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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抓捕


  侯青一聲驚叫道出來人的身份,高家別院里,頓時無數人齊齊變色。尤其以一個身材格外癡肥的大漢禁不住面色蒼白,一把將桌子上的菜湯酒肉全都糊在自己臉上,隨后連忙尋了一個角落蹲著。

  原本還算鎮定的梁清標一聽來者道出身份,也禁不住猛地變色,身子一晃,就跌坐了下來。

  唯有高爾儼這一會兒反倒是鎮住了場子,許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并不見他心慌。

  一道重重地深呼吸傳來,高爾儼劇烈喘息一聲,道:“若你不說是正正經經的大明官軍,我倒還以為是來了外間的亂兵。我高氏一族在天津世代名門,書香傳家,從未有過為惡之舉。今日不想,今日將錦衣衛都招來了!說罷,是哪個朝中權奸給我扣了個什么名目。要闖入我高家門楣!”

  電光火石之間,高爾儼道出這么一番話,倒是讓屋內的軍士們不敢亂動了。

  尤其是陪同的天津錦衣衛百戶曾綾見了,不由朝著司琦低聲說起了高爾儼的來歷。這位崇禎十三年的探花對于本地天津人而言,真可謂是一方豪強,不能不忌憚。對這種科舉名次高,前有翰林身份,后有豪強名士光環的人而言,就是讓曾綾去查探,亦是不敢過分。

  但此刻,司琦卻是直接帶兵直入,闖家破門,委實讓曾綾心中有些心驚膽戰。

  高爾儼的這番應對不可謂不厲害。

  能夠在這短時間里如此回復,更是讓曾綾頗為忌憚。

  畢竟,錦衣衛的名聲對于許多人而言并不好聽。崇禎年間廠衛雖然低調,后期亦是專注于軍情探查。但留給官紳們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個權貴爪牙。他的對立面,似乎也總是被迫害的忠良們。

  眼下高爾儼義正言辭,自然是讓軍士們有些束手束腳。

  但司琦豈是一般人?

  “哦?我本以為,這王緹之上只有一些盜匪亡命之徒聚眾。竟是未想到,一路追捕江洋大盜亂兵叛匪,竟然會見到朝廷命官。這倒是奇了。”司琦一臉風輕云淡。

  有了高爾儼方才的話語擋一擋,屋內眾人也終于有了一點喘息的時間。

  梁清標也緩了過來,怒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等在此與好友相聚,竟是被爾等誣為賊人,真是荒謬!此番,我定然要聯絡翰林院諸位同僚,上書陛下,重重地參你等一本!”

  曾綾不由又是一陣跳腳。

  怎么又來一個翰林院編修?

  看起來,好像比起高爾儼也不弱,還是個在職的!

  心中越發焦慮,曾綾悄悄打量著司琦的表情,卻見司琦臉上嘲弄的表情越來越濃了。

  “那好教梁學士與高學士知曉了。今日進來偵查的也并非是錦衣衛。而是廉政總署,忘了解說……我們的前身是錦衣衛南鎮撫司偵察科,以及……六科廊。現在,直屬于內閣,奉命來此偵查天津三衛叛亂之事。”司琦不慌不忙地說著,一步步走來,卻是嚇得梁清標不由退了一步。

  他卻是完全想不到,六科廊竟然被合并了!

  要知道,這可是國朝政治生態里的一個極大變動,等若是山崩海嘯一般的存在。這個六科廊原本是皇帝創建用于監察百官的。只可惜后來的皇帝漸漸難以控制,便成了文官體系的一份子,位卑權重,最是清貴不過,乃是大名鼎鼎的言官。

  只是,這樣一個衙門,卻與錦衣衛這樣臭名昭著的存在合并,而且直屬于內閣。這等于是加強了內閣的權柄。而內閣首席大臣,那是李邦華,是這一回親自推動改革的改革派第一任。比起原來的內閣首輔只能說是宰輔,現在的李邦華有了廉政總署推動考成法,更像是一名宰相了。

  一念間,梁清標的腦海里閃過無數信息。但最關鍵的,還是那一個:叛亂二字。

  對于高爾儼而言,這意味著朝廷已經對天津兵變定了性。

  如果是兵變,那還只能說是一種極端的反抗,是官紳們用亂兵挾天津安危來逼迫朝廷就范。

  但眼下將天津三衛的兵變定性為叛亂,那就是敵我矛盾,依照皇帝陛下的過往的作風,定然會被堅決剿滅!

  “叛亂?”梁清標怔住了。

  就連高爾儼也不由一愣,過了一會兒才道:“什么調查?那又與我有何關系?”

  “若是沒有關系,自然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若是有關系,那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司琦聽出了幾人心中沒有的底氣。

  高爾儼連忙道:“住手!此乃我私宅!”

  “王納德,孔文慧,文錦西。爾等亂黨,現在還要躲到哪里去?”侯青忽然間縱身一把抓住一個癡肥的大胖子,又連打帶踹將另外兩個喊出名號的壯漢扯出來。

  說罷,侯青急劇喘著粗氣,滿臉紅光地看著司琦高聲道:“還請上官知曉我侯青不是亂黨,不是叛匪啊!我檢舉,此三人便是城外派進來的亂兵賊首!”

  “我也不是亂黨,不是叛匪啊!”被抓住的那癡肥壯漢一聽,頓時面色蒼白,渾身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檢舉……你這叛徒!”

  “你才是叛匪!”

  “我不是!”

  “高老,救命啊!”

  ……

  那癡肥的大胖子便是孔文慧,另外兩人,王納德是個干瘦的男子,文錦西反而是一副書生打扮,有幾分儒雅氣質。但此刻,被侯青不知道哪里爆發的巨力扯出來,紛紛都是一臉狼狽。尤其三人呢臉上不知何時涂抹了一身的油鹽醬醋,讓人辨不清面目。

  只是,臉上一臉亂七八糟,三人說話都是有些含糊,氣勢一墮。反倒是侯青看著司琦,仿佛獲得了神眷,滿身都是力氣,一人扯住三人,愣是一個沒跑,急的三人連忙喊救命。

  高爾儼一看這景象,氣沖腦門,眼前一陣金光閃爍,耳邊嗡嗡嗡的,卻是嚇住了。

  司琦贊賞地看了一眼侯青:“能夠檢舉揭發,這是義士。”

  侯青連連點頭,只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配合著幾個軍士死死壓住三人后,連忙叩首謝禮。

  司琦擺擺手,又看著還在辯解的三人,只是一言道出,便讓三人渾身癱軟著,好似被抽調了骨頭一樣。

  “王納德,你與王亨甲是什么關系。想必不用我來問了吧?孔文慧與孔旭金,文福賢與文錦西。你們名字倒是取得不錯,一個納德,一個文慧,另一個錦衣。倒是不由讓我感嘆,這天津三衛的文教不凡吶。只可惜,盡做了亂臣賊子!我大明律有言: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爾等,知曉否?”

  孔文慧一身癡肥得好似有幾百斤的身子一聽那凌遲二字,頓時渾身抖動了起來,先是一番劇烈掙扎,弄得侯青一陣手忙腳亂,待他看到身邊無數軍士壓上是,又不由一陣沉默,顫抖著,面若死灰。

  而另外兩人一聽人家道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亦是不由紛紛絕望地看著高爾儼。

  顯然,這三人就是天津三衛都指揮使之子。此番入城,本是高爾儼慶賀功成,卻不料……卻是來迎接一個死訊。

  “我等不是叛亂啊!”王納德猛烈地掙扎了起來:“我等……我等只是御下不嚴,以至于釀成大禍……”

  “是極是極,這絕不是叛亂啊!我等,只是……只是……”孔文慧也反應過來,極力辯解。

  “哼,還不老實。都給我押下去!都兵圍天津了,還不是叛亂?”司琦冷哼一聲:“實話告訴爾等。金吾軍直屬騎兵營已然從通州出發,三日內必到天津城。到時候,倒要看看那些土雞瓦狗一般的亂兵里,有沒有供述爾等之人!”

  仿佛是配合司琦一般,此刻天津城內,忽然間歡呼聲雷動。

  王緹靠近城墻,亦是聽到無數腳步聲響起。隨后,便是喊打喊殺聲傳來。

  不知何時離開的錦衣衛百戶曾綾跑了回來,露出了笑容:“聽聞是京中的援軍來了。扶憲親自率領督標營出城,殺向城外亂兵了!只一戰,據守城郭的亂兵便紛紛潰退,眼下水陸要道皆是打通,城內糧米百貨應聲跌價。天津百姓,齊齊歡呼!”

  高爾儼聽著這些,不由緩緩閉上眼睛,坐在太師椅上,一臉認命。

  他知道,天津巡撫這是在考成法的淫威之下倒向了改革派。至于京中援軍,不管有沒有……都無所謂了。

  天津三衛的衛所軍有多少戰斗力誰不知道,鬧事可以,叛亂真是沒本錢。光是一個督標營就足夠收拾掉。

  聽聞城外亂兵被內外夾擊。終于,文錦西率先崩潰了,他滿臉眼淚鼻涕地哭喪著道:“還請上官知曉,我等真不是叛亂啊。實在是高老囑咐我等,如此可以免去軍屯整頓之禍,這才讓我等行事。我大明近年兵變無數,從來都只是鬧餉罷了……這絕非叛亂之舉啊!”

  司琦終于露出了笑容:“高老?這所謂高老是何人?根據眼下情況,爾等之舉自然是叛亂。到時候五木之下,爾等不管胡亂攀咬旁人,那可是不認啊。唯有眼下,趁著調查還在繼續,爾等及時招了。那說不定還只是定爾等一個輕罪……”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司琦語氣悠長,頓時讓文錦西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指著高爾儼道:“就是此人,就是此人,就是高爾儼!是他指使天津三衛此番兵變,這絕不是什么叛亂謀逆啊!”

  王納德與孔文慧也反應了過來。只是,高爾儼有了文錦西供述,他們再去供述也就沒了檢舉功勞。

  一念于此,兩人急忙看向王卓如與梁清標。

  王卓如被兩人一盯,急忙高喊道:“此事與我無關,我立刻書信回家,讓家人好生納稅,絕不抗拒交納田賦!我是舉人,我支持此番田賦改革啊!”

  他當然明白這一回所有的風波源頭在哪里。這司琦,他更是聽說過,乃是大半司恩的兒子。此刻急切間,王卓如決定也學侯青來一個臨陣倒戈。

  果不其然,司琦一聽,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卓如。

  于是乎,孔文慧與王納德異口同聲又道:“是梁清標指使我等!”

  “是我先說的!”

  “是我!”

  “梁清標蠱惑我等兵變啊……”

  “上官明鑒,是我先檢舉啊!”

  ……

  “夠了!”司琦看著這一對活寶,哭笑不得:“這天津三衛的三人都帶下去!”

  曾綾身著飛魚服,帶著幾個力士上前押解著王納德、孔文慧以及文錦西三人下去了。

  一路上,只見王納德與孔文慧還在爭執到底是誰先檢舉,直到三人漸漸遠去,屋內才重歸安靜。

  這樣的安靜,有些顯得死氣沉沉的寂靜。

  高爾儼認命地閉上眼睛。

  王卓如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司琦。

  梁清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卓如,抿著嘴,一言不發。王卓如臨陣倒戈,是死是活便取決于朱慈烺對此案有多寬容,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無一點可控。梁清標顯然也可以投降,但他絕不要做那案板上的魚肉。只要他還挺著,那些田賦改革的保守派就會竭力營救。甚至,弄得如同當年被魏忠賢陷害的名士一樣。

  司琦幽幽地看著高爾儼、梁清標以及王卓如,道:“幾位,煩請隨我走一趟,在規定的時間,于規定的地點,交代一下此番天津三衛兵變的事情罷!有此三人指證,這可不是什么構陷!”

  高爾儼沒有反抗,梁清標冷笑地看了一眼王卓如。

  曾綾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帶著人上前拿人。他帶著幾個軍士一左一右駕著高爾儼與梁清標扯出了屋內。

  隨后,司琦看了一眼王卓如,側身一讓:“一同走一趟罷。”

  王卓如連連謝禮跟上。

  角落里,盛義念想要溜走。卻不防侯青一腳踹過來:“你這奸商還想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宛平盛家莊干的好事!”(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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