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格桑花語
窗外漆黑一片,顧詞早早回到了家,只在家里吃了個飯。
刷著微博,看著聯歡晚會的吐槽熱搜。
“喂?”
“是我,冰河。”
“嗯。”
“新年快樂,你們那里放煙花了嗎?”
“新年快樂,沒有,最近幾年禁放煙花。你們那邊似乎挺熱鬧的?”顧詞站在窗邊,拉起窗簾,看向外面孤零零地幾盞燈,今年是真的,竟然一點放鞭炮的聲音也無,掛彩燈的也沒有幾家,好像除了年歡晚會,這個世界新年的熱鬧被按了暫停鍵似的。
“嗯,大家都在打電話。”
“有人在唱歌?”
“哈哈他們今天興致高。阿詞,你回家了嗎?”
“嗯,才回到家,去我爸媽那里一趟,還是自己家待著舒服。”
“哦,今年的火鍋我好像又失約了。”
“我對火鍋可沒有失約哈哈,收到我寄的火鍋底料了嗎?”
“收到了,戰士們可開心了。”
“聽出來了,今年的兵都是18歲左右的吧?”
“都是孩子,平常束著拘著,今天吃了你的火鍋難得放開了些,有些還哭了起來,說是有家鄉的味道。”
顧詞老臉一紅,哪有那么夸張,“那怕不是個南方的小伙子,其他吃不慣的怎么辦?”
“有清湯的,但是這個冷天都想嘗嘗辣一點的,有些小伙子吃得臉色緋紅也要吃。”
“夠不夠呀,下次再給你們寄一點。”
“夠了。”
“······”
空蕩蕩的屋子,一只貓躺在床上打著哈欠,一只貓不知所蹤,外面黑漆漆的,對面一棟樓的燈只亮了幾盞,那里或許只是他們借住的地方,今夜是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待的。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人實在是太渺小了。在旅途中,我想了很多,但是后來什么也沒記得,你能體會腳踩那片土地,仰望那片天空時無法言說地情感嗎?那是一種靜默的,渾身仿佛被打通似的,自由而安寧,我的心慢了下來,人也慢了下來,通體舒透,仿佛很久之前我就認識這里。有一瞬間,我似乎捕捉到一點那些一步一匍匐的朝圣者那般心無雜質純粹的信仰之力,不求回報,只是單純地信賴與依戀,凈土之稱名不虛傳。”
一群人背著巨大的包裹,拄著登山的拐杖,顧詞聽聞,轉山的拐杖也是圣物,傳說有一位信徒將一根跟隨他多年的登山的拐杖供奉在一間屋子,一年發大水的時候,家里其他幾間屋子都被淹了,但是洪水到供奉著登山杖的那件屋子的時候,劈了叉,那間屋子幸免于難。
登山棍記錄了轉山人一路上的艱辛與執著,它身披著信仰之力。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可是從這次旅行來說,可能有時候讀萬卷書也不如行萬里路,辭藻再華麗優美的字句,也無法形容自己親自到這個地方的感受。如果有機會,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為這個淺薄的自己。你守著這片土地,我會為你訴說你所堅守著的這片土地的宏偉美好。”
顧詞那天起就下了一個決心,她要走出去,到處去看看,至少一年去一個地方,一年為一個地方精心策劃,一年為一個地方努力奮斗。
“我不認為現在很晚,如果從腿腳的靈活度來說,我想我可以走到70歲,還有30年,我可以去很多地方,也許活不到那么長,但是短暫的生命也要有一些未知的驚喜與浪漫。最理想的就是這30年間,我沒有疾病與別的重大事故,當然我也不必把這條30個地方的心愿當成鐵律,一切當然隨心最好。”
隨風轉動的轉經筒是神靈的指示。
某一瞬間福臨心至,為什么轉經筒一定要是順時針轉動的?自然的風靈告訴了顧詞這個答案。
我以自然為神,順其自然是所有人心中所想所念。
順著風隨其意,不能解釋的事那就不去思考,是神的指引,我所祈愿的,對神禱告的,有愿,信得自然。
窗外滴滴答答地聲音像是玉珠滾落在地,顧詞著急忙慌地拉開了窗簾。
下雨了,期待已久的大雨。
暖色地路燈下映出可愛的微微傾斜的雨珠,像是銀色的珠串般閃耀奪目。
顧詞竟然有一種想去雨中漫步的沖動,想好好感受這盼了一個多月的甘露。
對面一樓的人家,也打開了門,出來看雨。
那門開開合合,白色的光芒像是異世界的大門,一人出來一人又退回,仰著頭看著這雨,像是在確認是不是許久未見差點就忘了面容的老友。
顧詞租的地方本來就是一個破舊的老小區,對面這戶人家就像是小時自家院子的樣子,雖然也是樓層房,但是由于在一樓,就在另外一面開了一扇門,面前的那塊土地自成一個院子,房檐蔭罩下的空地放著幾把椅子,涼快的時候,聚集幾位老友或家人在家門口閑聊談心。
現在傾盆大雨,一位老人出了門,靜靜坐在一把醒目的白色椅子上,顧詞心想此刻可以放一首適合雨天的歌。
不過,也不需要,如果她有一把這樣的椅子,抬頭就能看見飛揚地雨珠的時候,聽著自然演奏的浪漫。
她也能聽好久,就那么坐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需要仰頭看燈,看燈下被賦予光亮的雨。
悶而濕的空氣,久違的泥土的潮濕的燥熱,所有人的心都在飛舞。
顧詞關上了房里的燈,窗簾的一角拉開,隱沒在黑暗里。
她想看有沒有人和她一樣著迷于這樣的雨色,對面的旁邊的光亮,顧詞在黑暗里迎著光,尋找和她志同道合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的緣故,剛剛還在房檐下看雨的老人進去了。
敞開的房門和白色醒目的椅子,顧詞心想要是自己也住在一樓,或者在某個抬頭就能看雨的地方,在一方路燈灑下光亮的小小天地,欣賞一場獨屬于自己的雨,就比如對面那個理想的地方。
那門里的人忽然又出來一個身子,他看著雨,身子側著,旁邊來了一人也看著雨,然后一會兒又進去,門開了一個角然后合上,然后又打開,忙忙碌碌,恰是有趣。
用腳去丈量這片土地,去見沒有見過的世界,如今日之雨,每一天相似卻又不同,大的軌跡是相同的,醒來,上班,吃飯,睡覺,相似的軌道中遇見無法預料的事與人。
他們是樂趣,是昨日我不曾遇到的,也許,過了今天,我也不會遇見。于是,偏偏就是今天來到。即使是不好的事,顧詞也想,今夜終將過去,生命長河中這不起眼的一點不快樂微不足道,過了一天也煙消云散。
她也不是全然樂觀的人,只是生活極其平凡,遇不見很好的事也沒有遇見太難堪的事。
她想這也是一種幸運,大起大落都落不到她的頭上,也挺好,美好的平凡,大多數人的平凡,而我,只要從中找到一些樂趣就可,這是我的活法。
“世界上還有很多我沒有去過的地方,我不在乎走得遠還是近,我只是想看一看與我不同的生活,與我生活著的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把心放在那里一放,會輕松很多。”
左冰河讀這封信的時候,似乎從顧詞的決心中獲得了某些東西。
隊里正有一位兵,長期枯燥地訓練和封閉的環境讓他變得面容沉郁性子孤僻,渾身上下像是籠罩著一團陰云一般。
不出挑沉默寡言,似乎到這里只是混日子,到了時間就走。
“你為什么當兵?”
“家里人讓的。”
“你呢?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不重要。”
左冰河看著這位面容麻木的年輕人,問道:“那你怎么還是來了?”
徐有為抿著唇,一言不發。
又來了,想從他嘴里撬出點什么簡直比登天還難。
訓過那么多年的兵,左冰河心想這不情不愿過來的可不止他徐有為一個,只是既然來了,無論是愿意還是不愿意,來了就得好好干,當兵可不是兒戲。
駐守的日子乏味枯燥,長期帶下來意志沉悶,無人不會比左冰河更有體會,沒人比他待在這里的時間更長。
“他的想法自然重要,沒有一個人的想法會不重要。他總在自我否定,可我知道他訓練時也是盡了力的,可是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左冰河帶兵經驗豐富,徐有為性格沉悶,是個什么都喜歡自己扛,什么都不喜歡說出來,不喜歡尋求幫助,只想自己埋頭苦干的人。這樣的人專注自我,做事認真,這是他的優點,可是有時候,往往也是這些沉默與凡是只想自己解決的心理,導致他如果使勁不當,或者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進步,就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心理。
自我否認陷入死胡同,進而產生一種誰也不需要我,我是個很沒用的人的想法。
當然不是,左冰河在信中這樣寫道:他說不愿當兵,可是作為一個z國人骨子里的血性,他真實的內心其實也是渴望的,渴望保家衛國渴望干一番事業。我從他第一次疊被子時被夸獎時羞澀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決心。
顧詞很喜歡聽左冰河講一些他訓練時遇到的這些人和事,她總是驚嘆左冰河的敏銳與善于練兵,他總能從每一個兵的日常生活中尋得他們的性格尋得他們的需求。
“然后呢?”
然后,左冰河自然是要告訴這位同志,你的想法至關重要,你需要的是堅定與篤定,錯,那就改,對,那就繼續前進。
“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我一直這樣練可我還是沒有進步。”
“方法沒錯,只是操之過急。”
“可是他們。”
“你拿自己和別人比做什么?你應該自己和自己比。”
徐有為就像人群中那個最不起眼的人,訓練比賽也總在中等的水平,偶爾發揮不好還會靠后一些,加之他們生活在高山之巔,生活封閉,心中苦悶無法發泄,久而久之自卑破罐子破摔。
左冰河所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重拾信心。
一次活動,徐有為被推出來唱了一首歌,這個瘦弱的小伙平時訓練不盡如人意,可是音樂方面竟然不錯,有一副好歌喉。
打聽下來,徐有為讀書時的夢想就是唱歌。
“這下好了,每次唱軍歌時,一群不著調的終于有個領頭人了。”
左冰河拍拍徐有為的肩膀,將每次引領大家唱歌學歌的任務交給了徐有為。
剛開始的徐有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唱個歌也鬧個大紅臉,次數一多,看著地下一群人鼓勵地熱切的目光,漸漸地也自信起來,從剛開始的小聲害羞變成了一公里以外也能聽見的大嗓門。
唱歌同時也給戰士們無聊的生活增添幾抹不一樣的色彩。
顧詞看著新寄來的照片,簇擁在一群人中間一展歌喉的男人自信陽光,全然看不出信里所說的靦腆不自在。
這是他的主場,他在這里放光發亮,找到了自己的“被需要”。
他們是左冰河信里的故事,是真實的人,是鮮活的青年戰士,可敬又可愛的一群人。
顧詞把走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寄給他們,她想給這些可愛的人帶去一些清風與明月。
“我想這很有意思,這是他們守護的山河,理應讓他們看到。”
從一個人等待一個人的信,到一群人等待一個人的信,厚厚一沓的信封,左冰河內心有些不可言說地無奈。
“他們總是搶我的信。”語氣中帶著幾分幽怨。
好在只是看那些照片,關于她寫的信沒有一個人偷看。
他們親切的稱她為阿詞。
“你們不要亂叫別人的名字。”左冰河看著一群湊在一起興奮談論的年輕人,板著臉說道。
“但是左哥你不是這樣稱呼的嗎?”
“她年長你們一些,你們可以叫她阿姐。”
“阿詞多親切呀。”
“不準叫。”
“哦。好吧。”
聽到回答,左冰河的臉色稍霽。
“這個地方我去過!阿詞照出來真好看,當時我去照出來像一坨狗屎。”
剛剛還滿口答應不叫阿詞的一群人轉頭就忘了,左冰河臉色十分難看,在信中寫道:“他們實在目無尊長,訓練的時候看來是我客氣了些,不過夸你照片拍得好,我告訴他們你是攝影師,他們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別提多傻氣,算是慧眼識珠,這才看出一點年輕人的機靈勁,就是記憶力不大好,還有禮貌不夠。”
顧詞看著這信哭笑不得,他們大多不滿20歲,如果按年齡來說,可以叫她阿姨了,稱呼阿詞確實不妥。
“有勞你糾正了。”
千里之外,也只有左冰河可以讓他們改掉這個稱呼。
左冰河看著信中的肯定,微微一笑,阿詞果然是站在我這邊的。
于是這天,一群年輕人發現,左冰河心情看著萬分的好,但是訓練起來,卻比什么時候都狠,導致于之后他們一見他笑得溫柔可親就覺得渾身發毛。
“你們這里面有很多大學生的,文化素養是很高的,稱謂什么的不能亂套,感謝信要有尊稱,對人也要尊重······”
對于某些文化素養稍微落后的,左冰河會單獨開小灶,進行思想教育。
“阿詞是何方神圣?”終于有天在熄燈后有人問出了聲。
“老大的朋友。”
“準確來說是摯友。”
“男的?”
“你居然不知道?是女人!”
“哇哦~”
“小點聲!”
被窩里的人按捺住激動的心,小心聽走廊的動靜,剛剛他們的驚呼還好沒引來檢查員。
“嫂子?”
“噓,別胡說,他們是純潔的友誼。”趙南說道,他在這里待了6年了,算是知道一些故事。
“南哥,說說唄。”
“說起來,他們算是筆友,這么多年,一直互通書信,聽說認識有十年了,額,好像是十一年,還是十年來著。”
“我靠,真的假的?每年都寫信嗎?”
“是每個月。”
“我老婆都沒寫這么勤。”一人小聲吐槽道。
一群人聽見蒙住被子笑出了聲。
“你們小點聲,等下要是被發現等著出去做俯臥撐吧。”
趙南等大家安靜后,繼續說道:“我以前也以為他們是那種關系,可是這么多年了,也沒傳來喜訊,也許他們就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吧。”
“關系絕對不一般,但是為什么不在一起呀?”
“別亂說,男女之間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了嗎?”
“哈哈哈,怪不得老大不讓我們叫阿詞。”
“我之前以為這是個男的。”
“哎?孫其你過分了啊,消息再閉塞也不是這樣閉塞的。”
外面忽然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一群人立馬噤了聲。
關于阿詞的猜測大家總是討論的津津有味,神秘的阿詞,是眾多戰士們心中的一個謎,她寄來的照片很好看,寫字很好看,和他們的老大是很好的朋友,但也僅限于朋友,至于為什么不在一起,他們好奇但是不會多問。
人家的私事,他們再怎么抓心撓肺也不能杵著問。
但還真的有一個不怕死的,在一次巡邏夜里的時候,滿天星斗的草地上,年輕人玩了個真心話大冒險,很幸運的,左冰河中招了。
“阿詞是你的心上人嗎?”
左冰河一怔,全場更是一片靜默,大家支著耳朵好奇又害怕地盯著左冰河的神情,怕他發火,但又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
橘紅色的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著,這一刻,不知名地蟲鳴聲尤為突出,甚至可以聽見微風拂過格桑花海的簌簌聲。
大家屏住了呼吸,左冰河微微一笑,像是看著眾人,又像是看著遠處的虛空處,也許是在尋找那一片漂亮的格桑花海,緩慢說道:“是我心上最好的朋友。”
“切。”意料之中又帶著莫名失望的答案,一些人信,一些人懷疑。
浩瀚明凈的夜空,繁星閃耀,這里似乎是離天最近的地方,月亮觸手可及。
左冰河仰躺著望著璀璨的星河,手心里躺著一朵小小的格桑花,他想起送給顧詞的那一盆格桑花。
手中花,是心上月,是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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