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雙面間諜
一個黑影悄然間出現(xiàn)在了屋內(nèi)，看到那人，朱慈烺丟給了李才善一個眼神。網(wǎng) ﹤
通政使李才善拍拍手，朗聲道：“諸位，在下通政司李才善。正想做一期官方邸報，讓天下士民知曉京師兵械工坊開辦后的景象。不如就帶我逛逛，與軍械工坊里的諸位同仁聊一聊可好？就比方說，軍械工坊的大招工，招的人如何，待遇如何，家庭境遇變化如何？”
聽李才善說起這個，席大財頓時得勁了，接話道：“這話我可有言權(quán)�。】讖S這么多年落魄了，今日一早都抖擻起來�，F(xiàn)在哪家哪戶不是以有個盔甲廠的親戚為榮？這事兒，我可明白得清楚！”
“哦，此話如何講？”6慶衍配合地問了起來，李才善招招手，帶著眾人離開。
席大財高聲道：“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京師這些年的，地面是一年比一年難過。生意少了，能尋到銀子的活兒也就少了。正兒八經(jīng)有個事情做的機(jī)會，那更是少了。就連讀書入仕這條路也不安穩(wěn)�？绍娦倒し滑F(xiàn)在抖起來了！”
“一口氣就要招千三百人的青壯，點名了優(yōu)先盔甲廠的子弟。雖然這條件放得高，只要良善腦袋聰明勤奮的�？蛇@待遇好哇，一月八斗的糧，還能學(xué)一門手藝，做得活好，還有賞賜銀子，每年考校手藝，還能升遷。往后啊，還能當(dāng)大匠。八級工匠制度聽過嗎？6官人，這可是朝廷承認(rèn)的，比得了散官散階的身份呢！見官不拜，可不受人欺負(fù)了！”
“這一千三百號人招進(jìn)來了，可不就一千戶人家衣食有著落了？”
……
遠(yuǎn)方，席大財?shù)穆曇粼叫性竭h(yuǎn)，眾人退散，只余下張鎮(zhèn)領(lǐng)著幾個中年男子行禮，當(dāng)下躬身道：“卑職治罪，剛才拷問不嚴(yán)，傳出了聲息�！�
“無事，方才你是剛剛地牢走出來罷？兵械工坊畢竟不是監(jiān)獄，人要盡快押解出去。”朱慈烺擺擺手，揭過這件事：“帶路吧，朕去看看。”
掛著保衛(wèi)科牌子的院落距離方才畢懋康的研實驗室只有一墻之隔，古代的木墻隔音差勁，地牢就在保衛(wèi)科院中的草草挖就。
朱慈烺靠得近了，果然又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慘叫聲。
地牢十分簡陋，只是草草一間屋子，推門開就見到幾個獄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跪。
朱慈烺擺擺手，目光卻是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你們不能打我！”
“我是舉人！”
“我有功名！”
“放我出去！啊……救命……”
啪……
又是一鞭子抽過去，張鎮(zhèn)接過一本書冊，點燃油燈，將屋內(nèi)照的通明，又將書冊仔細(xì)搽拭干凈遞給朱慈烺。
朱慈烺凝眉一看，道：“看來，周東家這一回買賣不僅賺不到銀子，七天不回家看著，這十年打拼下來的身家也要保不住嘍�！�
眼前此人，正是出現(xiàn)在乾元茶館的周仁榮。
曾經(jīng)的風(fēng)度翩翩不見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度也一散而空。眼下的周仁榮，穿著一身中單，身上血痕累累，面目萎靡，雙目無神，空洞地盯著眼前的男子，無神的雙眼突然間聚焦到了男子一身黃色龍紋的袍服上。
“是圣上……”周仁榮目光突然急促起來。
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一點訊息，腦瓜子前所未有的高運轉(zhuǎn)起來，幾乎只在朱慈烺話音剛落不到一息的時間就立刻回道：“萬歲爺！草民不想死，我愿反正！我能有用于圣上！我有重大情報！”
前面幾句話只是讓屋內(nèi)眾人淡然漠視，但后面一句說出，朱慈烺有興趣了，盯著周仁榮。
周仁榮心中心跳加。
十年后，當(dāng)他回憶起這一天的決定時，周仁榮用十足驕傲的語氣道：“那一天，我說；‘圣上，圖紙，我只給了一半！晉商將我浙商的米糧都買了，是要拿去張家口，不是賣給多爾袞就是李自成！’然后我就轉(zhuǎn)運了。那是我這一生做的最大，最賺的冒險！”
……
“倒是有些可惜了……”朱慈烺說完，目光里興趣更大了：“不過，你很有膽色，也很有心機(jī)。張鎮(zhèn)，問問他愿不愿意進(jìn)錦衣衛(wèi)做事。”
說完，朱慈烺離開了京師兵械工坊。
張鎮(zhèn)留了下來，揮退全軍人等，瞇著眼睛，看著周仁榮道：“吾皇給了你一個機(jī)會，你可以選擇不用去死了�！�
“我愿意做錦衣衛(wèi)密探！”周仁榮高聲大叫，心理一個口號響起：“這一波……穩(wěn)了。終于不用死了……”
“好……”張鎮(zhèn)說完，笑了笑，拍拍手。
一個男子面色蒼白地被兩個錦衣衛(wèi)力士駕著挪了出來，那人，正是在京師兵械工坊擔(dān)任副主事的林帆，也是周仁榮那有通家之誼的好友。
林帆一見周仁榮，頓時面色蒼白，苦笑道：“你也被抓進(jìn)來了啊……不過，倒是算個好消息吧。那圖紙，不算真的……”
聽完，周仁榮的臉上頓時一陣青紅交加。
那天，乾元茶館里。
周仁榮聽完范三拔的話語，盡管心中死命掙扎著，攝于皇家近衛(wèi)軍團(tuán)屢戰(zhàn)屢勝的威名有些擔(dān)驚受怕，不敢做這事。
但當(dāng)那牙牌使出來后，周仁榮終于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閉著眼睛接下了牙牌，最終又遣了自己兒子去林家拜訪。當(dāng)松江府五千畝良田加六處鋪子的地契房契交到林帆妻子胡氏的手中后，一張圖紙悄然間到了周仁榮的手中。
只不過，周仁榮卻通宵達(dá)旦，自己悄然修改了一半圖紙，篡改了數(shù)個關(guān)鍵尺寸的大小與零件交給了范三拔。
周仁榮這么做，一來是擔(dān)心范三拔出爾反爾，不將牙牌與后事交代好。二來，也是有些想要做雙面間諜，到時候賣好于官府。可周仁榮萬萬沒想到，范三拔在明時坊拿到圖紙星夜出城不到一刻鐘，自己就在明時坊被抓，隨后關(guān)進(jìn)兵械工坊地牢。
錦衣衛(wèi)如此迅疾的動作讓周仁榮想要賣好的舉動根本說不出來，他知道，這種情況下說出來根本沒用。
尤其是錦衣衛(wèi)隨后抓捕范三拔與那滿洲貴族的行動雙雙失敗后，無數(shù)怒火就傾瀉到了周仁榮的身上。感受到局勢難熬的周仁榮就更加絕望了。
直到朱慈烺的到來，周仁榮終于得以抓住機(jī)會，將這個契機(jī)交代出去。
故而，朱慈烺說周仁榮很有膽色，也很有心機(jī)。
膽色，指的是周仁榮要錢不要命。心機(jī)，自然說的是這只給一半圖紙的舉動。
但這一切在林帆揭開謎底后都變得格外可笑。
可想而知，當(dāng)范三拔以及他身后的清人知道周仁榮給的是假圖紙后會有多憤怒。而周仁榮自己自行截取一半的舉動，更是一記濃重的嘲弄。
他的心機(jī)毫無用處，卻讓他顯得更加失敗……
不過還好……
張鎮(zhèn)的面孔上換了一副笑容，道：“錦衣衛(wèi)歡迎任何終于大明的人才，他們所有的人都能用自己的才能獲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拇�。周仁榮，恭喜你加入我們。從今天起，你可以驕傲地挺起胸膛，去做帝國的英雄了！”
“而第一個任務(wù)……就是帶著你的商隊出。我們需要更了解張家口、了解晉商……了解蒙古人與清人的世界！當(dāng)你老去后，你會慶幸于現(xiàn)在的選擇！”
……
位于明時坊朝南靠近泡子河的一個四合院里，人間煙火正濃。
半大的小子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惹來在正中間井口里洗衣裳的婦人呵罵。廚房炊煙升起，幾個婦人彼此說著閑話，忽然間停住了聲音。就連正房里，原本撥轉(zhuǎn)得格外響徹的算盤聲也忽然停轉(zhuǎn)下來。
“是爺爺回來了，娘，別打我了。爺爺救我，爺爺救我……”被追的滿屋子跑的熊孩子沖到門口，對著剛進(jìn)來的一個老人保住大腿，拼命搖晃著。
“你這孩子，你娘我辛辛苦苦給你洗著衣裳做著飯，你倒好，跑來跑去，水桶都灑了也不知道扶一下……”婦人呵斥的聲音漸漸低了，眼見那老人寵溺地摸著孩子的腦袋，有些沒力氣地行禮：“見過公公……”
“嗯，三娃媳婦啊，孩子嘛，不鬧騰才遭了呢。京師這一回又鬧時疫了，西城都亂著呢，孩子活蹦亂跳那才是好事。老婆子來了啊，帳算好了？要我說，改明兒，我們老席家也能買幾個仆役進(jìn)來�！闭f話的是席大財，此刻的他神采飛揚，仿佛年輕了十歲：“知道今天生了什么嗎？圣上來咱們盔甲廠了！從今往后啊，盔甲廠也能抖起來了！”
三娃媳婦撤回了孩子，從正房里走出的老婦人是席大財?shù)钠拮雍槭希粗筘斆婕t耳赤，驚喜道：“當(dāng)真？”
“積欠的錢糧都下了，你說當(dāng)真不當(dāng)真？要不然，這些天你打著算盤，都算了什么？”席大財笑聲爽朗。
這時，門外忽然一陣吵雜的聲音響起。
兩個男子一邊走著，一邊爭執(zhí)，聲音也越來越近。
當(dāng)先的是一個少年男子，靠后的則是一個文弱干瘦的中年書生。那書生沒有穿著儒衫，卻穿著一身黑色立領(lǐng)襯衫，胸前兩個兜，貼身牢靠，大步追著前頭的男子，一臉怒氣：“告訴我，是誰躡竄著你去當(dāng)兵的？好男不當(dāng)兵，好鐵不當(dāng)丁！你說說，你每日都想著什么？”
“大財哥，你說說，你來評評理。憑什么好男兒就不能當(dāng)兵了？當(dāng)今圣上不也是從軍入伍？就連父親……不也是當(dāng)了東城的警察？這朝廷邸報上說了，軍警一家哩！”那少年男子犟著，仰著頭。
身后，那中年男子一聽，手上剛剛揚起的巴掌也怎么拍不下來了，臉色漲紅著，良久這才一嘆。
這中年男子就是席大財?shù)木攀逑鹞�，雖然是九叔，但其實席大財九個兄弟，這是個老來得子的。以至于兩人年歲相差也就三歲。席金文四十七年，讀了三十五年的書，卻一直都只是一個老秀才。雖然秀才可以免徭役免稅賦，可自從大明財政困難越，對外戰(zhàn)爭連連敗績，每年的膏火稟食悄然間一減再減，到這兩三年已經(jīng)徹底斷了。
再加上席金文一慣不善社交，以至于最終貧困潦倒，直到偶然間現(xiàn)警署在招文書，這才解決了失業(yè)危機(jī)，一月一石糧，這在動蕩不安的王朝末世，卻是實打?qū)嵉娜覝仫杹碓戳恕?br />
席金文也娶了妻，這少年就是他兒子，名作席斌。席金文本是盼著席斌能文能武，卻不料前半部分沒有，后半部分滿格。席斌大小舞槍弄棒，這才十七歲的年紀(jì)，一直強擰著讀書不成，突然間堅定了要去從軍了。
眼見氣氛尷尬，席大財寬慰道：“斌哥兒啊，九叔進(jìn)警署，那是為了全家生計。從文還是從武，你多聽聽長輩的意見嘛。有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就是……”席金文說著，想要說幾句圣人言，但一看到席斌的表情，就不由話頭一轉(zhuǎn)：“過幾日，我就給你尋門親事，穩(wěn)當(dāng)下你的性子�！�
就當(dāng)幾人說著話的時候，忽然間，一陣哭腔響起。
“娘……我肚子疼……疼……”原本院子里活蹦亂跳的熊孩子忽然間趴在母親的懷里，說話帶著哭腔。
婦人一聽，連忙抱著孩子到席大財?shù)难矍埃骸肮�，孩子病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還那等什么，快去情仁濟(jì)堂的錢大夫！”席大財一看孫子病了，急得跺腳。
屋內(nèi)一派慌亂。
席金文一把扯住席大財，道：“等等……可別是犯了瘟疫！”
院內(nèi)所有人盡皆變色。
“不……不是僅僅只是時疫嗎？”席大財有些結(jié)巴了。
席金文不吭聲了，他在警署，知道的情況更多。
見席金文這表情，席大財也明白了過來，臉色猛地灰白：“讓其他幾家孩子先去娘家躲躲……”
三娃媳婦原本兇悍的表情一下子皺了起來，心疼得落淚：“前陣子里長宣講學(xué)校，說是哥子姐兒都能免費讀書，還管一餐飯，本以為是個好事……難道就在那染著了？”
席金文湊了過去，看著孩子面色白，緊咬牙關(guān)，憂色頓時浮現(xiàn)：“先去送大夫！”(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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