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依一剛想擰開房間門出去，又收回手，宋寧正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想要好好談一談的架勢，坐到床上，問：“你答應了嗎？”
  “沒有，他看過凌凌的出生證，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跟他說清楚比較好。”
  “你想怎么說？”
  “得你跟他說。”
  “我想要我跟他說什么？”
  “依一。”宋寧思考片刻：“我不想送凌凌回去，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對小瑜也不公平，我是真的真的不想讓凌凌回項家受委屈。”
  “嗯。”許依一的千言萬語，只哼出了一個字。
  那些在她心里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她自己勸自己，她跟聶莞爾的恩怨在聶莞爾死的時候就應該化解，她跟項凱昊的恩怨應該讓項凱昊用十八年的撫養費來化解，讓項凱昊的孩子叫別人爸，讓他身邊沒有兒女讓他孤老……
  可男人終究是男人，項凱昊這樣的渣男又怎么可能會孤老，只要他的事業還存在，他再渣，也會有形形色色的女人送上門，死了一個聶莞爾，還是會有一二三個聶莞爾再出現。
  但這些，許依一都不在乎。
  許依一在乎的是，宋寧想要她怎么做？她才能決定，她該怎么做才不會讓項瑜受委屈。
  在許依一看來，如果宋寧只說了項瑜希望他們把許凌凌送回項家，也許是因為對他來說，許凌凌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他獨占一個媽媽的地位。
  但宋寧還說了，項瑜跟那個女人吵了架，那么，把許凌凌送走的想法也許不僅僅只是因為許凌凌，而是因為在項凱昊家受了委屈或者別的。
  在接納許凌凌的這大半年里，許依一對許凌凌幾乎只是鄰居家托養過來的孩子，付出的除了金錢就只是點到為止的愛。
  這是為了宋寧而做出的退讓，為了不打破項瑜的對愛的需求的平衡，她在兩個孩子之間做出了盡可能的偏心和冷漠。
  許依一打心底是不相信項瑜只是因為覺得她把愛分給許凌凌，就要求把許凌凌送走，因為她除了表面上接納了許凌凌，并沒有付出半分身為媽媽的愛。
  她始終都記得清自己的身份，她怎么可能成為她的媽媽？她怎么可能會為了聶莞爾的女兒分走項瑜的愛？
  這些她還沒來得及跟項瑜談，看來是時候跟項瑜好好談談。
  談的前提，她需要確認的是宋寧在這件事情上的最大讓步。
  “我和凌凌，如果你只能選一個留在身邊，你會選誰？”又是那個幼稚的問題：“只能選一個。”
  宋寧鼻息間無聲地哼了一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又或者是孩子，總在做某種決定的之前用一種“絕一”的問題來做為前提：你選她，我就走，你選我，我就留，而那第三個人，沒有任何掙扎的余地。
  從古至今，這都是這題送分題，也是送命題。
  宋寧心底也很清楚，許凌凌如果不是聶莞爾的女兒，她任何一個沒有人要的孩子，她都完全可以在這個家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他在手術后，在醫院住院部一樓，許依一把她抱回來時，他就不該出手抱她，不該在項凱昊家多管了這“項家帶不了一個女嬰”的閑事，更不該動了他是不是也可以享受到從嬰兒期就培養起來的父女之情。
  這些，是他妄想的，也是他不該妄想的。
  如果非要把這件事情搬到臺面上，讓許依一做選擇——項瑜的快樂和許凌凌去留，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你。”宋寧端坐在沙發上答，他紅著眼眶迎上許依一的眼神，沒有逃避，也沒有多一個字的解釋。
  她和一個孩子之間有什么好選擇的……
  她是她，她是她……
  一個是三兒的孩子，一個是老婆，有什么好選擇的……
  這些都是許依一在等待著宋寧的答案時，腦里回旋著的答案，等著宋寧會解釋：許凌凌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一個沒有爸爸疼愛的孩子，你許依一已經把這孩子放在身邊半年了，難道就沒有一點感情嗎？忍心把她送走嗎？嗶吧啦……
  都不是，宋寧只說了一個字，他選的是她。
  許依一松了一口氣，她并不愿意因為這些事情跟宋寧發生隔閡，他想要這孩子也罷，他愿意帶著這孩子也行，一旦項瑜不樂意了，一旦項凱昊伸手要回了，她就可以把這孩子送走。
  與她無關，宋寧沒有理由怪她。
  宋寧的回答讓許依一想要的答案，有了這個答案，她便好辦了。
  許依一起身，走到宋寧面前，雙手捧著宋寧的臉，她垂下臉，大拇指輕輕地撫摸在宋寧顫抖的唇上，默默地抹掉他眼角還沒流出眼眶的眼淚。
  這不是一個非得二選一的時代吧！
  他要的又不是聶莞爾，又不是廖醫生，又不是任何一個可以代替她的存在的人，她又怎么忍心，讓一顆曾經受過無數折磨的心再承受這些難以抉擇的痛苦。
  對啊，只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用這個孩子，來換一個愛她的、會更加愛她的宋寧。
  宋寧把頭埋進許依一的小腹，嘴里小聲念著“依一我愛你”，像過去的每一句告白一樣，可許依一卻聽出了一些不舍。
  對他將要失去的什么，而不舍。
  連著兩天，項凱昊和宋寧分別向許依一打的項瑜的“小報告”，似乎問題真的出在了項瑜身上。
  父母離婚，父親婚內出軌并生下一女，母親無縫銜接離婚后又有了新的叔叔，更狗血的是母親還把父親的非婚女兒接到家里來，這對于一個正準備踏進青春期的孩子來說，肯定是難以接受的。
  項瑜在項凱昊面前表現出來的脾性就是一個很明顯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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