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夫妻的孩子……

        尼爾不想知道地下書庫為什么會有一個孩子，也不想知道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被稱之為孩子，但大腦卻直接完成了猜想。

        它是阿伐特斯和羅林夫婦的孩子。

        就如莫雷夫人所說，菲利普斯校長的信件是因此所寫，那么早在1765年的時候，它便已經存在于密斯托克大學。

        可是……

        信件上的第二份痕跡是因為什么？

        康拉德教授看了尼爾一眼，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便說道：“十六九零年的時候，它就在大學了，菲利普斯校長寫信是因為圖書館落成，后面的事情與它關系不大，都是新東西帶來的新麻煩。”

        尼爾正想繼續追問。

        康拉德教授就說道：“你該離開了。”

        尼爾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

        走廊里依舊安靜，沒有一個人在這里走動來往，兩側房間也都緊閉著門，只有頭頂白熾燈光盡職盡責的揮灑。

        依照房間數來看，現存的神話學會最多只能有十八名成員。

        尼爾推開了走廊里的鐵門。

        前臺空無一人，尤克斯沒在那里看小說，整個二樓顯得格外空曠。

        他穿過招待區的沙發，走下樓梯，站在一樓展廳，回望二樓，驀然生出一種古怪感覺，這里好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到來一樣。

        尼爾微怔，環顧了一周，快步走出偉茲收藏館的黑鐵大門。

        門外陽光燦爛，幾只蝴蝶飛過，翅膀撒下無數鱗粉，令人毛骨悚然。

        它們像是風干的軀體。

        尼爾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剛過，果然沒有到下午。

        昨天康拉德教授說的是下午，但今天在十一點就把他趕走了，而且他注意到康拉德教授看表時……神情有些異常。

        不是確定某個時間，再去抬起手表看時間是否到達，而是感受到了什么，再抬手去確認現在是什么時間。

        這兩種舉動的意義天差地別。

        是突然前提前了嗎？

        尼爾回頭，望向收藏館的二樓，是因為地下書庫里的事導致提前了嗎？

        “啊——”

        尼爾捂住腹部，思緒中斷，忍受著一陣絞痛，和腸胃饑餓的蠕動。

        他餓了。

        自前天晚上，尼爾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藥物逼迫的禁食早已結束，但他卻沒有任何的胃口，什么都無法勾起他的食欲。

        盡管他一直在感到饑餓。

        是該吃些什么了。

        尼爾抿住嘴唇，朝食堂的方向走去。仿佛恐懼消失，也從身體帶走食欲。

        中心食堂位于柯林斯公寓前。

        十索爾，自助餐。

        尼爾端著餐盤，走到水果區，密瓜，橙子，草莓，和獼猴桃等，琳瑯滿目的擺了一整排，卻沒有辦法喚起他的胃口。

        這些都不是他想吃的。

        可他感到饑餓，仿佛身體缺少了什么，腸胃蠕動著想要一些東西補充。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饑餓。

        尼爾抓緊了餐盤的邊緣，指節用力到微微發白。

        這不對勁。

        “咣當——”餐盤跌落。

        尼爾捂住小腹，顫抖著跪在地上，一種明顯的異物感。他把手指放進嘴里，扣動喉嚨口，讓自己嘔吐出來。

        沒有吐出來任何東西。

        胃里空空如也。

        尼爾眼前有些模糊，是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里流出，自欺欺人般緩解著情緒。

        “同學！你沒有事情吧。”

        現在正是食堂第一批午飯的時間，他跪在地上，清楚的看到那些腳。

        突然，異物感消失。

        令人作嘔的饑餓也隨之消失殆盡，不，不是消失，而是緩緩地藏了下去。

        有人試圖扶他起來。

        尼爾抬頭，看見璀璨金發，像極了康拉德教授，但這個人的虹膜是湛藍顏色。

        是查理·希爾德·曼恩。

        年輕的校董，詩人金斯堡的好友，開學儀式上為新生們做過一番演講，相貌比演講內容印象深刻。

        尼爾起身，低聲道歉道：“昨晚吃壞的腸胃，我沒有事情，打擾大家用餐了。”

        “那就好。”年輕的校董眨著眼睛，回頭對身后的隨行人員說道，“去檢查一下食堂的衛生情況，我一年賬務支出多少錢，怎么還能讓學生吃出腸胃問題？”

        “我在外面吃的。”尼爾聽見這話，強撐著身體解釋道，“與中心食堂無關。”

        “原來是菜品質量不過關。”查理恍然大悟，對隨行人員說道，“要是菜做得好吃，學生就不會去外面吃出腸胃問題，今年大學食堂排名必須成為聯邦第一，否則校董會只能換個人負責校務。”

        隨行人員點頭，再三向校董保證。

        尼爾低頭，不由得笑了笑，有些厭惡自己的情緒，轉身離開食堂，向公寓走去。

        他其實分不太清剛才身體的異樣，是因為本來的精神問題，還是他又遭受了什么恐懼的延伸，比如身體里真多了一個東西。

        但這都沒有關系。

        忍過現在，明天再去學會問下就好。

        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尼爾回到宿舍，少見的看到保羅也正在宿舍里，頗為驚訝地愣了一下。

        保羅正在打理頭發，他看到尼爾回來停下手里動作，也很驚訝的問道：“今天是社團日，你不去參加嗎？”

        尼爾搖頭，放下書說道：“我已經找到了充足的課外活動。”

        保羅聽完更加驚奇了，跑到尼爾身邊說道：“你竟然也參加社團活動嗎？我以為你這種只會去多學幾門課程。”

        尼爾推開他，不想話題就此深入下去，便問道：“你準備去哪幾個社團？”

        保羅興奮的舉起手臂，向尼爾展示自自己的肌肉，“當然是塞船隊了，我可是聯邦高中賽船冠軍進來的。”

        他說完這個，情緒驟然低落下來，摸著后腦勺，不安的說道：“可能還要去試試飛翔兄弟會，保佑我成功進去吧。”

        尼爾微怔，低頭看向桌面散落的書，不知怎么就把手按在《純白真理》上，輕聲說道：“愿純白之主保佑你。”

        保羅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只聽到他這么說，笑著說道：“愿主也保佑你。”

        尼爾的手撫摸著書。

        “當——”

        鐘聲就圖書館響起，是十二點整。

        保羅一聽，連忙又拿起發膠，弄了幾下頭發，穿起外套說道：“我得趕緊走了，中午和兄弟會的查爾斯和艾森吃飯，好不容易才約到，希望能在正式面試前給他們留下印象，不能一起去中心食堂了。”

        尼爾道：“我從食堂回來的。”

        “吃過午飯就好。”保羅急急忙忙推開寢室門離開，沒走兩步又回來，“我剛剛想起來，你今早是不是給那個警察打過一個電話，我回來打電話的時候，收到了崗特斯警局的電話留言，說他們收到了你的留言，讓你有時間再給他們回電。”

        “知道了。”尼爾點頭。

        保羅又連忙離去。

        尼爾關上門，無力的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又睜開。他拿起茶幾上的電話，對著旁邊的名片撥了過去。

        “嘟——”

        “嘟——”

        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人接通，對面的接線員說道：“你好，這里是岡特斯警局，請問有什么事？”

        尼爾說道：“我今早打過電話，想找威爾森警長。”

        “是克乃西特先生嗎？”電話線另一端的接線員似乎是知道他，馬上就叫出他的名字，“請稍等一下，我去找警長。”

        尼爾拿著電話等待，手指翻開了《純白真理》的第一頁。

        “純白！此為造物主的顯現。”

        下面是作者的姓名：約翰·迪爾生。

        尼爾皺眉，這個名字他曾經見過。

        約翰·迪爾生是英格索爾歷史上最著名的天文學家之一，曾為伊麗莎白女皇挑選登基日，并打造了當時最大的天文望遠鏡。

        看來迪爾生爵士還有其他愛好。

        不過，這本書在地下書庫就有，而且康拉德教授給的三本書里，又只允許他帶這本書離開，可見它并不算太隱秘的書籍。

        但也算秘傳？

        尼爾的手又翻到了下一頁。

        “克乃西特先生？”電話里突然傳來低沉的男聲。

        “是我。”尼爾合上書。

        威爾森警長說道：“我聽到了你今早的電話留言，但還是需要向你確認一次，不要擔心，這只是一些程序。”

        尼爾道：“明白。”

        “我上午向格斯頓市立醫院確認過，你是在十年出現過妄想幻覺，醫生的鑒定也說有可能受刺激復發，但你現在能保證自己是清醒的嗎？我不想再次出現這個情況。”

        或許是耳鳴的原因，威爾森警長的聲音時遠時近，最后就像是在他腦中說的。

        尼爾看見一個懸掛警徽的辦公室。

        威爾森警長拿著電話，桌上的煙灰缸滿是煙頭，他說話時手指上夾著一根香煙，煙霧彌漫在面前，他越說手越擺動，說到最后的不想再出現這個情況時，一下子就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似乎很是懊惱的樣子。

        他確實是應該懊惱。

        一個警長被一個精神病的胡話誆住，竟然追查起幾百年前的怪談來。

        尼爾仰起頭望著天花板。

        景象轉眼消失，仿佛一瞬幻覺，也像是他沒有看見，只是大腦產生的空虛運轉。

        醫生所謂妄想幻覺。

        有可能，他真的是復發了病癥。

        “克乃西特先生？”電話那邊又傳來威爾森警長的聲音。

        “我在聽。”尼爾任憑這句話在大腦葉片穿行，卻沒有看到任何景象，只能讓銅制水晶燈映在眼底，一塊又一塊光斑。

        威爾森警長說道：“至于你提到的在逃離圖書館前，聞到了魚腥味，確實是有用線索，基本能幫我們鎖定到一個范圍。他要么是剛碰過魚蝦之類的東西，氣味沒來得及消散，要么是長時間接觸所導致的，比如漁民或者做水產生意的商人。”

        “鑒于尸體全部被從圖書館搬運走，必須要有方便的交通工具，我們初步懷疑是給大學食堂運輸魚蝦產品的工人，到時候可能需要請你見上一面。”

        威爾森警長揉著額頭，睜開的雙眼里布滿紅血絲，巴比特市長快把他逼瘋了。

        警局從沒這么快的完成過調查。

        但是尸體在哪里呢？

        他們查遍了來往車輛，至今都沒有找到過一絲一毫的痕跡，就連垃圾站都翻過，總不會是被當場吃了吧。

        威爾森警長自嘲似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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