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七章 古色琴音
約莫兩百米長度的青磚街道兩旁種植著楓葉樹,十二月三十日的日子里,天空陽光有些懶惰,灑下的陽光落在新人的肩頭,枯萎的樹枝上掛著幾片樹葉,風(fēng)撩起枯葉,飄然而落。
街道的盡頭是一群古樸的建筑,雖然墻壁翻新過幾次,但依舊保留著老式的磚瓦,涂著白漿的墻壁上貼著墻紙,冬日枯萎的藤蔓掛在墻垣的夾縫里,等待來年春日的重生……這是在上世紀(jì)民國時代常見的景色,可放在如今的時代里,只能被成為稀奇了。
在現(xiàn)代化的大都市之中,很難想象還能留有這么一個角落。
雖然此處是城市郊區(qū),受到工業(yè)化和經(jīng)濟建設(shè)開發(fā)的影響較小,但能保留著這么相對完整的景色也是不由得讓人感嘆,畢竟在文明浪潮里,古色古香的亭宅早已被淹沒了七七八八。
只是打探上一眼,便覺得從內(nèi)心深處靜謐下來,文人作家都比較喜歡這種住宅環(huán)境。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此處的房屋看上去古色古香,老仆無華,但早已經(jīng)過了數(shù)次的翻新,內(nèi)部設(shè)施齊全,且各自房子占地面積頗大,自帶庭院和各色設(shè)施,雖然處于城市郊區(qū),但交通四通八達,出行方便,若是放在市面上,沒有上千萬的價格是拿不下的。
這是繼承自上一代人的財富,隨著時間沉淀會越發(fā)昂貴。
同樣的,現(xiàn)在這個年代依舊住在這里的人大多都是老一代,退休的老人們選擇在這里頤養(yǎng)天年,許多孩童被寄養(yǎng)在爺爺奶奶家里,不過幾步距離,便可聽到社區(qū)的小公園里傳來孩童和老人的歡笑聲。
按照著記憶里的路子走來,道路上的青石板每一塊他都記得的很清晰。
不過三四百米的距離,白知卻用了足足十分鐘才走完,他看向了院落里,一顆六七人合抱的大樹坐落,說不出是什么品種,它仿佛一個想要直立起腰板的老人,主干呈螺旋狀的扭曲,卻始終不肯向著其他方向轉(zhuǎn)變,一個勁的向著天空延伸而去,它無樹葉,不長花,不生果,連顏色都是詭異的銀灰色。
“五年不見了啊。”
白知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的樹干,蹲下身體,他很快找到了自己印刻在樹干上的字跡,那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白’。
想起當(dāng)年,因為自己在樹上刻了一個字,結(jié)果就被姑姑抓著打了屁股,餓了一頓,還被迫罰抄了好幾遍的道德經(jīng)……道德經(jīng)啊,一般不是三字經(jīng)嗎?
想到這里,白知沒忍住笑出聲來,姑姑也是從小開始就是個古怪的人。
他起身,走向了內(nèi)部的房屋。
房子的整體布局很簡單,兩層開闊,占地兩百平米,庭院很大,有五百平米左右,內(nèi)部有個庭院,還有一個單獨的平瓦書房。
順帶一提……雖然是姑姑,但白知根本沒見過她的父母,似乎整個房子都是她的,從未有他人住進來過,回憶起小時候,偌大的房子里,始終只有他們兩人。
取出鑰匙,白知笨拙的將鑰匙插入鎖里,直至聽到清脆的開啟聲后稍稍松了口氣。
畢竟上一次來已經(jīng)是五年前了,也不知道她換鎖了沒有,所幸是沒有,鑰匙還能用。
房門輕開,發(fā)出輕微的‘吱呀’之聲。
白知看向房內(nèi),一切擺設(shè)一如五年前的那副景象,除了一些細節(jié)上的變化,不論是桌椅擺設(shè)還是鞋柜和掛飾,全部都一如往日重現(xiàn)。
正欲入內(nèi),卻突然聽見一聲琴音起。
錚——
錚鳴的聲響發(fā)自于琴弦,古箏作響,鳴動之音在耳邊躍動。
白知腳步一頓,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抬起頭看向二樓,“這么多年了,每日彈奏的習(xí)慣還沒改嗎?”說完,他無奈苦笑:“畢竟是姑姑,不改變也很正常。”
他也不著急進屋,而是站在門外,安靜的聽著這一曲彈奏。
這是一首非常標(biāo)志性的古箏曲,《梅花三弄》,為十大名曲之一,又稱為《梅花引》《梅花曲》,原為一首笛曲,后改變?yōu)楣殴~曲。
雖然不如《高山流水》那般千古流傳,但這一首梅花三弄也是頗為值得深究的古箏曲,內(nèi)部所蘊藏的情緒無非于是通過贊頌梅花來稱贊高尚節(jié)操之人。這首曲子一共有十個段落,主題旋律在于琴的徽位的泛音上彈奏三次,故稱為為‘三弄’,即為‘梅花一弄,弄清風(fēng);梅花二弄,弄飛雪;梅花三弄,弄花影;暗香浮動,水清清。’
梅蘭竹菊向來都是古代的文人墨客們所稱道的對象,可這些花朵本身并不具有意義,它們只是因為存在而被稱贊了,是人為賦予的意義,所以心境空乏之人是無法彈奏出曲子里的意境的。
可這首‘梅花三弄’卻是白知所聽過的最好的版本。
它并不拘泥于曲譜本身的限制,而是大膽的在許多細節(jié)上進行了更換了,甚至在本該拉長疾奏的音節(jié)上換上了急促的短音,使得略顯冗長乏味的譜曲變得鮮動明快了些許,使人仿佛見到了在滿天飛雪里,梅花獨自綻放的艷麗,而不是苦寒。
如果不是怕打擾到姑姑,白知絕對已經(jīng)鼓起掌來了。
似乎從小開始,姑姑一只都在學(xué)古箏,但從未見到她有老師,這恐怕全部都是自學(xué)而來的。
一曲彈奏之后,白知從余韻之中回過神來,眼中清明了些許,他推開房門,換上鞋子,走入房內(nèi)。
空曠的房屋里時刻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氣息,即使長長通風(fēng),但畢竟是長期獨自居住,房間內(nèi)的布置偏向于女性化。
房屋內(nèi)整潔非常,別說灰塵蜘蛛網(wǎng),就連窗臺上連塵埃的痕跡都找不到,可以看得出房屋的主人經(jīng)常打掃,甚至可以說是潔癖。
“明明只是一個人居住,還是這么勤勞嗎?”白知低語了一聲。
他在一樓內(nèi)閑逛了幾步,熟悉著四周的格局,雖然不至于磕磕絆絆,但畢竟看不見,不熟悉下,走動都不方便。
在他熟悉著房間時,忽的聽見了二樓的樓板上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那是木質(zhì)的樓梯墊板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些許輕微的腳步聲。
來了!
白知默默調(diào)整了呼吸,他還真的沒有這么緊張過。
說起來,自從五年前一別之后,兩人間幾乎都再也沒有了聯(lián)系,不是不想,而是不被允許。這位姑姑將自己一手帶大到十歲,如同姐姐,如同母親,在白知心底是一個極有威嚴(yán)的人,雖然不說出來,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著這位姑姑,也將她當(dāng)做親人愛慕著。
她不允許自己擅自前來,更是斷絕了一切來往方式,甚至連理由都不說,強硬且不由分說的將他給送走了……還記得在離別的火車站前,她站在漫天雨水里,撐著白色的雨傘,目光清冷且惆悵,就那么靜靜的注視著十三歲的白知貼在窗戶上的小臉,隨著火車一點點離去。
白知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時她的目光。
時間一晃而過,五年了……白知也長大了,十八歲,即使稱不上成人,也是能獨當(dāng)一面的男子漢了,至少如今的他有勇氣去面對姑姑了。
在經(jīng)歷了某些事之后,人才會學(xué)會成長。
白知成長了,從輪回世界里得到了勇氣,至少上一次他還沒想過回來,但現(xiàn)在他敢回來了。
不論結(jié)果如何,白知都做好了全部準(zhǔn)備去面對姑姑冷漠的面龐,亦或者是無情的驅(qū)趕,這一切都無所謂,他只是來見她一面,確認她還好……這就足夠了。
嘶……深深吸了口氣,白知聽見樓梯口里傳來最后一個落地聲,他的心跳加速,靜靜等待著回首。
一步,兩步,三步……
有一人走過轉(zhuǎn)角,輕抬皓眸,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白知的背影上。
“小知……”
來者的眼眸睜大,櫻桃小口微啟,兩字的昵稱脫口而出。
明明足足五年沒見,面對樣貌大改的白知,只是看著背影,她竟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聽得‘小知’二字,白知心頭一震,深呼吸之后,轉(zhuǎn)身,露出了一個其他人從未見過的笑容,溫和的微笑里帶著淡淡懷念:“姑姑……”
‘視界’之中,姑姑相較于五年產(chǎn)生了些許變化,但也不多。
她的身材偏于較小,身高約莫一米七,比白知矮了一個頭,這五年來也沒怎么長個子,青絲如瀑,長至腰際,每根發(fā)絲都柔順無比,垂落在肩頭腦后,無一絲褶皺,五官端正,身材姣好勻稱,是個標(biāo)志的東方女子,一如二八年華的少女。
但從她的身上,見不到青春少女的氣息,唯獨留下的只有經(jīng)過歲月洗練后沉淀下的沉穩(wěn)和洗練,以及長期彈奏樂器、深諳音律奧妙而養(yǎng)成的優(yōu)雅舉止。
這兩種氣質(zhì)都不是年輕躁動之人能擁有的,糅合后所產(chǎn)生的便是一種獨特的感官,用白知的話說便是——只要她站在你身前,你便如同置身于音樂殿堂之中欣賞著絕美的演奏,不僅是聽覺,就連視覺亦是如此。
‘少女’的目光落在白知緊閉的眼睛上,眼中掠過一絲落寞,輕聲開口道:“你怎么來了……”語氣里沒有呵斥,反而帶著淡淡溫柔和嘆息,似是在說‘我知道你回來,可沒想到這么早’。
“我覺得,也該來了……姑姑,不介意給我倒杯茶嗎?”白知保持著自然的笑容:“我走了很久,有些口渴。”
‘少女’聞言,神色微微訝異,但很快她輕輕嘆了聲,微微頷首:“坐下吧……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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