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茜茜要是說那些布不要錢,  大隊長一定會把村支書等村干部喊過來，對葉茜茜一家口進行堂會審。

        但葉茜茜說那些布要給錢，大隊長的心反而定了下來。

        不要錢的東西會要命,  要錢的東西，那才是正常的東西。

        大隊長感覺心跳變得沒有剛才快了,  捂著心口,  擺出嚴肅表情問葉茜茜：“多少錢啊？”

        葉茜茜高聲說：“所有的布，不要票，六分錢一斤,  可以給錢，也可以拿雞鴨蛋、臘肉、臘魚之類的東西抵。”

        這話是葉爸爸和葉媽媽說的。

        回來的時候,  倆人商量了一路，最后定下給殘次布的價格翻一倍，一斤要價六分錢。

        “當真？”六分錢一斤可太便宜了。

        供銷社里的殘次布，都是按尺寸算錢的，有時候還得給票,  而且有時候有錢、有票也買不著。

        但葉石帶回來的這些布卻是按斤算的,  一斤還只要六分錢,  大隊長心想,  這和站在天底下白撿東西有什么差別？

        “真的。”葉茜茜指向葉爸爸，“我爸跟周叔叔是好兄弟,  周叔叔給的是實誠價，沒賺我們的錢。”

        “哼。”在葉爸爸和大隊長看過去的時候，葉爸爸很是傲嬌地哼了一聲。

        然后,  他翻了個身，用背對著大隊長。

        大隊長氣得又想罵葉爸爸，但現在不能罵他,  不僅不能罵他，還得哄著他：“石啊，剛才是我錯怪你了。”

        葉爸爸冷笑著哼哼，跟豬似的，哼哼個不停。

        大隊長默默運氣，邊想“看在那些布的份上不要跟他生氣”，邊柔聲哄：“當年你娘說你混不吝的時候，我就說你只是沒長大，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懂事了。”

        葉爸爸哼哼得更大聲了。

        大隊長畢竟是當村干部的人，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很有耐心地繼續和葉爸爸說話：“男人嘛，不懂事的時候是真的不懂事，但一旦懂事了，那就是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人的時候了。”

        看一眼葉爸爸，大隊長接著說：“你現在就是懂事了的時候。石啊，你是好樣的，有你這樣優秀的隊員，我這個做大隊長的，臉上也有光啊。”

        聽到這里，葉爸爸坐起身：“大隊長，剛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大隊長輕輕地拍了下嘴巴：“我剛才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石啊，你就原諒叔這一回，別跟叔計較了行不行？”

        見葉爸爸不說話，大隊長走過去拍了拍葉爸爸的肩膀：“石啊，我知道你是大氣的人。”笑瞇瞇看著葉石，“你一定不會跟叔計較的對不對？”

        葉爸爸揚起下巴，不說話了。

        不說話了，就是表示默認不計較了。

        大隊長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這些布雖然都是殘次布，但我看好些布都是好布。這么些布，拿到供銷社去賣，沒個幾塊錢買不下一匹。石啊，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些布啊？”

        葉爸爸回頭看一眼大隊長：“怎么處理？全拿去燒了唄。”

        “你看看你，你這說的明顯是氣話，看來你還在生叔的氣啊。”

        大隊長哄人很是有一套，順著葉爸爸的毛哄：“石啊，像你這么大氣，又這么為大隊著想的人，我在咱們大隊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你看這樣行不行，”指向那些布，“那些布咱們大隊都收了，等記賬后，我讓會計另外獎勵你五斤肉、十塊錢，外加一百個工分行不行？”

        肉、錢、工分都是先記著的，得等到年后才會兌現。

        “我不要錢，也不要肉。”葉爸爸要的可不是這些，拒絕得特別干脆，“不就是一些布而已，用不著給我發錢。”

        因為葉爸爸說得太正義凜然了，以至于大隊長都有些不認識葉爸爸這個人了。

        大隊長盯著葉爸爸一看再看，想要看看葉爸爸的皮子底下到底還是不是原來葉石。

        不過很快，他就不懷疑葉爸爸不是葉爸爸了。

        因為葉爸爸跟他說：“東西我就不要了，我要當咱們生產大隊的采賣主任。”

        擔心大隊長沒聽清楚，葉爸爸大聲重復：“記住了，我要當的是采賣主任，不是采買主任，您老可別聽差了。”

        大隊長還真是聽岔了。

        直到葉爸爸重復說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葉爸爸說的是采賣主任，不是采買主任。

        只是，整個公社，二十幾個生產大隊，都沒有采賣主任這樣的職位。

        他雖然是大隊長，但他這個大隊長，并不能憑空捏造出一個職位。

        “石啊，你說的這個采賣主任，怕是……”

        這話一聽就是要拒絕。

        葉爸爸不等大隊長把話說完，急忙說：“大隊長，這些東西都是我以咱們生產大隊的采賣主任的名義拿回來的。我要是不能當上咱們大隊的買賣主任，那么這些東西，可就得原樣拉回去了。”

        現在是不允許私人買賣的，不管是買東西，還是賣東西，大都要以集體的名義進行交易。

        如果是個人想要買賣東西，就得到特定的地方買賣。像是供銷社、糧油店、肉聯廠之類的地方買賣，個人是可以買東西的。

        如果家里有雞蛋之類的東西，還可以送到供銷社換錢，供銷社平日里也會收老鄉帶來的農產品。

        但供銷社收購的價格都不是很高，好些人都不愿意去供銷社換錢，寧愿拿家里的東西跟人家以物換物。

        當然了，以物換物也不能換太多東西，要是換的東西超過了一定的數量，也是不允許的。

        所以，葉爸爸才非要當上大隊的采賣主任。他只有當上了大隊的采賣主任，以后才能憑大隊開的證明，以大隊采賣主任的名義去跟制衣廠的周主任、屠宰場的張主任換東西。

        為了說服大隊長，葉爸爸還說了一句狠的：“叔啊，我跟屠宰場的張主任也很熟，我要是能當上大隊長，以后逢年過節的，說不定還能給咱大伙弄些豬下水、豬頭肉、豬蹄之類的好東西回來。”

        “你連屠宰場的人也認識？”

        “何止是認識。”葉爸爸特別得意地揚起下巴，“見了屠宰場的張主任，我還能喊他一聲叔呢！”說得特別自信，仿佛說的是真的一樣。

        今天葉爸爸給大隊長的沖擊太大了，以至于大隊長一時間沒辦法思考，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這，這我得想想。”

        “叔，你就別想了。”葉爸爸站起身，“隊里選買賣主任是大事，您一個人做不了主。”

        說到這里，葉爸爸停頓一下，過了兩秒才接著說：“要我看啊，您還是把村支書、會計以及家家戶戶的話事人都請過來吧。”

        抖著腳，葉爸爸和大隊長說：“咱們啊，就跟年頭選小隊長一樣，讓大伙投票表決，要是半數以上的人同意我當咱們大隊的采賣主任，您就幫我往上邊打報告，以大隊的名義讓我當上隊里的采賣主任，您看行不行？”

        這話提醒了大隊長。

        大隊長想了想，覺得葉爸爸說的話有道理。

        與其他一個人瞎琢磨，還不如把村里人都喊過來，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反正到最后，葉石能不能當上大隊里的采賣主任，也是要整個大隊里的人投票表決的。

        “行，就按你說的辦。”思考一會，最后大隊長同意了葉爸爸的提議。

        看向葉爸爸，大隊長小聲說：“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喊人過來開會。”

        正好下午放工的時間也快到了，這個時候去通知大伙開會，通知完了，正好是下工的時候了。

        大隊長急著去喊人，和葉爸爸交代一聲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看著大隊長走遠了，葉茜茜才走到葉爸爸旁邊，對葉爸爸豎起大拇指：“爸，您可真會吹牛。”

        葉爸爸揉了揉葉茜茜的頭發，又又又一次把葉茜茜的一頭黃雜毛給揉成了雞窩頭。

        葉茜茜這會兒心情好，沒跟葉爸爸計較，只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而葉爸爸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葉茜茜的眼神，嘴巴叭叭的說：“閨女啊，等爸爸當上咱們大隊的買賣主任，爸爸就能拿到十個工分了。爸爸一天有十個工分，足夠咱們一家口分出去單過了。”

        葉爸爸的目前的計劃是當上大隊的采賣主任，爭取一天拿十個工分。

        說到激動處，葉爸爸再次摸上葉茜茜的頭發。

        看到葉爸爸伸手過來，葉茜茜抬手，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被拍了手，葉爸爸也不生氣，樂呵呵說：“等咱們分家單過了，就不用再受你奶的氣了。以后你媽媽想上工就去上工，想在家里睡覺就在家里睡覺，誰也不能說她一句不是。還有你，以后爸爸想辦法送你去縣城讀書，讓你也和城里人一樣讀書寫字考大學。”

        “當家的！”聽到葉爸爸的話，葉媽媽感動壞了，撲過來抱住葉爸爸，抱著葉爸爸嗷嗷哭。

        葉茜茜看著抱在一起的爸爸媽媽，感覺眼睛有點疼。

        這，這是她一個八歲的孩子能看的東西？

        抱緊懷里的葉矜，葉茜茜小聲和葉矜說：“我爸和我媽實在是太不矜持了，青天白日的就抱在了一起，嘖嘖，真是，真是羞人啊！”

        葉矜抬起頭，用額頭頂住葉茜茜的下巴：“他們這是感情好的表現。”

        “我知道。”但爸爸媽媽當著她的面摟摟抱抱，實在是有些不把她當大孩子看。

        難道他們不怕教壞她這個大孩子嗎？

        她雖然看著只有五歲左右，但她的實際年齡已經八歲了！而且她還不是原身，算上她在地府蹲大牢的那十年，她的心理年齡可是有十八歲了！

        倆人抱在一起抱了一會后，葉媽媽察覺到葉茜茜的視線，紅著臉推開葉爸爸：“閨女在看著咱們呢！”

        “沒事，閨女還小呢，她看不懂的。”葉爸爸無所謂說。

        葉茜茜湊過去插話：“爸，我今年已經八歲了，不小了。”

        “嘶！”葉爸爸倒吸一口涼氣，盯著葉茜茜看一會。

        越看，他的表情越是嚴肅：“對啊，你今年已經八歲了！”伸手過來捂住葉茜茜的臉，一臉驚訝說，“我竟然一直覺得你只有歲。閨女啊，爸爸記錯你的年紀了！”

        葉茜茜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怪不得自家爸爸總愛抱她、扛她，一點都不拿她當大孩子！

        葉茜茜還以為是葉爸爸疼她，所以才會走到哪，把她抱到哪。原來葉爸爸竟然是因為記錯了她的年齡，才會一直抱著她。

        就，就好氣啊！

        拉拉葉茜茜的小短手，又揉了揉葉茜茜的小斷腿，葉爸爸嘆著氣說：“你長得實在是太矮、太瘦了，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八歲的人。”

        “爸。”葉茜茜喊葉爸爸一聲，然后嚴肅說，“我生氣了！哄不好那種！”

        說完，葉茜茜扭過頭，重重地哼了一聲，以此表示自己的真的生氣了。

        很生氣、哄不好的那種生氣。

        “閨女啊……”

        葉爸爸正要哄葉茜茜，剛開了個頭，就被趕過來開會的葉大伯打斷了后面的話。

        “老，你這兩天去哪了？”

        很快，葉奶奶和葉二伯也來了。

        葉奶奶看到葉爸爸的時候，眼睛里像是藏著刀子似的，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一刀刀的往葉爸爸的身上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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