆子頓時笑開花。
　　小蛐蛐兒擦了擦鼻涕，小跑著來到幺兒面前，等著幺兒對他的點評。
　　幺兒皺眉：“以后流鼻涕，別用手擦了。”
　　眾人爆發出笑聲，王老漢笑的最大聲。
　　王狗兒留了個心眼，將做了記號的紙包拿了過去。
　　趙元蘭將紙包拿給小蛐蛐兒，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別跟你哥學啊。”
　　王狗兒辯解：“我現在不是鼻涕了。”
　　幺兒：“好了，下一個，王小花。”
　　再過兩個。
　　第五名，幺兒：“趙成才。”
　　趙成才，老族長的孫子。
　　老族長看看身邊的人，嘿嘿笑：“看到沒，我孫子在男娃里面是第一。”
　　而全部人第一的秀兒爹，咳嗽了一聲。
　　幺兒對上趙成才：“雖然你是我長輩，但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尿床了。”
　　趙成才：“…”
　　而當念到第三名時候，東西不一樣了。
　　多了鉛筆和本子，本子上帶著花紋。
　　拿到這些的兩個小女孩都喜歡的不行。
　　一直到最后，當念到三秀第一名時候，周圍人發出呼聲。
　　趙元樂帶頭鼓掌。
　　三秀笑著過去，趙元蘭將東西都塞進了她懷里。
　　最大的油紙包，還有鋼筆墨水筆記本，一套三角尺圓規直尺。
　　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趙元樂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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