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游叫洪天，自稱本地人，皮膚黝黑，身材魁梧，踩著作戰靴，壓得積雪印出一道深厚的腳印。

        戴著軍綠色羊絨帽子，靠在黑色越野車前，叼著煙。

        “宋唯，宋離。”

        “叫我洪導就行。”

        對好聯系方式，三人上車，洪天抽著煙關上車門。

        見他沒熄滅，宋唯客氣地說：“可以不抽煙嗎？”

        洪天一愣，然后笑著將煙最后抽了一口，扔出車外：“不好意思。”

        宋離的視線順著煙頭落進雪地，燙出污水，灰燼。

        她收回視線，拿出電腦。

        洪天摘下羊絨帽子，也是寸板頭。

        “你們打算待到年后對吧？那就安排四天游玩，留兩天休息，等著過年。今天咱們安排兩個景點，景點玩多了累。”洪天很健談，邊開車邊跟兩人講解接下來的行程。

        “第一站塔泊湖，那冰很厚，能在上面走。以前有村民冰釣。現在政府為了行人安全，不讓冰釣，弄了個冰雕，算是九塘冬季比較火的景點。”

        洪天：“要是晚春來，湖邊的風景可美了，也沒這么冷。不過冬天來也不錯。”

        說到這里，他停下來，透過后視鏡好奇看著兩人：“話說就你們倆女生嗎？怎么冬天來旅游？”

        宋唯這人天生自來熟，苦著臉：“還不是和家里人吵架。”

        “這么大人還玩離家出走啊？”

        宋唯：“我就算是一百歲，受了欺負，我也會離家出走。”

        “哎喲妹妹脾氣這么硬啊？”聊了一路，洪天嬉皮笑臉，“話說好妹妹和家里人怎么個吵法？”

        一直低頭敲電腦的宋離，對好妹妹三個字有些敏感，眉頭微皺，動作停了下來。

        宋唯三教九流接觸得多，什么妹妹，靚女，美女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完全不在意這些親昵的話。

        宋離見宋唯沒什么反應，眉頭展開，繼續開始敲電腦。

        而洪天順著宋離的動作，終于注意車內還有一個人，目光從臉到電腦：“這位妹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知道她不愛和別人搭話，宋唯直接幫她回道：“我妹妹是程序員。”

        洪天很驚訝：“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女程序員。”

        洪天：“這年頭，程序員不好干，賺的都是辛苦錢，連過年都沒有個放松的日子。”

        “你這話說得太對了，你看我妹妹就是，過個年出來玩，都還在忙工作。”

        “是啊。”

        兩人很聊得來，從程序員講到行行辛苦、不容易。

        說到這里，洪天感慨：“當年我退伍回來，可是在家待了一年才決定干什么。”

        “您是退伍軍人？”宋唯驚訝，連尊稱都帶上了。

        “看起來不像嗎？”洪天掄起粗壯手臂和拳頭，孔武有力。

        “那找您算是找對了，有您跟著，我們什么都不怕。”

        洪天掃過她和宋離，目光變深，笑了笑：“放心，這趟兒好好保護你們倆姐妹。”

        或許是光環加深，宋唯沒對這似是而非的話感到反感。

        一路上，兩人就沒停過，一直講到塔泊湖。

        塔泊湖繞著雪山，長得望不到頭的邊際。天與地之間只有一條分界線，天邊淡淡金光自厚云乍泄。

        洪天搖下車窗：“說不定下午天晴太陽出來，晚上回去前還可以去落日塔看落日。”

        宋唯連連點頭：“我還怕今天不出太陽呢。”

        車偏離馬路，開到一片空地。

        周圍停了不少車，湖水冰封，有不少人在湖面行走，遠看仿佛黑色棋子在移動。

        側邊是岸上，砌著雕刻精美的冰雕，都是九塘的著名景點。

        洪天邀功：“特意把車開到這里，就準備到冰上走，去那邊看冰雕。”

        宋唯迫不及待解開安全扣，又去拉宋離：“一起去。”

        宋離：“你們去吧，我留在車里等你們。”

        “一起嘛，好不好……”

        洪天也在一旁勸。

        顯而易見，宋離不是一個討喜合群的人，小時候，沒少被同學孤立。

        宋離想說什么，徐光宇打來解救的電話，她回道：“我在外面。”

        電話不隔音，宋唯似乎聽到對面著急的口吻，她去看宋離，心知不管怎么勸，她多半不會去了。

        “下午四點前給你。”她低垂著眼皮，眼睫微顫，語氣是淡，隨性得像天邊的風。

        很多時候，宋唯感覺宋離就像風一樣，抓不住，就算緊緊握在手上，好像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等宋離掛了電話，宋唯有些不開心，但也沒有勉強：“你留在車上等我們，別關車窗，留縫隙換空氣，包里有面包和熱水。”

        宋離微笑：“好。你好好玩，注意安全。”

        也只有在宋唯面前，她才不吝嗇情緒。

        其實宋唯習慣了這樣的宋離，也沒有很不開心。

        腳踩在冰上，冰質透明，能看到冰花和湖里黑色的小魚，她拿相機拍攝，雀躍很快就沖散了其他情緒。

        宋離坐在車里。

        有移動網絡，但是網速不太好。還好她帶了硬盤能夠看資料。

        她之所以這么忙，是在策劃一款游戲。

        宋離今年大四，計算機專業。

        她似乎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小朋友，天賦型選手。大二制作的一款單機休閑小游戲，容易上手，易通關，用來打發時間。

        全班人手一個，一開始只是為了同學情誼，湊點擊下載量，沒想到玩上癮了。

        沒過多久，游戲被一個粉絲百萬的游戲主播錄制攻略和解說。

        在主播奇葩又搞笑的玩法下，游戲一夜爆火。經此一役，大量玩家下載，擊破原本就不堪一擊的服務器。

        她和徐光宇不得不建群，安撫玩家。

        某天有玩家在群里問他們是不是s大的學生

        徐光宇弱弱地問：“……你們要來打人嗎？”

        對方笑了，說是x家的工作人員。

        是國內知名社交軟件公司，財大氣粗。

        游戲被x家收購，做成軟件的小程序游戲。

        宋離有這樣的才華和經驗，導師、年級主任對她也高看一分，鼎力支持。

        所以上學期，她和徐光語在年紀主任的幫助下，合開游戲工作室。

        游戲工作室剛成立，導師主任介紹了很多投資者。他們陸陸續續策劃了不少快餐型的單機小游戲。

        到大四，x家對她和徐光宇同時發出offer。

        宋離和徐光宇毫不猶豫拒絕，但經過這一年的摸索，開會后，共同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們要打造一款競技手游。

        策劃雛形時，各大公司紛紛投資。

        宋離和徐光宇他們在工作室待了整整一個月，才把更加具體的策劃方案做出來。

        整整一個月，她和徐光語將策劃案改了修，修了改，連標點符號也要摳到完美，終于磨合到最優秀的程度。

        策劃搞完，便是游戲框架。

        按照約定時間是年后初八定框架。

        還有十幾天時間。

        宋離取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眼睛和鼻梁。

        目光望向塔泊湖，白得刺眼，眼角氤氳濕潤感。

        她緩緩閉眼，節骨眼上，如果不是宋唯，她是不可能出來的。

        想起宋唯，宋父，林清儀。

        她一貫和緩的情緒終于有了起伏。

        再等等，她們馬上就能擁有自由。

        真正的自由。

        ……

        十二點，宋離從電腦前抬頭，

        遠遠瞧見窗外宋唯和洪天的身影，宋離合上電腦，拉開車門下車。

        甫一開車門，冷空氣鉆進肺里，酸脹的頭腦瞬間清醒。

        宋唯看到她下車，企鵝一樣撲騰飛奔而來：“宋離！”

        跑到她面前，宋唯從防水羽絨服掏出一瓶牛奶：“看冰雕買的，洪天說是這里最正宗的牛奶。”

        宋離接過來，玻璃瓶，溫熱著。

        宋唯說：“估計你坐了半天也累，去附近走走吧。”

        “好。”

        兩姐妹就在沿岸附近散步，宋離松開圍巾，喝牛奶。

        奶味醇厚濃郁正宗，市面上的牛奶確實無法比擬。

        溫溫的，暖進心里。

        宋離喝完，宋唯說：“洪導說中午咱們就吃馕坑肉，馕包著烤羊肉，不腥不臊，那滋味絕了。”

        宋離笑著點頭：“好。”

        洪天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停在一家餐館前。

        “這家正宗，我帶朋友來都是吃這家。”

        三人進店，吃飯的人很多，店里熱鬧又嘈雜，孜然麻辣香味撲鼻，惹人饑腸轆轆。

        洪天和老板認識，笑著打招呼。

        “帶你們去包廂，里面安靜又暖和。”老板說。

        洪天推薦了幾道招牌菜，宋唯又圈上想吃的，然后把菜單遞給老板。

        洪天看看宋離：“不問問小妹子嗎？”

        宋唯搖頭：“不用。”

        宋離一副給什么吃什么的淡然。

        等待上菜期間，洪天說：“對了，年夜飯你們定了嗎？有什么想吃的，問哥就行，哥對這地兒熟。”

        宋唯：“還沒呢。可能就留在民宿過年，老板會準備年夜飯。”

        洪天：“民宿做的都是家常菜，有什么好吃的？既然來了，就多嘗嘗特色美食。”

        宋唯問宋離：“你在想哪兒吃年夜飯？”

        宋離抿了抿茶，語氣不緊不慢：“就在民宿吃吧。”

        “妹妹你不懂享受……”洪天痛心疾首。

        宋唯笑道：“其實我也不懂。”

        洪天扭頭對宋離說：“你看她多維護你。”

        宋離疏離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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