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漆黑夜里濃郁的桂花香彌漫著，隱藏在茂密黑色陰影下的星星點點，看不見分毫，存在感卻極高。

        顧詞內心起了一陣歹意，尋思如若人少的時候，何不摘下一株，放在枯黃的信封里，寄出秋天。

        可是人來人往，笑容燦爛形色匆匆，有誰會注意到這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我折上一株，黑夜也會責怪我的。

        顧詞笑笑，心想自己這幾秒鐘想得有些多了。躬下腰，一只貓窩在花臺上，模糊的夜色掩蓋不了它的狼狽。

        雜亂的貓，灰撲撲的毛發，瘦骨嶙峋，見顧詞伸出手來，溫和多情地啞聲嘶叫。

        一股惡臭襲來，顧詞定睛看去，貓咪的嘴角濕答答的，眼神凄楚可憐。

        拿出包里時常備著的貓條，顧詞遞到貓的嘴邊。

        這貓聞了聞，似乎不感興趣。顧詞見狀，點了一點在它的上嘴唇一點，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它舔了舔。

        這一舔，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大陸。喵嗚喵嗚地哀切著掙扎起身，搖搖晃晃地身子似乎有些不穩。

        顧詞將貓條抵在它的嘴邊，看它狼狽地吃著。

        旁邊零散的貓糧散落一地，還有半個包子。

        這貓恐怕是活不長了，得了口炎，痛的什么也吃不下，堅硬的貓糧難以下咽，瘦成這樣，應該是有一段日子了，就算熬過這段時間，再過幾月，就是寒冷的冬天。

        顧詞嘆了一口氣，一只流浪貓，朝不保夕，哪有貓條天天給它吃？

        給動物保護組織發了照片和信息，填寫一大段資料后，顧詞坐上了回家的車。

        今天是周五，即使是晚上8點，還是一樣的擁擠。窗外的燈溫暖寂寞，汽車行駛得飛快，顧詞看著窗外的風景，沉淀一天的疲憊在此刻得到了些許的釋放。

        回到家，大家都已經吃過了，桌上冷清清的幾樣菜，顧詞今日有些疲憊，胃口不是很好，有些不大想吃，于是將這一桌直接放進冰箱里。

        “又在外面吃了些什么？”媽媽從臥室出來，問道。

        “沒，不想吃。”

        “我做這一桌菜，你還嫌棄。”媽媽有些擔心顧詞的身體，“多少吃點，我給你熱熱，你看你那么瘦，風一吹就跑了。天天回來不吃飯怎么行？”

        “真的不用了。”顧詞關上了門，隔絕了一切，靠在床頭，拿出手機，找些搞笑的視頻看。

        門毫無預兆地打開了，媽媽走進來，念叨到：“你這樣坐姿不好，小心脖子疼。”

        “這樣舒服。”

        顧詞媽媽翻了個白眼：“舒服？以后得了頸椎病你就舒服了，我看視屏了，專家說這樣最傷脖子。”

        顧詞不得已，只能磨磨蹭蹭地坐端正了，不然還得繼續念叨，“說吧，什么事？”

        媽媽堆著笑，在床邊坐下了，打開手機。

        一看這架勢，顧詞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不會吧不會吧，這個架勢。

        “你姨給你介紹了一個男孩子，我覺得不錯，你們明天要不要見見。”媽媽點開對話框，將手機遞給顧詞。

        “不見，沒興趣。”顧詞毫不留情地拒絕道。

        媽媽聞言臉色一變，多云轉陰“又怎么了，你看都不看一下，你之前說的隨便我，怎么了，別人給你介紹了，你看不看一眼，你讓我怎么交代？”

        顧詞聞言伸長脖子粗略地看了一下，然后敷衍道：“還好吧。”

        聽了這句，媽媽重新堆起了笑，“是吧？我覺得不錯，給你爸看過了，他也覺得可以，家里有車有房，人很樸實，哎他媽呀，我也認識，以前你姨辦生日的時候見過，人還不錯，和我聊的來。”

        “和你聊得來，和我可聊不來。”顧詞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么？”媽媽狐疑地看著顧詞，嘀嘀咕咕說些什么呢？

        “沒什么，您繼續說。”

        “嘁，他媽他爸開了個超市，聽說還是連鎖的，那個孩子是學工程的，上一天班休一天。”

        這工作這么好嗎？顧詞好生羨慕，上一休一，這完全是她的夢想呀，想起剛剛地匆匆一瞥，額，有點黑？還有，嘖，記不起來了。

        媽媽滔滔不絕地講著：“你也別太挑了，早些定下了，我也想有個孫子帶帶。”

        “媽，人家看不上我的，你別忙活了。”顧詞很真誠地說道。

        “怎么看不上了，你姨介紹的！她了解那個孩子！”顧詞媽媽急了，以為顧詞又在推脫了。

        “她真的了解嗎？她是天天見著怎么了？看著長大的？她看著我長大，我們一年能見幾次？見幾次她能多了解我？又能多了解那個男孩子？要我說，姨很熱心腸是好的，可是將根本不了解的兩個人，互相吹捧，說得天花亂墜，我也沒多好，人家家里是不錯，但我也有自知之明，沒一樣配得上的，說到底，我不配！您懂嗎，一個月四千，我連自己都養不活，自己活著都費勁，我沒心思去將就別人，我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您要喜歡孩子，以后我可以去領養個。”

        媽媽聽到這話大驚失色：“你在說什么呀？不是自己的孩子，領養算什么事？”

        顧詞冷靜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歡小孩，從來沒打算生。”

        這顯然給顧詞媽媽造成了一定的沖擊，人沒有孩子，沒有傳承，那下半生怎么辦？她慢慢，說道：“這不可以，你老了怎么辦？”

        “有了孩子就一定能保證他給你養老嗎？包括伴侶，你能保證，他不會走在我前面嗎？到最后，我不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顧詞全然是這樣想的，從前是，現在也是，十分堅定。

        結婚這事，其實她也沒那么抵觸，可這世界，要遇見一個相處起來舒服，說話起來自在的人，尋得結了婚跟沒結婚一樣自由的生活，那可真的太難了。

        顧詞對于自己的認知一向清楚，長得六分堪堪及格，稍微打扮一下可能7分，這也是頂天了;

        家里一般，能吃飽飯，能穿的起衣服，算是清貧的小老百姓，平平常常的最普通的家庭；

        性格嘛，為人懶散，說好聽點是佛系，說不好聽點就是混吃等死，人生毫無追求，只想躺平。

        前些年，年輕時，有著一腔熱血，想要在攝影這塊兒闖出一番天地，可是，這么多年來，時間早已磨平了她的棱角。

        當初那點可笑的自以為是的“天賦”，其實什么也不是，最后還是敗給了現實。

        說實話，到最后，顧詞怪的也只有自己，自己不爭氣，除了磨洋工，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天還能去干些什么？

        這樣的自己，又如何能去讓另一個人喜歡上自己呢？

        在顧詞媽媽的眼里，顧詞的這些想法簡直驚世駭俗，她無法理解更無法贊同，她驚怒地說道：“你想都不要想，人怎么可能不結婚！結了婚那就必須得有孩子，這人你看不上，那就換一個，但是顧詞，你老大不小了，別怪媽媽啰嗦，媽媽是為你好，人都是那么過來的，我當初和你爸還不是相親的時候認識的。”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顧詞疲憊地合上雙眼，不想聽也不想看，早知道不能夠被理解，也想過說出這段話后會引來的驚濤駭浪。

        可是，總是要說的，這個矛盾，她們倆或者說她和這個家庭的矛盾。

        “養你到那么大，就是要結婚的，你生了小孩后，我幫你帶，你什么都不用擔心。”

        “媽，我的錢自己都不夠花，你知道一個小孩現在一個月能花多少錢嗎？不說奶粉錢了現在好一點的幼兒園，一個月都是好幾千。媽，我也要過我自己的生活。”顧詞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顧詞媽媽滿臉不贊同，說道：“不用你養，我和你爸的退休金，這樣不夠嗎？不用你帶不用你養，你沒有什么負擔的。”

        顧詞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些頭疼，嘆了一口氣，“媽，你認真想想就知道這不可能，哪里有孩子每個月向父母要錢養自己的孩子，我可說不出口要，再說把孩子給你們帶，那更不可能了。”

        顧詞想就算以后，也許自己改變了想法，破罐子破摔，真的迫于無休無止地催婚后隨便選了一個人嫁了生了孩子，那孩子也是絕計不會完全給她媽媽帶的，生了就要負責，顧詞心想，那是絕對不能委屈了自家的孩子，生活質量學習教養不說最好，那也是得中等及以上的水平。

        可是樂觀的講，這些能辦到嗎？

        顧詞苦笑一下，不能，完全不能。

        她看過太多慈母委曲求全甘于奉獻地例子，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家庭，就是為了這么幾個字，最后失去自我，將自己完全的禁錮在母親的殼子里。

        既然自己不能做到，那就不要輕易承諾，隨便結婚，隨便孕育一個生命。

        如果為了一個孩子，讓自己失去自由，那是萬萬不可的。

        母親是偉大的，可是人也是自私的，不想去承擔，無法承擔，那就不要讓它發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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