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

        在他出聲叫住她后，沈昭下意識的反應是在心里反問了自己一遍。

        她討厭宋漓嗎？

        結果顯然是否定的。

        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除了偶爾不明所以的脾氣和冷淡，在這場名為聯姻的關系里，宋漓對她都是非常好的。

        可這世上很多東西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比如“沈昭不討厭宋漓”這句話，就和“沈昭愿意接納宋漓”是完全不對等的。

        所以，他們之間仍舊有可能會產生爭執，仍舊可能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冷戰，仍舊不能對彼此卸下徹底的防備心理。

        也因此，沈昭不明白他這個問題有什么意義？他們只是合同婚姻的關系。所以什么喜不喜歡、討不討厭，或許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當然，以上這些，都只是沈昭個人的看法。

        “你很在意這件事？”

        她歪了歪頭，目光冷淡又無謂。

        宋漓輕輕抬眼，看向她時眸光深沉，眼尾微垂，似乎是對她明顯表露出來無所謂的態度有些抵觸：“……我只是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太過尷尬。”

        沈昭聞言眉心微蹙，肉眼可見地對他的這個回答并不是很滿意。

        “可這種尷尬的關系又不是我造成的。”她撇嘴道。

        然而對面的當事人對于她的回答卻是一臉的詫異表情，仿佛是真不明白她這突然的陰陽怪氣是為了什么。

        “……是我嗎？”他輕聲問。

        沈昭簡直無語。

        她故作無意地瞥他一眼：“不然呢？”

        “我……做什么讓你不高興了？”他低聲問她。

        或許是真的天生腦袋缺根弦，宋漓的一言一行，都讓沈昭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很聰明的人，好像在感情方面連小學生都不如。

        “你不會真沒談過戀愛吧？”沈昭疑惑。

        宋漓掀起眼皮：“嗯？”

        沈昭無語。

        她輕嘆兩聲，隨后無奈質問：“這兩天不是你先躲我的嗎？整天待在公司不回家，我搬出去你就真的任由我搬出去。”

        “我以為你不想看見我。”

        沈昭對他這莫名委屈的語氣異常不解：“那我對你置氣，你也連問都不想問，我為什么生氣嗎？”

        “你為什么生氣？”

        “我——”

        沈昭下意識接話，張口后卻又突然卡殼，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匯去恰如其分地回答這個問題。

        她抬眼看向宋漓，對上的卻是一雙切切實實探究的雙眼。

        這人是真的一點都不懂嗎？

        沈昭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尷尬的氣氛慢慢環繞在二人身側，或許是眼見等不到答案，宋漓那一雙遮掩在碎發下的棕色瞳孔里有暗流涌動，直至消失不見。

        他輕輕斂眸：“算了。”

        說完轉身踏入書房，沙啞的嗓音襯得他背影更加蕭條落寞。

        沈昭久久立在原地。

        眸中仍有不解。

        用完晚餐已是七點。

        在此期間，宋漓并未下樓。

        趁著阿姨收拾餐桌的間隙，沈昭猶豫許久還是主動問起了關于宋漓身體的事情。

        “先生這幾天不在家，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畢竟仔細算下來，阿姨見到他的時間估計也就比她長一點。

        “不過下午的時候先生有問過我家里的消炎藥放在哪里，我估摸著是感冒了，嗓子有點炎癥。”

        “這樣啊。”沈昭輕輕點頭，半晌扭頭看向餐桌邊的玻璃杯，眸光微動，似乎是有了幾分想法。

        -

        敲門聲響起時，宋漓剛剛看完技術部送來的方案。

        他沒有抬頭，說了聲“進”就繼續忙著手頭上的工作。

        房門輕掩，鞋底在木地板上發出微弱聲響。

        可比起人本身，宋漓最先感知到的，是一陣熟悉的柑橘香味。混合著感冒藥清涼又苦澀的香氣，仿若炎炎夏日里好不容易尋到的一方綠蔭之地。

        他微微昂頭，視線所至之地，是女人不經意裸露出來的白嫩脖頸，然后才是手里拿著的陶瓷盤和玻璃杯，氤氳的熱氣在杯沿浮動。

        宋漓怔愣了幾秒，隨即移開視線，抬眸直視她：“有事嗎？”

        沈昭握著溫熱的杯壁，目光有些猶疑，繞了一圈后，才緩緩落到宋漓的臉上，狀似不經意道：“我聽阿姨說你好像感冒了，所以給你拿了藥。”

        她走到他面前，把陶瓷盤和玻璃杯都放上書桌：“空腹喝藥對胃不好，你喝藥前最好先吃點面包，墊墊肚子。”

        在樓下思來想去的半小時，抵不過洛黎的一句話。

        畢竟還擔負著替她傳話的任務，沈昭猶豫幾秒，還是選擇了主動求和。

        電腦屏幕的光芒投射到宋漓身后的窗戶玻璃，不經意間微風拂過，卷起了窗戶邊純色的落地窗簾。

        眼看桌子那邊的宋漓自然地拿起吐司，沈昭遲疑了幾秒后還是決定主動出擊。

        “那個……你晚上問我為什么生氣，我現在告訴你。”

        可對面的宋漓此刻似乎已經對她的答案不怎么在乎了，只低著頭嗯了一聲。

        沈昭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后看向一邊自顧自開口：“因為我覺得我們床｜事不是很和諧……”

        “咳——”

        話音不過剛落，宋漓的臉色就是一變。

        他抬起頭，表情怔愣地看著沈昭。

        沈昭雙臂藏在身后，側著臉看一邊架著的書柜。身子晃來晃去，像是在掩飾她內心無法抑制的尷尬與無措。

        “你那天晚上下手太重了，而且跟瘋了一樣一直讓我喊你哥哥。”她低聲嘟囔，像是吐槽，臉頰兩側卻不知不覺間泛起紅暈：“我又沒什么亂｜倫的癖好……”

        周遭的空氣像是一瞬間停止了流動。

        逼仄的環境讓沈昭內心的尷尬情緒愈來愈猛烈，手指不自覺揪起了上衣的一角。

        “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有一點生氣，你稍微跟我解釋一下我就沒什么了，但你……”

        不僅沒有和她解釋，還反而搬出去不搭理她了。

        這才是讓沈昭不高興的點。

        她可以接受一時的錯誤。

        但不能接受逃避錯誤。

        話已至此，沈昭自認為自己已經是把求和兩個字打在了腦門上了。

        要是宋漓還沒反應過來，那……

        活該他孤寡一輩子。

        可宋漓怎么會傻到這個地步。

        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尷尬，又像是有些欣喜里夾雜著無措。

        不過幾秒，他起身走到她身前。

        明亮的雙眸閃爍幾下，仿若是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我……”

        他輕輕啟唇，但開口半天，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沈昭疑惑地抬眸直視他，不解：“你想說什么？”

        宋漓看著那雙明亮如星河的眼眸，在書房昏黃的燈光下依舊閃爍。

        半晌，他突然低著頭笑了一聲。

        沈昭被他這一笑搞得莫名其妙，用一種仿佛是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

        宋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我還以為……”

        還以為，你討厭我。

        還以為，你再無希望喜歡我。

        身子此刻突然被人擁入懷里，沈昭睜大雙眼，在莫名其妙和無可奈何的情緒中，聽見耳畔人輕聲的道歉。

        “對不起，昭昭。”

        沈昭表情一愣，半晌低聲嘟囔：“其實也沒必要那么認真……”

        畢竟她挺好哄的，還犯不上用對不起。

        耳畔灼熱的氣息慢慢沾染上了耳垂邊緣，沈昭無端覺得身子有些熱，試圖從眼前人的擁抱中掙脫出來。

        “那個……感冒藥再不喝就涼了。”

        有些費勁地從他雙臂中逃開，她順勢拿起桌上的杯子遞給他。

        宋漓依舊盯著她。

        哪怕是接過了杯子，也依舊邊喝邊盯。

        沈昭對他這種盯法有些不明所以。

        她雙手合十吐了口氣，繞著他身子以試圖躲開這過于炙熱的視線。

        “那你慢慢工作。”她看了幾眼，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繼續聊的話題，干脆選擇了溜之大吉。至于洛黎交待她的事情，還是等過兩天再找時機說吧。

        “我出去了。”

        說完便徑直走了出去，順勢還帶上了門。

        應該算是和好了吧。

        解決了心頭一樁麻煩事，沈昭感覺整個人身體都輕松了不少。

        于是出了門便干脆回了側臥洗澡，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周遭的熱氣不斷上涌，化作霧氣，幾乎覆蓋遮掩住了浴室的整塊磨砂玻璃。

        嘩啦啦的水流聲充斥了整個側臥，同時也掩蓋了不知什么時候走進的腳步聲。

        等沈昭洗完出來的時候，迎接她的，除了有撲面而來的涼氣，還有床尾站著的，熟悉的男人身影。

        “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沈昭慌張地扶了扶身上的浴巾，臉上的表情在看到磨砂玻璃上已經消失了的霧氣后變得愈發緊張。

        “我敲門了。”宋漓輕聲解釋，可不知為何，他的臉上冒起了莫名的紅暈。

        “你……”沈昭看著他，本想說些什么，但最后不知為何還是咽回了嗓子里，換成了另一個問題：“你來干嘛？”

        宋漓聞言淺笑。

        不過一個晚上，沈昭就見到了他的幾次笑容。

        大小姐屈尊降貴找他求和讓他這么爽嗎？

        沈昭無語。

        邊問邊解開包著頭發的毛巾走到床頭找吹風機。

        “來接你。”宋漓輕聲回答。

        不過是從側臥搬到主臥，沈昭不知道他是怎么說的仿佛分居的丈夫去接氣回娘家的妻子一樣。

        “那你等我把頭發吹干，等會直接過去就行了。”沈昭輕聲應，沉默幾秒后她突然扭頭看向他，語氣有些莫名的尷尬：“不過說好了，不準欺負我。”

        宋漓聞言一愣。

        半晌才輕輕點頭：“嗯。”

        吹頭發的事情最后還是落到了宋漓手上，沈昭也樂得讓他伺候自己。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起，她看著浴室的磨砂玻璃，手指頭摸來摸去，最后還是選擇了當面問她。

        “你聽到了對吧。”

        聽著是問話，但當沈昭開口的一刻，就已經變成了陳述句。

        身后的宋漓并沒有立刻回答。

        或許是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他坦誠了不少：“嗯。”

        “你唱歌，挺好聽的。”

        沈昭：“……”

        是個人都知道她五音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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