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決？”葉媽媽揉著臉問葉爸爸,  “當家的，是要和你上次一樣開會表決嗎？”

        “嗯。”葉爸爸喝一口水，抹著頭上的汗水，小聲說,  “大隊長說不能直接讓你接我的班,  得重新開會表決。”

        “那我豈不是得演講？”葉媽媽看向葉爸爸,  “我連演講稿都沒寫，怎么講啊？”

        “不用講。”葉爸爸冷笑出聲，“咱們不去了。那些人真以為采賣主任是好當的,  見我當得好,  就都想來分一杯羹。隨他們搶去吧，一會咱們就走。”

        葉茜茜湊過去：“爸,  戶口的事弄好了嗎？”

        “好了。”葉爸爸掏出兩張證明給葉茜茜看，“明天把戶口一遷,  咱爺倆就是城里人了。”轉頭又和葉媽媽說,  “媳婦啊,  你等幾天，過幾天我想法子把你弄進廠里去當臨時工。”

        傍晚時分,  葉茜茜一家三口悄悄的走了。

        走的時候誰也沒告訴,  等葉奶奶來喊葉爸爸去開會的時候，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

        因為葉茜茜一家三口的離開,  大隊長、村支書、會計等幾個干部都不太高興,  覺得葉爸爸不重視集體利益。

        但葉爸爸已經把戶口遷走了,  算不上是生產大隊的人了，他不來開會，誰也不能說他一句不對。

        表決大會上，好幾個人上去競選,  最后是會計家的二兒子成為了葉家村生產大隊第二任采賣主任。

        葉爸爸已經走了，會計家的二兒子（葉振邦）不需要交接，直接上任。

        競選的時候，他許諾會在當上采賣主任的時候給大隊里的人一人換一個鋁制飯盒。

        當上采賣主任后，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借了牛車去城里，也不和葉爸爸說一聲，直接就到鋁制廠找李廠長。

        他以為只要他亮出大隊采賣主任的身份，李廠長就會給他面子。

        然而當李廠長出來看到他時，什么也沒說，直接轉身走人。

        隨后，李廠長更是直接吩咐門衛，讓他們機靈著點，以后來的人要是不是葉三石，就不用把人放進廠。

        第一次被李廠長拒之門外，葉振邦以為是帶來的東西太少，急急忙忙又回村搬了些東西過來。

        但當他拉著一車的雞蛋，向門衛表明來意時，門衛卻說李廠長正在開會，讓他明天再來。

        他以為李廠長真的在開會，趕著牛車走了。

        等到第二天的早上，他又趕著牛車過來找李廠長。

        可門衛還是和他說：“同志，我們李廠長正在開會，暫時沒時間出來見你，要不明兒個再來？”

        葉振邦不是傻子，聽出了門衛話里有話。李廠長哪里是沒時間出來見他，分明是不想見他。

        葉振邦是個有脾氣的，他覺得李廠長不尊重他，沖著門衛發了一頓火后，趕著牛車走了。

        他沒把牛車趕回生產大隊，趕著牛車去了旁邊的制衣廠。

        他把牛車趕到制衣廠的大門口，點名說要見制衣廠的采買主任周主任。

        葉三石和周主任一向在后門那邊交易，前面的門衛并不知道周主任和葉家村生產大隊有交易，聽到葉振邦的話，便進去請示周主任。

        周主任聽到來人不是葉爸爸，直接讓門衛把人趕走。

        就這樣，葉振邦拉著一車的雞蛋去了鋁制廠、制衣廠、國營飯店，但這三個地方的負責人都不見他。最后，他只能把雞蛋拉去供銷社那邊。

        但他并不認識供銷社的主任，最后只以七厘一個雞蛋的價格，把所有的雞蛋賣給供銷社。

        幾天走下來，別說給大隊換鋁制飯盒了，他連一塊碎布頭都沒有換到。

        生產大隊的人對他很不滿，嚷著要換人當采賣主任。

        葉振邦連吃幾個閉門羹，早就不想干了，聽到村里人的人嚷著要換下他，他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乎，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葉家村生產大隊又換了一個新的采賣主任。

        只是新的采賣主任和葉振邦一樣“無能”，到城里找了周主任幾人十幾回，也見不著他們的面，更別說和他們換物資了。

        經歷了幾次換人后，大隊里的人才明白過來，原來不是誰都能當采賣主任的。

        明白過來后，大隊里的人都后悔得不行，要是早知道別人當采賣主任會這么的拉跨，當初就順勢同意讓劉慧（葉媽媽）接位了！

        劉慧好歹是葉三石的媳婦，有葉三石在后面出謀劃策，劉慧肯定能見著城里那幾個領導的面。

        但這會兒說什么都晚了，葉三石一家已經搬去了城里，成了城里人，一時半會的，估計是不會回來了。

        葉茜茜一家確實不會回去了。

        在葉爸爸和葉茜茜的戶口遷到城里后不久，葉爸爸就托周主任的關系，在制衣廠給葉媽媽找了份臨時工的工作。

        工作很輕松，只是負責給衣服剪剪線頭什么的，一個月有十八塊錢的工資。

        葉媽媽喜歡做衣服，每天去上班都興致勃勃，很快在制衣廠那邊找到了聊得來的朋友。

        在制衣廠工作了幾個月后，葉媽媽轉正了，成為了制衣廠的縫紉女工。

        與此同時，葉茜茜也要去上學了。

        等九月份的時候，葉茜茜跟著葉爸爸去學校報名，正式成為了紅星公社一名一年級學生。

        星期六早上，葉茜茜吃過早飯后，抱著葉矜，噔噔的跑到趙家找趙子君玩。

        倆人約好了今天一起去后面的山里撿樹枝，因此，葉茜茜要先過來找趙子君，然后倆人一起去后山。

        走到趙家門口，葉茜茜還沒進去，就聽到趙家有人在哭。

        哭聲嗚嗚的，像是壓抑著聲音在哭泣，聽著怪滲人的。

        光聽哭聲，葉茜茜沒聽出來誰在哭：“子君姐姐，我來了。”

        很快，趙子君從屋里跑了出來。

        她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像是哭過。

        “桃花妹妹，今天我不能和你去后山撿樹枝了。”趙子君走過來，在葉茜茜耳邊說，“我奶奶來了，她說要帶我去文工團參加面試，一會我們就得走了。”

        之前趙子君說過趙媽媽和趙奶奶的關系很不好，每次倆人見面，趙媽媽都會被趙奶奶罵哭。

        葉茜茜猜測剛才聽到的哭泣聲，是趙媽媽在哭。

        “好，那我們下次再約著一起去吧。”葉茜茜失望地松開趙子君的手。

        趙子君不去，那她也不想去了。

        屋里走出來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站在門口往外看，視線落到葉茜茜身上。

        明明看到了葉茜茜，她卻問：“子君，誰來了？”

        “奶奶，是桃花妹妹來了。”

        趙子君小聲和葉茜茜說：“我奶奶出來了。”

        葉茜茜朝屋里看，視線和趙奶奶的視線對上。

        趙奶奶穿著一身湛藍色的土布衣裳，頭發用一塊布裹了起來，看著慈眉善目的，不像是壞脾氣的老太太。

        葉茜茜跟著趙子君走進屋，走到老太太面前，笑著和老太太打招呼：“趙奶奶您好，我叫葉桃花，我住在隔壁。”

        “哦，原來你就是桃花啊。”趙奶奶的語氣很熱情。

        不過葉茜茜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疏離。

        葉茜茜看著趙奶奶不說話，想著如果趙奶奶不歡迎她來找趙子君玩，她就等趙奶奶走了再來找趙子君玩。

        “小同志，你爸爸媽媽是干什么的？”趙奶奶忽然問葉茜茜。

        葉茜茜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趙奶奶是在問她爸爸媽媽的工作，笑著回答：“我爸爸和我媽媽都是工人，我爸爸在屠宰場上班，我媽媽在制衣廠上班。”

        聽到葉茜茜的話，趙奶奶的笑容真實了很多：“一會我要帶子君去文工團面試，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啊。”趙奶奶掃一眼葉茜茜，笑著說，“文工團這兩天要招大量的小演員，你的年紀正合適。”

        最近一個多月，葉茜茜吃得好，住得好，整個人長開了很多。

        之前她長得又矮又瘦又黑，看著只有五歲多的樣子。但現在，她的身高長了一截兒，皮膚也捂白了好幾度，看著白白嫩嫩的，一點都不像是長在鄉下的小姑娘。

        葉爸爸和葉媽媽都長得好，葉茜茜遺傳了他們所有的優點，長開后特別好看，看著乖乖巧巧的，特別像是年畫上的福娃娃。

        趙奶奶正是因為覺得葉茜茜長得好看，才起了帶葉茜茜一起去面試的心情。

        文工團要排春節晚會的節目，需要上百個小孩子扮演十二生肖，住在城里的好些人家都帶著孩子去文工團那邊面試。

        不過文工團選人的要求很高，選了一天多了，也只選出十來個小演員，還差幾十個沒選好。

        “趙奶奶，您等我一下，我回去跟我爸說一聲。”葉茜茜和趙奶奶說一聲后，跑著回家找葉爸爸。

        葉爸爸已經下班回來了，正在屋里睡覺。

        葉茜茜打開門，跑進屋，爬上床搖醒葉爸爸：“爸，子君姐姐的奶奶要帶她去文工團面試，我也想去。”

        葉爸爸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半睜不睜的，根本沒聽清楚葉茜茜在說什么。

        他敷衍地“嗯嗯嗯”了幾聲。

        葉茜茜捏住他的鼻子，把他給憋醒。

        “閨女啊，你這是要憋死你親爸啊！”葉爸爸騰的一下坐起身。

        葉茜茜搖了搖他的手臂，大聲說：“子君姐姐的奶奶要帶她的文工團面試，我也想去。”

        葉爸爸打了個哈欠：“閨女啊，你爸我現在的腦子嗡嗡的，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葉茜茜用熱乎乎的小手卻貼葉爸爸的臉：“我想和子君姐姐一起去文工團面試，回來告訴你一聲。”

        “知道了。”葉爸爸打著哈欠又躺下了。

        確定葉爸爸聽清楚了，葉茜茜不再吵他睡覺，麻麻溜溜的爬下床，拿上東西去，跑著去隔壁找趙子君。

        等葉茜茜來了，趙奶奶立刻說：“咱們得趕緊去文工團那邊，走，咱們現在就出發。”

        說完，不等葉茜茜說話，拉著趙子君就往外走。

        趙子君轉身朝葉茜茜伸手：“桃花妹妹快來。”

        葉茜茜跑過去，牽著趙子君的手，跟著趙奶奶往文工團那邊走。

        走到文工團門口，還沒進去，葉茜茜就看到文工團門口站滿了人。

        堵在門口的人中，有人是來看熱鬧的，有人是帶孩子來面試的，有人是來打聽情況的。

        葉茜茜跟著趙奶奶一路往前走，然后跟著趙奶奶做了登記，完了后跟著趙奶奶走到人群后面排隊。

        排在隊伍的最后面，葉茜茜踮起腳尖，仰起頭往前看去。

        前面烏洋洋的全是人，一眼看不到盡頭。

        葉茜茜估摸著前面可能排著兩三百人，等輪到她和趙子君的時候，估計已經是下午或者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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