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梅莊比劍 中
向問天一扯令狐沖的袖子,令狐沖會意,道:“在下也去瞧瞧。”丹青生道:“那有甚么好看?我跟你不如在這里喝酒。”
令狐沖道:“咱們一面喝酒,一面看棋。”說著跟了黑白子和向問天而去。丹青生無奈,只得挾著那只大酒桶跟入棋室。
只見好大一間房中,除了一張石幾、兩只軟椅之外,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石幾上刻著縱橫十九道棋路,對放著一盒黑子、一盒白子。這棋室中除了幾椅棋子之外不設一物,當是免得對局者分心。
向問天走到石幾前,在棋盤的“平、上、去、入”四角擺了勢子,跟著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漸放漸慢。
黑白雙方一起始便纏斗極烈,中間更無一子余裕,黑白子只瞧得額頭汗水涔涔而下。
令狐沖暗暗納罕,眼見他適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那是何等高強的內功修為,當時他渾不在意;弈棋只是小道,他卻瞧得滿頭大汗;可見關心則亂,此人愛棋成癡,向問天是揀正了他這弱點進襲。黑白子見向問天置了第六十六著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問道:“下一步怎樣?”向問天微笑道:“這是關鍵所在,以二莊主高見,該當如何?”
黑白子苦思良久,沉吟道:“這一子嗎?斷又不妥,連也不對,沖是沖不出,做活卻又活不成。這……
這……這……”他手中拈著一枚白子,在石幾上輕輕敲擊,直過了一頓飯時分,這一子始終無法放入棋局。
這時丹青生和令狐沖已各飲了十七八杯葡萄美酒。丹青生見黑白子的臉色越來越青,說道:“童老兄,這是《嘔血譜》,難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嘔血不成?下一步怎么下,爽爽快快說出來吧。”
向問天道:“好!這第六十七子,下在這里。”于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
黑白子拍的一聲,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這一子下在此處,確是妙著。”
向問天微笑道:“劉仲甫此著,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間國手的妙棋,和驪山仙姥
的仙著相比,卻又大大不如了。”
黑白子忙問:“驪山仙姥的仙著,卻又如何?”向問天道:“二莊主不妨想想看。”黑白子思索良久,總覺敗局已成,難以反手,搖頭道:“即是仙著,我輩凡夫俗子怎想得出來?童兄不必賣關子了。”
向問天微笑道:“這一著神機妙算,當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來。”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對方心意,眼見向問天不將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說出,好救人心癢難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
兄,你將這一局棋說與我聽,我也不會白聽了你的。”
“好家伙,這向問天不去做銷售真是屈才了!”令狐沖心道。
此時,向問天抬起頭來,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和風兄弟,對四位莊主絕無所求。二莊主此言,可將我二人瞧得小了。”黑白子深深一揖,說道:“在下失言,這里謝過。”向問天和令狐沖還禮。
向問天道:“我二人來到梅莊,乃是要和四位莊主打一個賭。”黑白子和丹青生齊聲問道:“打一個賭?打甚么賭?”向問天道:“我賭梅莊之中,無人能在劍法上勝得過這位風兄弟。”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齊轉看令狐沖。黑白子神色漠然,不置可否。
丹青生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打甚么賭?”向問天道:“倘若我們輸了,這一幅圖送給四莊主。”說著解下負在背上的包袱,打了開來,里面是兩個卷軸。他打開一個卷軸,乃是一幅極為陳舊的圖畫,右上角題著“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圖”十字,一座高山沖天而起,墨韻凝厚,氣勢雄峻之極。這幅山水實是精絕之作,但見那山森然高聳,雖是紙上的圖畫,也令人不由自主的興高山仰止之感。
丹青生大叫一聲:“啊喲!”目光牢牢釘住了那幅圖畫,再也移不開來,隔了良久,才道:“這是北宋范寬的真跡,你……卻從何處得來?”
向問天微微一笑,不回答他的問題,卻道:“二位莊主,請看這一幅書法如何?”將另一個卷軸打了開來,卻是一幅筆走龍蛇的狂草。丹青生奇道:“咦,咦,咦!”連說三個“咦”字,突然張口大叫:“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寶貝來了!”
這一下呼叫聲音響極,墻壁門窗都為之震動,椽子上灰塵簌簌而落,只聽得遠處有人說道:“甚么事大驚小怪?”丹青生叫道:“你再不來看,人家收了起來,可叫你后悔一世。”外面那人道:“你又覓到甚么冒牌貨的書法了,是不是?”
門帷掀起,走進一個人來,矮矮胖胖,頭頂禿得油光滑亮,一根頭發也無,右手提著一枝大筆,衣衫上都是墨跡。他走近一看,突然雙目直瞪,呼呼喘氣,顫聲道:“這……這是真跡!真是唐朝張旭的《率意帖》,假……假不了!”
帖上的草書大開大闔,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開輕功,竄高伏低,雖然行動迅捷,卻不失高雅的風致。令狐沖在十個字中還識不到一個,但見帖尾寫滿了題跋,蓋了不少圖章,料想此帖的是非同小可。
丹青生道:“這位是我三哥禿筆翁,他取此外號,是因他擅長書法,寫禿了千百枝筆,卻不是因他頭頂光禿禿地。這一節千萬不可弄錯。”
大伙兒大笑,禿筆翁卻瞪了他一眼。
向問天表示,這次打賭主要是為了印證劍法,若是贏了別無所求,因為已經印證了劍法,若是輸了,這些禮物都雙手奉送。至于送大莊主的,就是失傳已久的琴譜《廣陵散》。
由于他們的大莊主住在后邊的院子,他們也沒有去邀請,畢竟認為這向問天分明是來送寶的,料想他們之中任何一個莊主都能收拾掉令狐沖。
黑白子將丹青生和禿筆翁拉到一邊,商量了一陣,為了查看令狐沖的虛實,讓“一字電劍”丁堅打頭陣。
令狐沖拔劍,微笑道:“丁兄請!”
丁堅道:“當心了!”長劍橫揮,嗤的一聲輕響,眾人眼前便是一道長長的電光疾閃而過,他在梅莊歸隱十余年,當年的功夫竟絲毫沒有擱下。
這“一字電劍”每招之出,皆如閃電橫空,令人一見之下,驚心動魄,先自生了怯意。當年丁堅乃是敗在一個盲眼獨行大盜手下,只因對手眼盲,聽聲辨形,這一字電劍的懾人聲勢便無所施其技。
此刻他將劍法施展出來,霎時之間,滿室都是電光,耀人眼目。但這一字電劍只出得一招,令狐沖便瞧出了其中三個老大破綻。丁堅并不急于進攻,只是長劍連劃,似是對來客盡了禮敬之道,真正用意卻是要令狐沖神馳目眩之余,難以抵擋他的后著。
他使到第五招時,令狐沖已看出了他劍法中的十八個破綻。當下說道:“得罪!”長劍斜斜指出。其時丁堅一劍正自左而右急掠而過,令狐沖的劍鋒距他手腕尚有二尺六七寸左右,但丁堅這一掠之勢,正好將自己手腕送到他劍鋒上去。
這一掠勁道太急,其勢已無法收轉,旁觀五人不約而同的叫道:“小心!”
黑白子手中正扣著黑白兩枚棋子,待要擲出擊打令狐沖的長劍,以免丁堅手腕切斷,但想:“我若出手相助,那是以二敵一,梅莊擺明是輸了,以后也不用比啦。”只一遲疑,丁堅的手腕已向劍鋒上直撞過去。
丹青生大叫一聲:“啊喲!”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間,令狐沖手腕輕輕一轉,劍鋒側了過來,拍的一聲響,丁堅的手腕擊在劍鋒平面之上,竟然絲毫無損。
丁堅一呆,才知對方手下留情,便在這頃刻之間,自己已撿回了一只手掌,此腕一斷,終身武功便即廢了,他全身都是冷汗,躬身道:“多謝風大俠劍下留情。”
令狐沖躬身還禮,說道:“不敢!承讓了。”
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見令狐沖長劍這么一轉,免得丁堅血濺當場,心下都是大生好感。
丹青生斟滿了一杯酒,說道:“風兄弟,你劍法精奇,我敬你一杯。”
令狐沖道:“不敢當。”
接過來喝了。丹青生陪了一杯,又在令狐沖杯中斟滿,說道:“風兄弟,你宅心仁厚,保全了丁堅的手掌,我再敬你一杯。”
令狐沖道:“那是碰巧,何足為奇?”雙手捧杯喝了。
丹青生又陪了一杯,再斟了一杯,說道:“這第三杯,咱倆誰都別先喝,我跟你玩玩,誰輸了,誰喝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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