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朱慈烺輕咳一聲，道：“下官以為，開封守城之要，不在于闖賊，在于守城之士氣。在于，讓開封城內(nèi)軍民官兵相信官軍強大，我軍必勝。相信官軍必定能夠擊敗賊軍。至于各路大軍援軍而來，自然也不會是要走個過場。想要讓各路兵馬死戰(zhàn)，自然也應該讓各路兵馬看到勝利的曙光，看到勝利的信心！只有完善了這一點，那所謂齊心不一，自然也不存在了。”

　　朱慈烺說完，微微一換，侯恂剛想要插話，朱慈烺又輕咳一聲，繼續(xù)道：“那首要如何讓開封城上下守軍相信我軍必定能勝呢？那可以反過來看。為何官軍以及開封城軍民會不相信我軍能勝呢？這當然是因為開封城守軍有太多的困難。我相信，將士們守城是英勇的，城內(nèi)百姓慷慨犧牲捐助更是義舉連連，無不是赤誠之心昭昭的。之所以會悲觀，這是因為攻守之中實在是存在著眾多的困難。”

　　“比如，賊軍攻城難度不高。一旦傾盡全力攻來，便直接可以登城而戰(zhàn)，而我軍守城優(yōu)勢大減。”

　　“比如城內(nèi)糧米短缺，百姓怨憤，難以求活而人心紛亂。無糧苦戰(zhàn)，自然是絕望之處不盡，豈會有勝利之信心？”

　　“又比如，將士們訓練稀少，糧餉器械缺乏。而賊軍勇猛，使得將士們無戰(zhàn)而勝之之心。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若是此時不思補缺。大而化之以齊心不一，自然是徒知齊心不一之處，不知齊心不一為何。又怎么能打得贏這一場開封會戰(zhàn)呢？”

　　“朱仙鎮(zhèn)一戰(zhàn)。拔營而逃的是左良玉。那誰人知曉為何左良玉逃？又誰能知曉，為何楊文岳、虎大威、方國安以及楊德政等人會逃？既然不知曉……”朱慈烺悠悠地說道這里，瞥了一眼面色漲紅的侯恂，繼續(xù)悠然著道：“又怎么能確信，到時候汝寧保定兵來了，不是依舊士氣衰弱，不敢出戰(zhàn)。又如何確信。湖廣兵左良玉來了，不會再來一個拔營而逃？”

　　朱慈烺說完。場上頓時微微一片沉寂。

　　而侯恂，卻是竭力克制著憤怒與難堪，不讓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失態(tài)。

　　在場眾人從兩人的話語之中聽出了豐富的內(nèi)涵。

　　侯恂用諸路兵馬齊心不一作為理由，推銷自己的戰(zhàn)略。要從太子殿下這里要權(quán)力。但朱慈烺呢，卻將自己的戰(zhàn)略推銷出去以后，又悄然將侯恂的思路要點一一拆了下來。

　　侯恂不是說諸路兵馬齊心不一么？不是說，河南兵不聽他的，朱慈烺的山東兵不聽他的，這肯定打不贏么？

　　侯恂又將汝寧兵楊文岳、虎大威以及襄陽左良玉拉出來扯虎皮，就是想要告訴太子殿下。他也有人支持，只要權(quán)力給侯恂，就能打好這一仗。就一定能守住開封打贏賊軍。

　　但朱慈烺呢，卻是著重提點了軍中實力、將士信心士氣的問題。又將守城攻城之中切實存在的弊病都說了出來。相比之下，朱慈烺說的一開始或許有些威勢不足。但朱慈烺說的更加實在，更加看起來可靠啊。

　　而且，最后朱慈烺又扯上了諸路兵馬齊心不一的問題。實際上又將侯恂的觀點拆打了一遍。指責侯恂喊口號不切實際，真正讓諸路兵馬齊心不一的問題除了權(quán)力，還有戰(zhàn)而勝之的信心。

　　至于信心問題……實際上也就是實力的問題。

　　那么……實力最強的又是誰呢？當然就是朱慈烺了！

　　眼看著兩方針鋒，場內(nèi)氣氛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這朱慈烺。一介五品山東鎮(zhèn)監(jiān)軍，竟然敢這么毫不留情地批判侯恂的戰(zhàn)略。這膽色就不由讓河南文武紛紛心驚。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眾人自然是不敢開口了。

　　眾人只是靜靜地期待著，等待著侯恂的反擊。

　　但侯恂心中怒火萬丈，卻克制著憤怒，保持著冷靜沒有開口。他是督師，是總督三省軍務(wù)的督師，是帝國文官頂峰，一品大員的存在。

　　這樣的大員，若是真的對一介五品山東鎮(zhèn)監(jiān)軍開噴，那就太有失體統(tǒng)了。這不僅是臉面掛不住的問題，更是不對等啊。

　　侯恂也大約猜到了朱慈烺的目的。

　　在侯恂想來，秦俠這么做，就是要坐實了開封會戰(zhàn)上實力派的名頭，在侯恂的身前樹立起一個比侯恂更可靠的碼頭。若是侯恂親自與朱慈烺對打互噴，那就是坐實了朱慈烺與侯恂旗鼓相當，都是對等存在的事實。

　　到時候，開封文武就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這朱慈烺是一個與侯恂同等階的碼頭。到時候，聽命于誰救你要再想想了。

　　要知道，名義上侯恂才是開封會戰(zhàn)的實際統(tǒng)帥啊。而朱慈烺，本就應該是侯恂的屬下！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反過來也有句話叫上陣父子兵。

　　果不其然，會場上侯方域慨然出列，怒視著朱慈烺，冷笑著道：“秦大人此言差矣！”

　　聽侯方域出場，侯恂臉上頓時表情一緩。

　　而其他人，也是神情紛紛一震。

　　這是要撕逼了！

　　侯方域微微一呼氣，環(huán)視眾人，凜然無謂地道：“身為朝廷命官，秦大人為山東鎮(zhèn)監(jiān)軍，入援開封，自當歸屬河南軍務(wù)麾下。如此，既為屬官，山東鎮(zhèn)上下，自然亦是河南官兵序列，自然是總督軍務(wù)所節(jié)制。既然秦大人認為出兵不戰(zhàn)，潰逃敗敵是信心之故。那以山東鎮(zhèn)強兵如此，連戰(zhàn)連捷，想必肯定是聽聞督師戰(zhàn)令一出，定然歡欣雀躍，穩(wěn)戰(zhàn)而喜了。”

　　朱慈烺聽完，凝視過去，目光不知是喜是悲。

　　但侯方域的話落在其他人耳中，卻更加是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了。

　　侯方域這是撕破臉了啊。也不再講究什么吃相，直接就要拿官場的上下從屬來壓人了。

　　的確，不管是從官階品級亦或者戰(zhàn)區(qū)上下從屬節(jié)制，朱慈烺都是侯恂的下級。

　　下克上對于官場而言可謂從來都是禁忌啊！可以這么做，但要真拿出來撕逼，卻不得不屈服，至少是名義上的屈服！

　　但軍議上屈服了，這碼頭也別上光明正大擺上去了！

　　眾人目光重新匯聚到了朱慈烺的神色。面對侯方域如此*裸的大招壓制，朱慈烺要如何回復？

　　“侯公子此言，亦是差矣。”朱慈烺輕笑著，目光悄然帶上了一些冷意。(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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