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蕭亦然鎮定自若地從皇宮大門內行出。

饒是他強做偽裝遮掩了被杖責的痕跡，消息依舊如長了腳般傳遍整個京城。

惡意換親，辜負等待他四年之久的沈國公遺孤沈如筠；目中無人，駕車撞倒七皇子與十公主；毫無軍紀，縱容下屬強搶民女為妾。

一樁樁一件件事疊加在一處，模糊了蕭亦然戰神小將軍的英姿，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視甚高目無下塵的偽君子形象。

消息瘋傳時，茶樓里的說書人正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沈如筠為蕭亦然量身定做的話本子，正好講到蘇無照（蕭亦然）情系同伍一（周言才），野鴛鴛設計長相守。

“哎！”混在人群中聽書的左云桉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響，在眾茶客不悅看來之際朗聲道：“說書先生，我怎覺得，你這故事里的人有原型啊！”

“公子何出此言？”說書先生笑瞇瞇地反問道。

“如今京城誰人不知蕭亦然蕭小將軍于大婚當日設計換了同沈國公府大小姐的親事，又有幾人不知蕭小將軍在帶兵打仗前與周言才周公子私交甚篤？”左云桉輕搖折扇，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玩味道：“先生故事說得這般細致，莫不是有些門路？”

聞言，說書先生驟然變了臉色。

他目光有些心虛地四下掃視一番，倏地從案幾后站起，收起驚堂木就往茶樓下跑：“公子休得胡說八道亂拆我臺，這個故事我不說了，不說了！”

見此情形，在場茶客皆是目瞪口呆。

說書先生這是……被人戳破心中害怕，逃了？

如此看來，那對野鴛鴛故事當真以蕭小將軍和周公子為原型？

茶館內靜得可怕，好半響，才有人僵硬地扭動脖子看向悠哉品茶的俊美公子，有些不確定道：“這……這位公子，你為何會認為這個故事寫的是蕭小將軍？”

“我猜的！”左云桉咧出一口白牙，笑得人畜無害：“畢竟，若我是周言才周公子，心愛之人被設計換走，必定要上蕭家大鬧一場，可實出至今，周家一點動靜也無！”

說到這，他瞬間斂了笑容，喉中幽幽溢出一聲輕嘆：“就是可憐了故事中的兩位姑娘，一個自以為得入高門，滿心歡喜，一個為踐諾空等四年，卻被所等之人壞了名聲。”

聽聞此言，在場茶客皆唏噓不已。

在一陣陣或高或低的議論聲中，左云桉收攏折扇，往桌上丟下一塊碎銀，抬腳施施然離去。

很快，說書故事在京城內瘋傳。

有人說，蕭亦然惡意換親是為了與周言才突破世俗眼光長相廝守。

有人說，蕭亦然今日面對失控馬車之所以不出手控制，反駕車撞人，乃是為了讓林楚楚背負罵名，從而更好地與周言才在一起。

還有人說，蕭亦然之所以縱容下屬楊三思強搶民女為妾，乃是因為楊三思曾目睹周言才千里送屁股，蕭亦然為保全自己與周言才的名聲，這才拿一容貌出挑的無辜民女去堵楊三思的嘴。

蕭亦然所做過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與周言才掛上勾。

幾個有點門路的書生找到同時認識蕭亦然與周言才的官宦子弟探聽消息真假，那官宦子弟在聽得說書故事后，扯出故事中經由沈如筠加工后變得黏糊曖昧的曾經與記憶相對比，旋即得出結論——蕭亦然與周言才有一腿！

得了權威人士的認證，消息傳得更瘋了，就連官宦人家私下里都忍不住嘀咕幾句，暗罵狗斷袖平白霍霍好人家的姑娘。

“我說呢，好端端的蕭小將軍怎會放著沈大小姐那般好的女子不要，選一個來路不明的林楚楚，原是他喜歡男的！”與蕭夫人不對付的陸夫人手攥香帕，笑得前俯后仰，牙花子暴露在空氣中，毫無貴婦儀態可言。

“嘖，蕭夫人可真可憐，原以為她命好，生了個有本事的兒子，哪曾想，香火就斷在蕭小將軍這了！”另一位身著華服的夫人輕呷著茶，眉梢眼角是掩蓋不住的得意。

她家小子性子溫和，卻不是個會讀書的，原本她并不強求，畢竟只是不會讀書，總強過那些個終日斗雞走狗拈花惹草的紈绔子弟，可偏偏，蕭夫人平日里總愛在她面前炫耀，拿蕭亦然來打壓她家小子，說什么她家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張家的百年風光怕是就要斷在她家小子手里了。

到底蕭家如今勢大，眾人背后議論歸議論，卻不曾有人跑到蕭家笑話。

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蕭亦然如今已然是整個京城的大紅人。

聽得坊間關于蕭亦然的流言時，蕭將軍呼吸一滯，胸口陣陣鈍痛，而坐在他身側的蕭夫人更是白眼一翻，當場昏死過去。

這廂蕭家雞飛狗跳，那廂皇宮內也不得安寧。

十公主的母妃賢妃扯著皇上的衣袖訴苦，求皇上嚴懲蕭亦然，為摔傷的十公主討個公道。

皇上好容易從賢妃處脫身，才到御花園，便有一小太監匆匆行來稟報，其稟報的內容，乃是又有大臣求見，要參蕭亦然一本。

聽得“蕭亦然”三字，皇上額際青筋“突突”直跳，抬手示意小太監將人打發了。

然，打發走一個，又來一個，依舊是有大臣求見，要參蕭亦然一本。

霎時間，皇上只覺頭疼欲裂。

他抬手扶住額頭，轉身就往自己居住的養心殿走去。

他有預感，事情不會輕易結束，興許，明日早朝時會有更多人出面參蕭亦然。

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蕭亦然回京兩月，在朝中風評一直不錯，怎如今毀了同沈國公之女的婚約，參他的奏本便如雪花般飛入宮中。

莫非，今日一切都是沈老太爺多方走動打點關系鬧出來的？

沈家如今就沈如筠這么一根獨苗苗，沈如筠被換親，沈老太爺心中不忿也很正常。

想到這，皇上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笑意。

沈老太爺能煽動朝臣掘蕭亦然的錯處，參蕭亦然一本正好，方便他敲打蕭亦然一番，以免那小子居功自傲，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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