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坐回沙發上，喝了一口水。

        他知道自己的舉動很無禮，可看著她，那一刻偏生出執拗念頭。

        季昭思來想去，也沒想透切到底自己為什么覺得她熟悉。

        他有個習慣，對于不熟悉的東西就會進行搜索。

        頁面跳出來不是查同名同姓的信息，而是和游戲相關的百度百科。

        宋離，女，《一血刀》游戲制作人兼創始人，xx游戲工作室創始人之一，榮獲國家獎學金……大學生獨立游戲制作大賽一等獎……

        這百度百科自然不是宋離建的，而是徐光語。

        當時兩人注冊天玩工作室后，徐光語神秘兮兮地說：“我們還有一件大事沒做。”

        “什么事兒？”宋離從電腦前抬頭。

        “建立創始人的百度百科。”

        “哦。”她不感興趣，復而又想，“搜索名字就能看到？”

        “那當然，”徐光語意地說，“我會把你的小半生的榮譽都寫上去，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人金光閃閃，誰與爭鋒？！”

        “那就建吧。”讓宋父睜大眼睛看看。

        當季昭看到這一連串金光閃閃的榮譽，忍不住挑眉；沖擊力太猛，令他想尖叫。

        是她！竟然是她！

        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宋離的模樣，跟他想象中的一樣，三好學生。

        但又不一樣，計算機，游戲、冷靜、理智，這樣的標簽真看不出來對應的是個女生。

        學得很豐富，腦洞很跳啊！

        他一一看完，又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季昭點進郵箱，翻到一年前。

        id為真名“宋離”的發件人寫著：“你好yx啃橘子，我是《一血刀》游戲的負責人，非常感謝您的推廣，請聯系我付與你廣告費。”

        他閱了，但是沒有回復。

        他從小就喜歡玩游戲，解說、推理關卡，后來將好玩的游戲制作成視頻，發在視頻平臺上。

        沒想到火了，關注的人更多，他偶爾會直播玩玩游戲。

        這些年，自然也遇到很多游戲方要合作打廣告，但簡單粗暴地說給廣告費，怕是只有她一個。

        有一年他還在某游戲平臺上看到關于宋離的采訪，上面貼著一張藍底證件照，那人端著嚴肅的小臉，面無表情。

        怪不得他覺得她眼熟。

        現在想來，怪可愛的。

        季昭坐在沙發上，越來越激動，瘋狂地想要和別人炫耀這個喜悅。

        周游？不行，萬一他比自己還要欣賞宋離怎么辦？

        細數了一下身邊的游戲狗友和同行，那更不行了。

        季昭琢磨半天發現一個人也不能說，但想炫耀的心態太過于強烈，擋都擋不住。

        他只好斟字酌句發了條微博：yx啃橘子：原來不是所有的游戲程序員都是摳腳大漢噢。

        不過一分鐘評論過百，躺在熱搜第一條的是瓜瓜吃：還有大□□萌妹？

        二二三三愛大大：歪個樓，強烈要求橘子大大下次直播游戲露臉！

        夾手啊夾手啊：還有啥？

        他瀏覽完，回復熱評瓜瓜吃：不是。

        哼！是萌妹，沒有大□□。

        -

        中午在小廟鎮吃羊肉湯，武強也來了。

        武強上來就把周游錘了一頓：“剛才你們幾個在門口晃悠，我就覺得你眼熟，還想著也不進來喝杯茶。”

        周游笑得尷尬，摸了摸鼻子：“老班長，給我點面子。”

        宋唯在旁邊也跟著笑。

        她和周游出去一趟，關系似乎更為融洽、親昵。

        周游和武強在一個連隊，后來武強退役，他是本地人，就開了家茶館和麻將館。

        周游每次休假前，都來這兒打打麻、喝喝茶將才回去。

        下午要開車，又有宋離和宋唯在，三個大男人不喝酒，也不抽煙，聊著以前的往事，等羊肉湯上桌，大快朵頤很熱鬧。

        羊肉的湯熬成奶白色，薄薄的羊肉，蘸著辣椒面，還有一大盤子裝著羊雜等等內臟。

        宋離喝湯暖胃。

        宋唯生冷不忌，吃得滿面紅光，打了個飽嗝。

        吃完，宋離和宋唯一起去衛生間。

        出來時宋唯撇見她衣領處的灰粒，伸手幫她拍掉，鼻子突然像狗一樣：“你身上怎么有股煙味啊。”靈敏地去嗅宋離的脖子。

        宋離猝不及防：“我——”

        一道熟悉的聲音插進來，是季昭。

        “不好意思啊，我在茶館抽煙，可能……”未說完的話，含著彼此都懂的深意。

        宋唯回頭，瞪向季昭：“不許在我妹妹面前抽煙！你不要帶壞她。”

        季昭面容誠懇：“嗯，抱歉。”

        宋唯覺得語氣過了，想了想道：“你也是，年紀輕輕的煙癮那么大，小心得肺癌。”

        季昭轉移話題：“周游煙癮也大。”

        宋唯不吭聲，拉著宋離回去。

        走到門口時，宋離偏頭看了一眼，季昭站在走廊盡頭，被光影暈染的側臉，把玩手中的煙，沒點燃。

        過了幾秒，他也進了廁所。

        宋離收回視線。

        下午自駕游附近，天氣逐漸晴朗，中午太陽有些濃烈，冰雪慢慢融化。像極小學課本的文章：早穿棉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

        街上攤販增多，行人往來，越來越熱鬧。

        宋唯買了雪糕分給大家，一邊吃一邊開出小廟鎮。

        環形的公路蔓延在一望無際的冰雪平原上，沒有高樓大廈，遠遠望見高聳的落日塔，背后是雪山，山巔之上的金陽，普照眾生。

        宋離難得沒有工作，望著窗外看風景。

        耳邊傳來車載纏綿悱惻、沙啞低沉的法國歌曲，車仿佛沒有盡頭地往前開，無休無止。

        后座的宋唯和周游很小聲地聊天，沒打擾這片刻的安靜。

        那些壓得喘不過氣的東西，慢慢消散，或許她真應該給自己放松的時間。

        宋離想。

        看累了，眨眨眼睛，打了個哈欠。

        開車的季昭深知宋離午睡時間到了，車速放慢，平穩行駛。

        于是，宋離睡著了，并且睡得很舒服。

        等她醒來時，車停在道路旁，左邊是撐天的大樹，枝丫上掛著雪，偶爾有雪落下來，混在雪地里。

        三人沒注意她醒了，正小聲商量：“落日塔附近有個滑雪場，去滑雪？”

        “好啊好啊！”宋唯激動，下一秒又耷拉起腦袋，“我不會……”

        周游：“我教你。”

        “好！”宋唯小聲說，“不過還要問問我妹，她要是工作……”

        “我去。”宋離插話進來。

        季昭回頭，宋離剛睡醒沒戴眼鏡，五官清晰，鼻子很小，捧著保溫杯，一口一口地喝著水。

        看著像年紀很小的鄰家妹妹，可可愛愛，少了疏離和難以接近。

        季昭有時候覺得人的品味很難以捉摸，包括自己的。

        他覺得工作時的宋離冷漠利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利勁兒；剛睡醒時溫軟可愛，平易近人。

        兩者明明是對立的設定，可放在她身上，不突兀。

        關鍵是，他也覺得很好。

        察覺到灼熱的視線，宋離又恢復以往清冷的眸光，抬頭。

        視線在半空中對上，季昭咳了咳，移開：“唔，那我們現在就開車過去吧。”

        滑雪場的人還不少，交錢取衣，幾人去換衣間換滑雪服。

        宋離動作很快，換完就出來了。

        她戴著黑色滑雪頭盔，半靠在墻上，另一只手撐著豎在地上的單板滑雪板，嘴里含著一顆甜到膩牙的糖。

        季昭出來時，她百無聊賴望著玻璃窗外的滑雪場，頭盔下的側臉，清麗孤寂。

        季昭忍不住想吹口哨。

        宋離回頭，兩人猝不及防對視。

        季昭急忙移開目光，兩秒后，他沒話找話：“好巧啊，你也滑單板啊。”

        “嗯。”

        “我換好了。”試衣間入口處，宋唯跑出來。

        宋離走向宋唯，往滑雪入場走去。

        身后的季昭拍了拍后腦勺，總感覺自己每次出場，總是一敗涂地。

        老手周游跟著宋唯，選了入門級的雙板和坡度緩和的滑雪道，他哪里都沒去，留在宋唯身邊。

        兩人非常老年養生地滑雪。

        “兩手掌撐住滑雪杖。”

        “兩腳放平分開剎車……”

        “別怕，我在身后。”

        宋離在旁看了會兒，見沒什么問題，然后跟宋離招手：“走了。”

        宋唯緊張又小心翼翼：“好，你小心點……”

        話還沒說完，宋離站在單板上，檢查頭盔和手套。

        身體微微往前弓，姿勢帥氣又利落，右腳發力，人沖了出去，勢不可擋。

        季昭瞇眼，二話不說也跟了上去。

        比起宋離的利落和輕巧，他就像一頭敏捷的豹子，動作迅速地追上宋離。

        季昭穿著白色滑雪服，與宋離一黑一白形成鮮明對比。

        宋唯和周游看得目瞪口呆。

        周游：“……你妹妹真牛。”

        宋唯：“……季昭也不賴。”

        宋離是大一那年學的滑雪，雙板入門，單板炫技，摔得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的。

        她這人有一股執拗的傲勁，不管學什么都要學到極致才肯罷休。

        坡度緩和的滑雪道對她來說猶如平底，她向前眺望，升高難度。

        速度和激情帶給她的刺激，是什么都無法比擬的。她記得有年夏天，因為家里的事，她去商場的溜冰場玩了半天。

        最后汗水和心跳加速告訴她，這世界上沒有難關。

        可這么久沒運動，

        宋離感到疲憊，背后也出了熱汗，她放低速度，偏頭看到斜后方的季昭，有些驚詫。

        季昭輕松悠閑地揚了揚下巴，似乎在問你怎么現在才看到我。

        宋離沒理他，發力往前。

        季昭鍥而不舍追上去，他現在不好奇宋離連滑雪技術都這么好，就算此刻她說自己會造火箭，他都不意外。

        宋離躲避游客，轉了個小彎，季昭也跟著轉彎。

        她向前，他也向前。

        她輕剎，他也輕剎。

        似乎存心和她斗勁。

        宋離剎住滑板，回頭看他：“比比？”

        季昭就等著她開口：“好啊。”

        宋離指向難度更大的坡度，季昭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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