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先生找你。”

        傅予然將最后一塊積木放上去，聽到鐘點阿姨在門口叫他，“先生說打不通你的手機，就打到家里的座機了。”

        平時聽到盛厭的來電都很積極，今天卻反常地磨磨蹭蹭不太愿意地站起來。

        阿姨了然地笑了笑，“是不是在學校闖禍了？做錯了事要勇于承認，逃避是沒用的，快去吧，先生等著你呢。”

        傅予然從學校回來，就將手機靜音放在臥室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哥哥向來喜歡乖巧聽話的人，他卻一而再地打架……

        “哥哥……你生氣了嗎？”

        盛厭等了好久，終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誰知道小孩開口就是問這個，他故意嚴肅道：“知道我生氣還和同學打架？”

        傅予然握著電話的手收緊。

        “還不接我的電話，嗯？”

        “哥哥、不是……”傅予然語氣急促。

        “不是什么。”

        傅予然：“不是故意的……”

        “嗯哼，那來說說你在學校打架的事。”

        傅予然神經繃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

        不管是罵一頓，還是懲罰，他都可以接受。

        只要哥哥不拋棄他，別的他都不怕。

        在傅予然惴惴不安時，誰知盛厭的語氣突然一轉——

        清泠中帶著溫潤，卻難掩擔憂，“寶寶有沒有受傷？”

        傅予然怔愣住，等待的懲罰沒有降臨，反而還被包裹在溫暖的搖籃里。

        他呆呆地應道：“沒有。”

        “不準騙哥哥昂，被磕碰到哪里要說出來，算了，晚點我讓小李過去看看。”

        出差幾天沒見到小孩，盛厭總忍不住擔心，接到學校的電話時還以為小孩出事了，差點要買最近的機票回去。

        “朱校長都跟我說了，寶寶真厲害，竟然能找到造謠的人，不過下次可不能這么莽撞了，收拾壞人首先要保護好自己，別讓哥哥擔心……”

        傅予然耐心聽他的說完，乖乖點頭，傻乎乎地沒有發現對方看不到他的動作。

        盛厭叮囑了很多，怕小孩覺得被束縛不開心，便換了話題，“寶寶快生日了，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傅予然搖頭：“哥哥和我一起過。”

        盛厭輕笑：“這個不算，你再想想，比如說邀請你的同學朋友一起玩，哥哥給你布置場地怎么樣？你一定會喜歡……”

        兩人聊了一會兒，盛厭就催著他去睡覺，剛掛了電話李特助就打了過來，聽他一一匯報工作，盛厭安排完已經是凌晨了，他按揉了下刺痛的太陽穴。

        “明早你送小然去學校，我不放心他。”

        李特助：“盛總，需要我過去幫忙嗎？”

        “不用，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過兩天我就回去。”

        盛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窗外霓虹閃爍，燈火輝煌。

        回到a市，讓他有種處于現實世界中的感覺，每天加班到深夜，這種景色他最是熟悉了。

        清冷的眉頭突然緊皺，盛厭感覺心臟像是被用力拽緊，猝不及防的疼痛襲遍了全身，手臂脫力從桌子上滑下，手機被掃到地毯上。

        盛厭揪著胸口的襯衫，缺氧般張大嘴巴用力地呼吸空氣，瞳孔放大而渙散，眼前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見。

        腳下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滅，似乎在配合這無聲的默劇。

        不知過了多久，盛厭才恢復五感，耳朵先涌入的是手機鈴聲。

        他平復了氣息，臉色慘白到嚇人。

        “寶寶？”

        傅予然抓著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著急地問：“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聲音……”

        “怎么還管起我來了，”盛厭輕笑，因為嗓音的沙啞而笑聲低沉，“剛才和你李叔叔說太多話了，倒是你，怎么還不睡？剛才是誰和我說晚安了？”

        傅予然莫名感到不安，卻說不出哪里不對勁，皺著小臉說：“哥哥少說話。”

        “說吧，忘了什么事？”

        傅予然說出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哥哥……什么時候回來？”

        “過兩天，快了。”

        “嗯！我等哥哥回來！”

        室內再次回復寂靜，盛厭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嚴峻。

        這不是他第一次發病。

        第一次發病沒多久后，盛厭就被確診為絕癥，然后就是參加了“逆生計劃”來到這里。

        所以這是……他要“醒”的前兆嗎？

        -

        上官樂天神神秘秘地湊過去，往周圍警惕地掃了一圈才壓低聲音說：“等下放學，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傅予然頭都不抬，“不去。”

        “我跟你說，這可是絕佳的好地方，你不去會后悔。”

        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上官樂天干脆明說了，“這不是你下周生日嘛，既然你邀請我們去一起玩，我們也不能空著手去……你看我做什么？”

        傅予然：“誰邀請你。”

        “你哥啊，我、大毛和平時一起玩的兄弟都收到邀請了，還有許安妮那幾個女的也一起去，肯定是你安排的吧，夠意思啊兄弟！”

        傅予然沒想到哥哥的行動這么快，距離他生日還有一個多星期就已經著手布置了。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啊？”上官樂天追問，“我們都是去給你買禮物，你去了才知道買什么，反正你哥明天才回來，你回去那么早不也還是一個人。”

        十幾個人一起走在街上，興奮的說話聲堪比菜市場，傅予然被夾在中間深受其害。

        一群人追著傅予然問喜歡什么，不過進到店里，他喜歡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剛才還圍在身邊的同學全跑沒影了，一個個被櫥柜上的玩具飾品吸引住，哪還記得出來的目的。

        傅予然出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時不時看向手機，神情猶豫。

        哥哥兩天沒有打電話過來了，不知道現在打過去會不會影響到哥哥工作。

        正想著，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傅予然臉上出現了欣喜。

        “哥哥！”

        “接得這么快，寶寶回到家了？”

        傅予然搖頭，“和同學出來買東西。”

        “嗯，寶寶玩得開心點，還有早點回家吃飯，知道嗎？”

        傅予然乖乖答應，期待地問：“哥哥什么時候回來？”

        只可惜明天還要上課，不能去接哥哥，不過哥哥回來一定會來學校接他回家，這樣明天一放學就能見到哥哥了……

        “寶寶，對不起，有件事要告訴你……”

        傅予然的幻想被打破，笑容僵在臉上，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明天還不能回去，哥哥在這邊暫時走不開，可能要待一段時間，寶寶能好好照顧自己的對不對？”

        傅予然像是突然從高處跌落，不再傻樂之后，這才發現哥哥的聲音不對勁，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聲音溫和卻小到要很費力才能聽清。

        傅予然心底一慌，“哥哥，你在哪里！”

        盛厭笑了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在a市出差，工作結束就回去。”

        “那、什么時候……”傅予然神情茫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心底越來越慌，恨不得立刻出現在哥哥面前。

        “哥哥我去找你，我可以去見你，明天、后天放假我就讓李叔叔送我去……”

        “寶寶，小然，你冷靜點。”盛厭柔聲安慰他，“寶寶別怕，哥哥會回去的，你按時上學吃飯睡覺，乖乖等哥哥，好不好？”

        傅予然心底涌起強烈的沖動，似乎放棄后就再也看不到哥哥了，他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我想去找你，哥哥你讓我去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似乎有些艱難，“寶寶聽話嗎？”

        等了很久，傅予然才低低地應了聲：“嗯。”

        “那就按照哥哥說的去做。”

        傅予然沒有再提去找他，盛厭問了他在學校的情況，似乎是工作太疲憊了，盛厭聲音越來越模糊。

        “哥哥，我想看你。”傅予然突然說。

        之前他們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居多，因為盛厭總是擔心小孩在學校被欺負了不說，不親眼看看不放心，現在傅予然提出來也不算很突兀，可是盛厭拒絕了。

        “哥哥還在工作，現在不方便視頻。”

        傅予然追問：“晚上也可以，我等哥哥。”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

        許久，才響起一道無奈的嘆息聲，“寶寶，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你長大了，有更多的朋友和更大的世界，哥哥不是你的全部——”

        “哥哥是。”

        傅予然打斷他，語氣篤定又慌張，“哥哥你不要我了嗎？我會乖、會聽話的，我不想看哥哥了，哥哥你不要不要我……”

        “哥哥去工作吧，我等你回家。”

        掛斷電話后，傅予然乖乖地等著司機來接他回家吃飯，還有要按時睡覺，只要好好聽話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只是放在膝蓋上的手上止不住的顫抖，漆黑的眼睛里布滿了無措。

        “小朋友，你一個人出來玩啊？”

        男人一身時髦的衣服，笑得很是和善。

        傅予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聞。

        男人喊了幾聲后都得不到反應，笑容里露出不耐煩，他伸手抓住傅予然的胳膊，將人拉起來，“叔叔帶你去游樂園玩，里面好多玩的和好吃的……”

        沒走幾步，男人竟然拖不動小孩，邊哄邊回頭，“叔叔不會騙你的，你哥哥就在那里等——”

        男人的話音戛然而止，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男孩的眼神嚇到，那眼里的兇狠不似正常的富家少爺。

        他險些腿軟，甩了甩頭，手上用力，“趕緊走吧，去晚了你哥哥就不在了。”

        男人的肩膀陡然被抓住，一道厲聲傳來：“你想帶他去哪里？”

        來人穿著深色的西裝，帶著金絲框眼鏡，男人趁他分神看小孩時，掙開跑了。

        “小然，你沒事吧？”

        傅予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不像沒事，他卻搖了搖頭。

        “李叔叔，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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