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弟姜霖1
寧饒是一個穿越的。
前世的記憶本應被這一世六十多年的時光沖洗得模糊不清了,如今她已經完完全全習慣了沒有網絡的修真界,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無比清晰地記起來還有手機的那個時代,至少可以在尷尬的時候低頭旁若無人地發個帖:
“急,躲在風月場所的衣櫥里被人發現了怎么辦?怎么說話,在線等。”
“社會性死亡,我在夜總會調查我師弟感情經歷的時候被當場抓獲,還有搶救的必要嗎。”
“……師姐?”姜霖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過來,把她的意識拉回這不愿意面對的現實。他的聲音有些窘迫,寧饒記憶里就沒見過他在自己面前有過這么尷尬的語氣——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他自己尷尬,還是為她而尷尬。
蕭逢奕挑著眉:“嚯,還有一個。寧饒,你帶著你徒弟擠在這里做什么?聽墻角?”
寧饒從衣櫥里出來,衣不沾塵,面不改色,正經體面地對姜霖說:“我來尋你的。”
蕭逢奕:“尋到櫥子里來了?”
姜霖沒理他,語氣詫異:“師姐既來尋我,那何必如此、如此委屈自己——”
寧饒:“……你不要再問了。”
“既然這次找到你了,那老規矩。”蕭逢奕道,“開始吧,這次不能用暗器。”
寧饒和他的確沒事兒就會比試兩次,但這次顯然并不是什么好時機。
蕭逢奕這添亂攪混水的好戰分子。
她忍不住道:“你怎么找過來的?我上次不是說了,別在我身上放追蹤的玩意,收回去。”
蕭逢奕素來沒輕沒重,邊界感為零,又好鼓搗些奇技淫巧,動輒拿她試驗。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東西,符文咒語還是小道具?
他不說話,收起了笑觀察她神色,終于豎起兩指一招,寧饒感覺眉心處似乎有什么東西飄起來。仔細想了想,才想起來,這花鈿是上個月他送過來的。
寧饒:“你出去。”
蕭逢奕不服:“我憑什么出去?我憑本事找過來的,你也說了我們比試,找到了就算。”
寧饒:“比試自然可以,但是你要是還想留在這里,就不僅僅是我和你比試了。”
他瞥了一眼慕寒宵,又瞥了一眼姜霖,無語:“你什么時候喜歡來人多勢眾這套了?”
“你若是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
他碰了一鼻子灰,昂首挺胸氣勢洶洶地出去了,慕寒宵這才說:“那弟子也告退。”
寧饒還沒說話,他便走了。這時,姜霖開口,語氣頗有些微妙:“我竟不知道,師姐何時和他關系這般好了,好到可以送這閨中首飾?”
他倒抱怨起她來了?寧饒反客為主:“你當然不知道,你這些日子都在這芙蓉鄉,不是嗎。”
他一時無言。
寧饒看著這洞房花燭夜的擺設,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被蕭逢奕搗鬼的驪歌還暈在床上,她這也算間接攪了姜霖的好日子,理應先跟他道歉,可她現在卻沒什么多余的內疚情緒。
“去年六月你說去閉關,你閉關的地方呢?”她問。
姜霖三年前遇上了瓶頸——修道之人修心修身,遇瓶頸者如修心者不夠專注、修身者積累不足,都是常見之事。
瓶頸也是可以克服克服過去的,輕者靠努力便可以攻克,當然,重者因為這個廢棄自身功法、改換他術,或者陷入執念走火入魔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對于天賦極高的人來說,瓶頸是個格外麻煩的時期。資質一般的修道者,如果心路不是特別歪的話,那尋常瓶頸靠勤奮努力便可以熬過去。資質優秀的,卻多要靠悟性或者別的提點來突破瓶頸期,而這般奇遇最難得。
道理大家都懂,他們遇上這個瓶頸期一般也不會強求,不過問題在于,姜霖這個瓶頸期持續六年了。就在一年前,他離開潛山,說是去尋個清凈的洞天福地,好去閉關。
他們都是活過五六十年的,雖然在修真界不算什么老妖怪,可也是出了師、有徒弟的人了。寧饒她師尊早當了甩手掌柜,不知道現如今在哪個山疙瘩里逍遙。她自詡算是潛山上的比姜霖輩分大一點兒的,早知他茶壺里煮餃子的脾性,便也放他自己做主去了。
直到三天前,姜家的幾位叔伯傳過話來,說祠堂里姜霖的命魂燈動蕩,恐遭劫難,希望她能去尋一下,畢竟人是從潛山離開的。
寧饒不知這劫是什么,怕姜霖一個人對付不了,又帶了楚濯塵和慕寒宵兩人,循著命魂燈的定位來到了這個小城,然而這里并沒有什么洞天福地,亦無作祟妖邪,更無修道之人的亂戰之跡。
最后他們幾番打聽,才得到消息:芙蓉鄉的頭牌驪歌姑娘,和一個出手闊綽又年輕的俊朗后生好上了。這后生高鼻深目、鳳眼丹唇,眉尾生了一點痣,總之瞧著五官端正、但是氣質又顯得風流多情。人們都說是話本里薄情人負心漢的長相。
好巧不巧,和姜霖對上了。
她此刻來了,見到這些,惱火在所難免。
姜霖沒有回答,寧饒便繼續說下去:“這是個花樓,姜霖。”
他垂著眼睛,應該是不敢看我,聲音依然溫煦有禮,可是低下來的眉梢卻有幾分裝模作樣的楚楚可憐:“師姐是責備我……不夠潔身自好?”
“你誤會了,”她走向床邊,鸝歌躺在那里,不是是醉了還是被煙迷暈了,睡顏沉靜恬然。寧饒說:“我是覺得,她還不夠潔身自好,怎么不開眼選了你。”
姜霖依然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可欺模樣,卻笑了一下:“師姐怎么說得我像是個洪水猛獸,是她在我這兒倒了霉似的。”
你不是嗎?
“那你現如今修煉得如何了?”寧饒轉了話鋒。
“瓶頸尚未過,只是逆水行舟罷了。”
“閉關得如何呢?”
“未有突破,便打算不在此磋磨了。”他說著竟然給她拉了一把椅子,“師姐先坐下罷。”
寧饒坐上去,他便也搬了一把坐她對面。袖里摸出一把小刀,又在果盤里拿了一只渾圓飽滿光滑亮麗的香梨,問:“本地特產,師姐嘗嘗?”
“……”他在轉移話題嗎?還是試圖收買她?
他刀功不錯,幾乎容不得寧饒猶豫,就削好了一只梨,又拿來一只小瓷碟,將這雪白馥郁的梨切成大小均等的幾小塊,碼在正中,遞給她一雙竹筷。
他擺盤的功夫大約比潛山食堂師傅的手藝還好那么一些。
紅燭高照著,寧饒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了一身喜慶的紅,大約不是喜服,不過在這里也差不多了。
這顏色襯得他格外鮮活,不再是個玉似的假人。寧饒鬼使神差接過來他的筷子,揀了個梨子吃。
真是荒唐,這人洞房花燭,新娘被迷昏了,新郎卻還在這兒勤勤懇懇給她削梨吃。
他關切道:“如何?”
其神色誠懇正直,模樣認真得仿佛關切的這個不是他剛削的梨,而是他今日還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妻。
寧饒吃了一口,撂下筷子:“姜霖,你現在想怎么辦?”
“師姐再試試這個。”他又推過來一盤閃著瑩瑩水色的紫紅葡萄,笑道,“瓶頸么,確實還需——”
她忍不住打斷他:“我說的是鸝歌姑娘。”
姜霖一愣,笑意未收:“我自然是會負責的。”
寧饒眉毛尖兒跳了跳,既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又覺得這人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奇怪。只是他往日里是個不近女色、三四十年沒開過竅的,她險些把他當作和尚看了。
仔細想了想,寧饒還算禁不住問出這個問題,權當作八卦之心在作祟:“為何就是她了呢?”
姜霖不假思索:“她喜歡我。”
潛山派二十年來喜歡你的姑娘少婦可以排滿一條街,喜歡而已,很重要嗎?
在她看來,這更像是條件,而不是關鍵:“僅僅如此?”
“也許,正好就是她了。”姜霖溫文一笑,“世間緣法,各有定數,師姐以為如何?”
正好就是?那她又能以為如何呢,還不是——“你喜歡就好。”
“師姐總是這樣。”他眼底笑意深深,又把那盤葡萄放過來,寧饒拈了一粒,剝皮吃了,隨口問:
“總是什么?”
“總是這般心腸軟,好說話,又向著我。”頗有幾分得寸進尺。
“大言不慚。”寧饒真不愿意被他這么盯著夸。“現在我能聽聽你是如何與鸝歌相識的嗎?”
“師姐很想知道?”
“我總該了解一下。”
“俗世故事的開篇而已,不足為道。”
俗世故事的開篇,那多半是美好浪漫的,想必是什么“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韻事。想她生平見過不少這般故事,但是發生在姜霖身上,她還是想不到那樣情形——倒不是覺得不真實,只是之前從未設想過,現在一開始想,便突兀地覺著不同尋常了。
若是閉關閉到鬧市花樓里這檔事不提,那么他與鸝歌,無論是英雄救美一見鐘情還是佳人才子芳心暗許,都是傳統話本里的常見套路,也算相配,也算佳話。
“只是,師弟啊,”寧饒轉頭看著沉睡的鸝歌,漫不經心地提醒他,“她知道你已經五十多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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