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晴好的天氣讓晚上的京城依舊有白日的三成熱鬧。

沈如筠換上一身合身的黑色勁裝，給同樣穿著黑色勁裝的好友崔水彤戴上一頂黑紗帷帽。

她帶著人三兩下躍上高墻，悄無聲息地翻出沈國公府，很快來到貧民居住的城西北一角。

破落的院中，柳琴兒坐在爐灶旁搖動蒲扇，一面煎藥一面同一雙病弱的弟妹講述著今日趣聞。

她沒有說自己內心的恐懼，亦沒有說今日墜樓一事，只胡編著寧小公子寧朔的善良與大方，不僅給她足足半兩的賞銀，還給了她整整一碟子肉包子。

當時她饞極了，一口氣吃了五個包子，等回過神來，碟中只剩下四個肉包子，她便全都打包回來了。

看著皎潔月光下少女明媚的笑臉，沈如筠有些動容。

她帶著好友落入院中，正欲出聲，就聽得少女提及了她。

“你們知道嗎，京城如今有女武將了，是沈國公府的沈大小姐，沈大小姐不僅生得漂亮，武藝更是驚人，坐在高頭大馬上巡街時就好似執掌千軍的威武將軍！”提及救命恩人，柳琴兒雙眼亮晶晶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翹起。

“哇！”兩個小蘿卜頭同時張大嘴巴發出驚嘆，老三柳書忍不住追問道：“她是不是像蕭小將軍那般威風，身后跟著成百上千的兵卒！”

“沒有！”柳琴兒搖頭，見弟弟面露失望，當下連忙補充道：“她雖然沒有蕭小將軍那么高的官職，沒有蕭小將軍那般盛大的排場，但她真的很厲害。”

末了，似怕一雙弟妹不信，她又補充道：“真的真的很厲害！”

“噗嗤！”

一道不合時宜的笑聲突兀響起，柳家兄妹三人具是一驚。

柳琴兒下意識抄起手邊的柴刀，將一雙弟妹扯到身后，厲聲沖聲源處呼喝道：“狗蛋兒，你他娘的還敢翻我墻，信不信我今日便宰了你！”

“柳姑娘莫緊張！”沈如筠帶著好友從樹影下行出，拱手沖少女施以一禮：“未經允許翻墻行入，是我唐突了，還望柳姑娘見諒。”

“沈……沈大人……”柳琴兒猛然瞪大雙眼，手中柴刀“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聽得“沈大人”這一稱呼，柳家兩個小蘿卜頭眼中警惕與恨意瞬間消退，抓在手中的木柴也緩緩放下。

“汪汪汪！”

巷子里野狗的犬吠聲將柳琴兒驚醒，她疾步迎上前去，恭恭敬敬施以一禮：“不知沈大人深夜拜訪所為何事？”

“我記得你一雙弟妹病了，我這有個大夫，可以給他們看看！”沈如筠溫聲言罷，抬手推了推身邊的好友。

得到示意，崔水彤立即朝著兩個小蘿卜頭行去。

“沈大人，你……我……”柳琴兒震驚地看著面前眉目英氣艷麗的女子，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不過是在敘事時提了一嘴，對方竟是就這么記在了心上？

“莫緊張！”沈如筠輕輕扶住少女顫抖的雙肩，語氣越發溫和：“柳姑娘煎藥去吧，待診斷有了結果，我們會告訴你的！”

言罷，她將少女按坐回灶臺前，緩步朝好友行去。

崔水彤給兩個小蘿卜頭分別診了脈，黑色帷帽下的秀麗眉頭擰得能夾死一排蚊子。

“怎的？”沈如筠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好友，壓低聲音詢問道：“情況很嚴重？”

聞言，柳琴兒瞬間豎起耳朵，緊張地看向這邊。

“不！”崔水彤搖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聲音：“他們只是娘胎里帶出的體弱加后天不規律飲食傷了身子再加火氣過旺，氣血太盛。”

“體弱怎會氣血太盛？”柳琴兒緊張問道。

“正常情況下體弱自不會氣血太盛，可要是吃了過量的超過自身需求的補藥，強行逼一副孱弱身子的血脈轉起來，便是這般矛盾的脈象！”崔水彤言罷，頓了頓，怕女子理解不了，索性直白道：“柳姑娘，你遇到庸醫了！”

此言一出，柳家三姐弟具是瞪大雙眼，眸中是同樣的不可置信。

“怎……怎么會呢？”柳琴兒唇瓣翕動，兩手死死相互揪著，聲音細若蚊蚋：“當年張大夫見我一雙弟妹可憐，免費出手救治他們，怎么會……怎么會……”

“有時候免費的才是最貴的！”沈如筠接過話匣，幽幽道：“你說的張大夫是城西的張丁九吧？此人醫術不精，倒是極善觀面，反家人生病又有利可圖的老實人，他都會假意免費為之診治，待獲得對方信任，便開各種高價藥榨取對方錢財。”

言罷，在少女驚恐的倒吸冷氣聲中，她不緊不慢補充道：“同時，張丁九的妻子王氏是這一帶數一數二的媒婆，但凡病患的家屬中有未婚且貌美的姑娘，王氏就會在其夫榨干對方錢財后哄著貌美姑娘嫁給有錢人做妾室填房。”

聲落，柳家三姐弟再度呆愣在當場。

見狀，沈如筠沒有再說些什么，只垂眸看向攤開信箋寫藥方的好友。

許久過后，直到崔水彤寫完藥方，柳琴兒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沈大人，您今日為何前來幫我？”

“你為了一雙弟妹不惜以身犯險，是個重情義的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因此再受牽制，再跳一次樓！”沈如筠輕聲言罷，抬眼看向兩個滿臉震驚的小蘿卜頭，溫柔道：“你們的姐姐是個好的，為你們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極限，不過你們不必因此感到愧欠，能給予你們，她也打從心里感到幸福，你們若愛她，便盡自己所能好好活著，乖乖聽話調養好身體，再考慮報答一事！”

聲落，沒有得到一人回應。

姐弟三人呆愣愣地看著她，像是在看稀罕的天外來客。

“如筠！”崔水彤輕喚，揚了揚手中藥方：“藥方寫好了，是我自己向他們交代注意事項，還是由你來轉述？”

“你告訴他們即可！”沈如筠溫聲道。

得了回答，崔水彤轉手將藥方遞給柳琴兒：“柳姑娘，你照著這副藥方拿藥，一包藥煎三次，每日早中晚飯后服用，喝藥期間少吃寒涼的食物，記住了嗎？”

柳琴兒機械地接過藥方，吶吶道：“記……記住了……”

“那我們便告辭了！”沈如筠拱手，提上好友消失在皎潔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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