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無數腳步聲朝著這邊涌來, 初夏如夢初醒,摸索著地面,抓住掉在兩人身邊的劍, 橫在胸前。
她眼角淚痕未干,裙擺染血, 持劍而立, 猶如雨后綻放的血色芙蓉。
莊允和戚跡難以置信地對視一眼, 對樓厭的氣絕身亡, 都保持懷疑態度。
莊允向來謹慎, 認為這是樓厭的奸計, 吩咐一人:“你過去看看。”
初夏握緊長劍, 厲聲喝道:“不許過來。”
戚跡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滿是冰冷的審視:“聽說你冒充過戚小霜?”
初夏神思一動, 想到什么,放軟了聲音,哭唧唧說:“哥哥, 我就是小霜,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我打壞了娘親送給你的青花硯臺, 你還狠狠打了我十板子。”
“戚小霜是打碎過我的青花硯臺不錯, 但你不是戚小霜。”戚跡篤定地說道,“說吧,你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
戚跡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他只信自己見到的,從小到大, 他就沒碰見過怪力亂神,加上千機樓干的勾當,他知道世上有些人, 會有自己的獨特手段獲取到不為人知的信息。
“想知道嗎?”初夏見他不買賬,立時轉換策略,把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要是我死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是怎么回事。”
“拿你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真不知道該說你蠢,還是天真。”戚跡冷笑,“不妨告訴你,今日就算是真的戚小霜站在我面前,也休想威脅到我一分一毫。”
原來是個便宜哥哥。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搞到千機樓的線人名單的嗎?”初夏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當初少宮主能搗毀千機樓一半的據點,功勞可是在我,要不然你們以為他這么心狠手辣的性子,為什么會留下我。說實話,他和你一樣,從來沒信過我是戚小霜。”
“不要廢話了,我要朱雀神火令。”莊允打斷初夏的話。朱雀神火令不在楚繡繡的身上,那么,一定在樓厭身上。樓厭不死,還要大戰一場,樓厭死了,朱雀神火令還不是如探囊取物。
莊允一直在暗中觀察樓厭,他們廢話這么久,樓厭都沒動彈過,看來是真的死了。莊允快意地大笑著:“來人,把少宮主的衣服扒了,搜身。”
戚跡不贊同道:“你說過,會留下初夏的性命給我審問。”
初夏身上這么多秘密,而千機樓又最是喜歡打探秘密,這個秘密近在咫尺,戚跡當然不肯放過。千機樓有的是讓人開口說真話的手段,只要初夏活著,他想知道的,遲早會大白于天下。
初夏說:“你們敢往前一步,我就抹脖子。”
莊允咬牙,下令道:“別管她,搜身。”
他是覬覦過初夏的姿色,但比起朱雀神火令,初夏又算得了什么。
戚跡不樂意了,登時沉下臉色:“莊允,你想毀約?”
莊允冷聲道:“那又如何,別忘了,這是我的地盤。”
戚跡似笑非笑:“莊允,你不會以為,我主動找上你合作,什么準備都沒做吧。你的為人,我比誰都清楚,我告訴你,千機樓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招惹的。”
他毫不猶豫地取出一枚信號彈,放了出去。
莊允毫不意外:“你果然不安好心,本來打算事成以后再除了你,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了。”
兩人都亮出了最后的底牌,雙方的人馬形成對峙之勢,隨著各自的主子一聲令下,廝殺起來。
窩里反好啊。就怕他們抱團,關系牢不可破。
初夏垂下手臂,掌中握著一枚沉甸甸的煙霧|彈,那是樓厭咽氣前,悄然塞進她手里的。她不知道怎么用,但看到樓厭使用過,手臂蓄力,將那枚煙霧|彈擲了出去。
煙霧|彈炸開的瞬間,初夏掏出帕子,蒙住口鼻,背起樓厭的尸體,穿行過滾滾濃煙。
樓厭雖死了,身體還是溫熱柔軟的,初夏學過武,哪怕他比她高大許多,背著他狂奔并不是問題,尤其是此刻,她滿懷悲慟與憤懣,渾身不知從哪里生出來的力氣,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讓樓厭的尸身落到這些宵小之輩的手里被踐踏侮辱。
兩方混戰的人馬被初夏搞得措手不及,待渾濁刺目的煙霧散盡,初夏和樓厭都已不知所蹤。
初夏想好了,就算把樓厭的尸身推入萬丈深淵,也不能留給莊允和戚跡。她一路走走停停,累了,就藏進草叢里歇一會兒,歇好了,再背著尸體走。
她帶著樓厭,走得并不快,身后隱隱傳來追兵的聲音,她心一橫,如計劃那般,換了個方向,往山崖奔去。
不出所料,初夏被堵在了懸崖前,莊允和戚跡各自負傷,狼狽得早已失了翩翩公子的氣度。要不是初夏突然逃跑,他們兩個定會拼個你死我活,眼下樓厭手里的朱雀神火令更為重要,兩人暫時放下仇恨,一致對外。
“怎么不跑了?”莊允半邊臉都是血,看起來陰森恐怖,咧嘴笑著的模樣,哪里還有江湖美人榜前十的半點風度。
初夏說:“你不就是想要朱雀神火令嗎?我明確告訴你,樓厭死了,這世上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
莊允明顯不信:“這么重要的東西,他會告訴你?”
“他把朱雀神火令給我做了聘禮,信不信由你。”初夏露出一副坦坦蕩蕩的表情。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樓厭在他們的眼里,向來都是陰險獨斷的小人,縱使再愛初夏,怎會輕率的把這種能稱霸江湖的好東西用來博美人一笑。
“說出你的條件。”莊允心里不信,嘴上卻在談條件,他背在身后的手,對心腹做了個動作。那心腹會意,悄悄安排自己的人接近初夏,企圖伺機將樓厭的尸體搶過來。
莊允依舊認為,朱雀神火令的線索還在樓厭的身上。
“我要你下令,所有人都不許侮辱少宮主的尸體,還要將他風光大葬。”
樓厭在離火宮樹敵無數,一朝身死,豈容他有葬身之地。初夏能唯一為他做的,就是讓他死后,不被那些宵小所辱。
想到他是為自己而死,初夏的眼眶漸漸紅了,淚意洶涌,幾乎壓制不住。
“好,我答應你。”
莊允話音剛落,他安排的高手已從崖一側攀爬上來,初夏早有準備,踢出腳下的劍,劍鋒直沖著他的眉心而去,那人避之不及,慘叫一聲,墜下深淵。
而初夏亦抱起樓厭的尸體,扔下了萬丈深淵。她早知莊允不會同意她的要求,她廢這么多話,是在拖延時間。樓厭死前囑咐過,要守著他的尸體半個時辰,初夏想不通他用意是什么,還是照做了。
半個時辰的約定已到,為免他尸身落入莊允手里,只能照著先前的計劃,毀尸滅跡。
萬丈深淵下裹著茫茫云霧,蒼蒼莽莽的植被遮天蔽日,崖前只剩下了初夏一人,身形單薄得如同風中搖搖欲墜的殘葉。
莊允追到崖畔,哪有樓厭的蹤影。苦心經營,一朝落空,他氣得咬牙切齒,猩紅著一雙眼瞪向初夏,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給我活捉她。”
大片的人影向著初夏圍攏,初夏使出穆千玄所授的功夫。不要命的打法,加上莊允下令活捉,這些人一時未能近身,還叫她搶到了一把劍。
但好景不長,初夏體力漸漸不支,眼看著就要落敗,她咬咬牙,心道與其落到莊允的手里生不如死,不如下去陪樓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急速退向懸崖的邊緣,正欲一躍而下時,崖下飛上來一道紅色人影。
那團紅影艷烈如火,熾熾燃燒著,飄向初夏,將她摟入懷中,握住她的手。在他的力道帶動下,初夏長劍橫掃,揮出磅礴劍氣,撲過來的數道人影發出慘叫聲,紛紛砸落地面。
初夏瞪圓雙眼,仿佛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個“樓”字剛出口,樓厭的手掌寵溺地摸了她的腦袋,取走她手里的劍,紅影一閃,逼向莊允。
下一瞬,那把劍就架在了莊允的脖子上:“讓你的人都放下兵器。”
擒賊先擒王,莊允這個boss都束手就擒了,剩下的人自然再無心抵抗。眾人紛紛丟掉手里的刀劍,垂頭喪氣地跪在了地上。
初夏轉眼去尋戚跡,好家伙,這人從剛才起就沒出聲,估摸著是在等撿漏,這會兒見勢頭不對,早已趁機溜得無影無蹤。
初夏走回樓厭身邊,打量著他,心里頭有許多話想問他,也知道現在這個時機不對,應先處理莊允再說。
“恭喜少宮主,死而復生,重回人間。”本該被送走的鬼醫,拍著手從山道的另一頭走來,跟隨他前來的,還有護送他的侍衛。
初夏驚疑:“前輩何意?”
“少宮主這次救你九死一生,我給了少宮主一枚丹藥,服下后,會進入假死狀態,半個時辰后,要是身體沒有被毀壞,就能死而復生,暫時恢復功力。”
怪不得樓厭要初夏守他的尸身半個時辰。初夏恍然大悟,隨即又想到,若是不能按時醒來,又或者她沒有遵守承諾,提前把尸體燒了,樓厭就真的死了。
這簡直就是一場豪賭。
賭的是初夏的良心。
莊允咬牙:“樓厭,你算計我。”
平心而論,莊允是做不到以性命為代價進行這場豪賭的。樓厭心狠手辣,竟連自己的生死都毫不在乎,但凡失之毫厘,今日他必死無疑。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初夏,不怪樓厭鐘愛初夏,這個姑娘看似柔弱,實則堅韌倔強。試問放眼整個江湖,又有幾個能如她這般不顧自己的生死,只為守一句臨終遺言。
“難道只能你算計我,不能我將計就計?”樓厭輕嗤一聲,想起初夏所作所為,語氣里是藏不住的愉悅,“成王敗寇。”
樓厭沒有當場殺莊允,他廢了莊允的武功,叫人將他帶下去關押起來。
他臉上扣著黃金面具,看不到臉色如何,聽他的聲音很是虛弱,鬼醫離他最近,在他趔趄一步時,順手扶住了他:“少宮主還是盡早回去休養,莫要再逞強了。”
他所服藥物早已被列為禁品,換作常人,鬼醫是不會出這種餿主意的。樓厭是個瘋子,瘋子做起事來,從來不計后果。能把生死付諸笑談的,也只有他了。
樓厭道:“你怎么回來了?”
鬼醫回來,是在樓厭的計劃之外。本來這個計策就不是萬無一失,他真的死了,羽翼下所庇護的,都會首當其沖。他這輩子鮮少有看重之人,鬼醫是他上輩子的救命恩人,初夏是他的心上人,他給他們兩個都留了退路。
初夏手上的朱雀神火令,是初夏的退路,而鬼醫,只要他逃得遠遠的,以他的本事,莊允休想再捉到他。
“我想了想,這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倒不如回到少宮主身邊,活得逍遙快活。”鬼醫那張遍布刀劍劃痕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少宮主,我現在說一句,其實我對你一見如故,還不算太晚吧?”
樓厭忍俊不禁。
樓厭這具身體,畢竟是凡人的身體,沒過多久,就因傷重陷入昏迷。昏迷前,他下令將初夏關回暖閣,脫掉鞋襪,走廊里鋪滿碎瓷,每日飯食和飲茶里添加化功散,沒有他的吩咐,不許放出來。
初夏這會兒終于明白,他將死之前說的那句有機會就跑得遠遠的真正含義,氣得咬咬牙,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將這個大魔頭的尸體扔給莊允糟蹋算了。
她真是一顆好心都喂了白眼狼。
楚繡繡被接了回來,莊允沒有傷害她,但不知對她做了什么,她陷入了沉眠。經過一番檢查,鬼醫在她的腦后找到了三根銀針。
有鬼醫這樣厲害的大夫在,楚繡繡的瘋癥是可以治好的,據說,是樓厭不讓鬼醫醫治。楚繡繡丟失的記憶,浸透鮮血和仇恨,倒不如像現在忘了個干干凈凈,永遠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開開心心活到老。
莊允明顯不這么想。
鬼醫推測出,莊允用銀針刺激楚繡繡,是想讓她恢復記憶,想起過去。
楚繡繡如今昏迷不醒,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繼續醫治下去,恢復她的神志。
這些都是新派來侍候初夏的婢女閑聊期間,無意中透露給初夏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窗外的雪化了,枝葉抽出新芽,枝頭長出幼嫩的花骨朵。
聽說樓厭一直沒醒,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整個離火宮,只有鬼醫和朔風能自由出入他的病房。
初夏祈禱他能早些醒來,因為他太卑鄙無恥了,只有他醒來,初夏才會被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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