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當空，街道上人流如織，有規律地向著同一方向移動。

崔水彤乘坐馬車逆人流而行，待馬車在沈國公府門前停下，她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提著裙擺朝沈國公府內跑去。

“如筠，如筠，天大的好消息！”

沈如筠正在院中練刀，聽得好友的呼聲，她手上動作不停，晧腕翻轉，挑起石桌上的茶盞遞到來人面前，溫和詢問道：“什么好消息讓你這么高興？”

崔水彤步伐一頓，自大刀刀面上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這才輕喘著氣道：“我從宮中出來時正好瞧見一隊官差壓著蕭亦然的左副將楊三思往鬧市口走，似乎是要動刑，你可要喬裝一番隨我出去看戲？”

聞言，沈如筠心下大喜，唇角微微向上翹起：“你自己去吧，看完記得回來同我分享當時場景。”

“你不去？為什么？”崔水彤歪頭看向好友，費解道：“你不是素來看那個楊三思不過眼嗎？”

“貴客隨時可能登門，我自是要整頓儀容靜待！”沈如筠笑吟吟道。

“貴客？”崔水彤費解地皺起眉頭，沒有過多追問，轉身帶著貼身大丫鬟風風火火地走了。

她雖然猜不到好友口中的“貴客”是誰，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此刻大概率不宜在場。

左右鬧市口有楊三思的熱鬧能看，她倒也不會感到無聊。

“五福！”沈如筠將手中雙刀遞給五福，抬腳施施然朝閨房行去：“讓人備些清水，我要擦身更衣。”

“是！”五福應聲，托著雙刀朝武器房內行去，六喜則招來兩個二等丫鬟，讓她們以最快速度準備清水。

沈如筠褪下一身干練衣裳，簡單擦洗了一番身子，而后換上一套藕粉色襦裙，瞬間從武藝高強的絕頂高手切換為端方嫻靜的大家小姐。

末了，她招來七巧和八寶，伸出一雙布滿老繭的手：“給我做些簡單的繭子軟化處理！”

“是！”七巧和八寶齊齊應聲，動作嫻熟地取來一方木匣，從中掏出一個白色罐子，將罐中墨綠色膏體均勻涂滿自家小姐布滿老繭的手掌，再用厚厚的虎皮蓋上。

沈如筠斜靠在貴妃榻上，雙眸閉合，思緒放空，任憑自己陷入短暫的睡夢中。

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七巧和八寶自覺地放緩呼吸，輕手輕腳地揭開蓋在自家小姐手掌上的虎皮，以鐵片一層層刮去墨綠色膏體。

軟化的老繭隨鐵片的劃動脫落，原本粗糙的手掌登時煥然一新，只是依舊算不得滑嫩。

七巧和八寶又為自家小姐涂抹了厚厚兩層護手油，這才取來絲制的手套為自家小姐戴上。

手部護理結束后，沈如筠緩緩睜開雙眼，溫聲道：“備文房四寶，就放在院外！”

“是！”七巧頷首，起身去取文房四寶，八寶則依舊坐在貴妃榻前，收拾護手用的工具。

沈如筠舉起自己戴著手套的雙手細細打量，那雙手修長勻稱，透過薄薄的一層絲，似乎能瞧見內里肌膚的嫩滑柔軟。

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似是在同身邊人說，又似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戴這副手套了！”

這些年來，為了維持她大家閨秀的人設，每每赴宴，她都要緊急去繭，再戴上特制的絲質手套，讓自己的雙手看起來與其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并無區別。

因為，只有維持住人設，祖父方能對她習武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每一次去繭后，再提刀練功，她都要重新承受一番皮肉磨損之痛。

所幸，她很快就能解脫了！

灼灼艷陽下，沈如筠著一席藕粉色襦裙端坐于石桌前，手持狼毫在宣紙上揮灑。

皇上帶著侍從踏入沈家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陽光下的女子端方柔順，美得像是畫中人，卻讓他大感失望。

曾經也是在這樣明媚燦爛的陽光下，他瞧見女子手持雙刀，舞得虎虎生風，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似是故人來，如今卻是泯然于眾人矣。

皇上閉上雙目，無聲地嘆了口氣。

待重新睜開眼，他抬手沖躲在暗處保護他的暗衛打了個手勢。

很快，兩道人影自暗處飛出，跳入長風院朝優雅練字的女子擊去。

崔貴妃既夸沈如筠不曾懈怠，那么他便要看看，她如今究竟是何等水平。

感受到危險靠近，沈如筠不慌不忙地落下最后一筆，而后一腳踢在石凳上，借力朝后退去。

“鐺”地一聲脆響，她先前所坐石凳被長劍劈出一道豁口。

“小姐！”五福六喜迎上前欲保護自家小姐，為自家小姐抬手制止。

“你們退后，保護好自己即可！”沈如筠撂下這句話，主動迎上前與兩個戴著面具的暗衛纏斗在一處。

大家閨秀日常的衣裙十分繁復，影響出招動作，可沈如筠卻劃劣勢為優勢，借著寬大衣裳的遮掩，幾次做出具有欺騙性的假動作，最后在五招之內以一敵二，赤手空拳將兩個使用武器的暗衛打趴在地。

“啪啪啪！”

撫掌聲自院外響起，沈如筠抬頭看去，就見身著常服的皇上笑著朝院內行來：“好好好，不愧是沈敬的女兒，有令尊當年之勇！”

“陛下？”沈如筠一驚，很快反應過來，將踩在兩個暗衛背上的腳挪開，恭恭敬敬福身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快起來！”皇上大步上前將將虛扶起，目光掃過石桌，停留在宣紙上密密麻麻的“如君”二字上。

皇上略一挑眉，頗為好奇道：“沈丫頭，你書這二字，是何意？”

“回皇上，如君是臣女娘親為臣女取的名，希望臣女能如父親那般驍勇，日后繼承父親的衣缽，只是臣女百日宴前大伯戰死，祖母心中難過，便將臣女名字中的‘君’字改為了竹字頭的‘筠’，盼臣女如竹子般堅韌剛正。”沈如筠維持著垂首的姿勢，十分坦誠地回答道。

聞言，皇上目光在女子臉上轉了轉，倏地笑了：“如君？沈如君？這的確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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