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要一刀一刀地割才會疼,  葉茜茜不著急把所有的借款都說出來。

        她要慢慢說，一樁樁的說，把劉玉峰和葉云兒釘在生產大隊的恥辱柱上！

        當著六爺爺等一眾長輩的面,  葉茜茜把葉家這些年借劉家的錢、給劉家的東西一一說了出來。

        說到最后，劉家需要還葉家一千六百五十塊錢。

        這一千六百五十塊錢聽著很少,  但在1960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一十多塊錢，一年的工資也才幾百塊錢。一個工人得干好幾年才能攢下一千六百五十塊錢。

        當葉茜茜算出總數時,  劉家人慌了,  葉大伯慌了，旁聽的左鄰右舍們則是嘩然了。

        有人就說了：“這樣算下來，葉家確實補貼了劉家不少東西。”

        “劉玉峰要不是和葉茜茜有婚約,  葉家也不會給劉家這么多東西。說到底還是劉玉峰不是東西,  便宜占了,  婚約卻毀了,  簡直比戲文里的陳世美還要喪良心。”

        “我說呢，這幾年劉家明明窮得連飯都吃不起飯了，兒子和女兒卻能到城里去上學，原來是葉家幫的忙。葉家給劉家幫了這么多忙，要我是葉茜茜，我也不會答應退婚！”

        “劉玉峰真不是個東西,  虧我以前還覺得他是知識分子呢！”

        “老張啊，戲文里不是經常演悔教夫婿覓封侯么，戲文里為什么后悔讓丈夫去掙前程？還不是因為有些男人啊一旦出息了,  就翻臉不認人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嬸子。嬸子年輕的時候也被人退過婚，這輩子最是恨薄情寡義的男人了。

        嬸子走過來抱住葉茜茜：“茜茜啊，要我說你就該去縣城告公安,  告他劉玉峰一個騙婚、騙錢！”

        好些個嬸子附和：“就是，就是，茜茜啊，我們支持你去告劉玉峰。”

        一些和劉玉峰不對付的年輕小伙子接話說：“葉茜茜，我們也支持你去縣城告劉玉峰！”最好能去劉玉峰的工作單位告他，把他的工作給攪黃了。

        葉茜茜來劉家有兩個目的，一是搞臭葉云兒和劉玉峰的名聲，一是讓劉家花錢。現在劉玉峰和葉云兒的名聲已經爛大街了，就不必揪著他倆不放了。

        葉茜茜適時說：“雖然劉玉峰和葉云兒對不起我，但我這人心善，沒法對他們趕盡殺絕。”看向六爺爺，“六爺爺，我不想去告他們，也不想攪黃劉玉峰和葉云兒的工作，現在我只想讓他們還錢。”

        六爺爺是生產大隊里最有威嚴的人，他在生產大隊的威望比葉爸爸、村支書都要大。

        六爺爺沉著臉說：“欠了錢肯定是要還的。”冷聲問劉爸爸，“劉莊，你家打算什么時候還葉家的錢？”

        “六爺爺，我們家不是不想還錢，實在是家里還欠著饑荒，暫時沒錢還給葉大哥。”他還跟葉爸爸打苦情牌，“葉大哥，玉峰和茜茜的事是我家對不起你家，是我沒教育好兒子，我對不起你啊！”

        說這話的時候，劉爸爸眼睛都紅了。

        葉爸爸跟劉爸爸當了幾十年的兄弟，看到劉爸爸愧疚得眼睛都紅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葉大哥，我給你簽一張欠條，只要我家有錢了，一定馬上給你家還錢，你看這樣行不行？”

        “老劉……”葉爸爸心軟了，差點同意了劉爸爸的請求。

        葉茜茜打斷葉爸爸的話：“爸，聽說城里的工作能賣幾百塊錢。”看向劉玉峰和葉云兒，“劉玉峰是正式工，他的崗位最少能賣六百塊錢。葉云兒雖然是臨時工，但她干的是售票員的工作，她的崗位估計能賣三四百塊錢。”

        看向眾人：“我家就不要他們的工作了，不過咱們生產大隊多的是能干的同志，他們要是愿意賣工作，肯定能把兩個工作崗位賣給有需要的人。”

        “不行！”大伯母站出來阻止，“我家云兒的工作是她舅舅給她找的，她的工作不能賣！”她還想等女兒結婚后把工作轉給兒子呢！

        葉茜茜壓根不搭理大伯母，只問葉云兒：“堂姐，你這么愛劉玉峰，一定愿意幫他還錢的對不對？”

        劉云兒白了臉色。

        這問題要她怎么回答？

        她要是說愿意，那她售票員的工作就得賣給別人了。她好不容易才成為車站的臨時工，絕不可能把工作賣給別人！

        可她要是說不愿意，劉玉峰和劉家肯定會對她有意見，覺得在她心里工作比劉玉峰更重要。她和劉玉峰剛要結婚，這個時候要是讓劉玉峰覺得她更看重工作，肯定會在劉玉峰心里留下一個疙瘩。

        這個疙瘩短期內肯定不會有什么影響，但隨著時間流逝，疙瘩會越變越大，最后肯定會影響到倆人的夫妻感情。

        她不能賣工作，更不能讓劉玉峰覺得她不愛她。

        咬緊牙關，劉云兒的身體晃了晃，然后兩眼一閉，像是受不住刺激似的，忽然就暈倒了。

        “云兒！”大伯母和劉玉峰同時呼喚葉云兒。

        前者跑著去抱葉云兒，后者則赤紅著眼睛怒視葉茜茜，覺得是葉茜茜說了不該說的話，把葉云兒給氣暈了。

        面對劉玉峰憤怒的眼神，葉茜茜反瞪回去：“堂姐，你該不會以為暈倒了，就可以不管劉家的事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葉茜茜走到葉云兒旁邊：“堂姐，你裝暈沒用，除了你媽跟你男人，在座的其他人的人都知道你在裝暈。”

        說到這里，葉茜茜伸手在葉云兒大腿上擰一下。

        葉茜茜下手很重，葉云兒想忍著不吭聲，但她沒忍住，“啊”的叫出聲。

        葉茜茜叉腰：“看，這下連你媽和你男人都知道你在裝暈了。”俯身問葉云兒，“堂姐，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尷尬？”

        不給葉云兒說話的機會，葉茜茜接著又說：“堂姐能干出勾搭未來妹夫的事，想來臉皮應該是比城墻還要厚，即使被大伙看出你在裝暈，想來你也不會覺得尷尬吧？也是，你要是知道羞恥，懂得禮義廉恥，就不會做出搶堂妹男人的事了。”

        葉云兒的臉色白了青，青了紫，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把自己給拍暈過去。

        葉茜茜又說劉玉峰：“劉玉峰，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歡堂姐什么，現在我知道了。原來啊，你是喜歡我堂姐會演戲，看我堂姐剛才裝暈的樣子，那可真是比戲曲大家還會演呢！”

        劉玉峰的臉色也是白了青，青了紫。他看向葉云兒，眼神變得十分復雜。

        剛才他真的以為葉云兒被葉茜茜氣暈了，沒想到葉云兒竟然是裝暈的！

        倆人偷偷的談了三年戀愛，他竟然不知道她有如此好的演技！

        說了幾個小時的話，葉茜茜口渴了，直接說：“明天你們就要結婚了，我希望你們能在結婚前給出一個還錢的期限。”

        看向劉爸爸：“大隊里鬧饑荒的人家多的是，劉叔，你家舍得給葉云兒買縫紉機、買收音機，應該也舍得把縫紉機、收音機、工作賣了還錢吧？”

        這話有諷刺劉家的成分。劉爸爸說家里沒錢，家里鬧饑荒，可劉家卻給葉云兒送了縫紉機和收音機當聘禮。

        大隊里有史以來最高規格的聘禮也只是送七十一條腿而已，劉家的送的聘禮卻打破了隊里的最高規格。

        葉茜茜的話堵得劉爸爸說不出話來。

        同時，眾人看劉家的眼神也變了。

        好些人都在想，是啊，劉家都舍得給葉云兒買縫紉機那樣的好東西了，想來家里肯定是有錢的。這家里有錢卻不給人家葉家還錢，心可真夠黑的。

        葉茜茜請走向六爺爺：“六爺爺，我請求族里做主，要求劉家在三天內還清欠我們葉家的錢！”

        六爺爺捉著拐杖用力敲打地面：“劉莊，你怎么說？”

        劉爸爸不敢再說寫欠條的事，急忙表態：“六爺爺，既然茜茜要求我家三天內還清欠款，那我家即使砸鍋賣鐵，也會在三天內還清欠葉家的錢！”

        “好！”葉茜茜大喊一聲，“在座的叔叔伯伯、嬸子伯母都是見證人。”看向劉爸爸，“剛才劉叔說會砸鍋賣鐵還清欠我家的錢，我是信劉叔的。今天已經過了大半天了，就不算一天了，我們從明天開始算起，如果等到第三天，欠款沒有還上，那我可就要去縣城鬧了。”

        原身傻，以為劉家真的窮。

        其實劉家比葉家還要有錢！

        別看劉家的院子破破爛爛的，但劉家內里的家具、鍋碗瓢盆卻比其他人家的都要齊整。而且劉家還有別人家買不起的暖水壺、搪瓷缸子、搪瓷盆子。

        要說劉家沒有錢，劉家又怎么會買得起暖水壺？

        葉茜茜肯定劉家裝窮了。

        看著吧，劉家即使不賣給葉云兒的聘禮，不賣葉云兒和劉玉峰的工作，也還得起欠葉家的錢。

        撂下一句狠話，葉茜茜轉身往外走：“爸，媽，大哥，大嫂，咱們走。”

        說完，葉茜茜不等其他人說話，推開擠在門口的人，大跨步往外走。

        葉爸爸和葉媽媽見葉茜茜走了，對視一眼后也走了。

        葉大哥盯著劉玉峰看，看劉玉峰和葉云兒站在一起小聲說話，氣得踢飛腳下的石頭，氣哼哼地往外走。

        葉大嫂想要留下來看劉家的熱鬧，但劉家人在葉茜茜和葉爸爸走后開始趕人了，她沒看成，只得跟著六爺爺他們往外走。

        回到家，葉茜茜聞到一股濃郁的臘肉香味。

        聞著味兒，葉茜茜走進灶房。

        葉媽媽在鍋里熱著一碗臘肉飯，飯是白米飯，臘肉是兩指寬的臘肉。在白米飯的映襯下，金燦燦、油滋滋的臘肉顯得誘人極了。

        葉茜茜被饞到了，流著口水，抓了一塊臘肉塞進嘴里。

        “你不是說你要絕食嗎？”葉媽媽站在門口，涼涼的說了這么一句話。

        葉茜茜舔干凈手指頭上的油，抱著碗轉身回答葉媽媽：“我之前是嚇唬你們的。”

        說話間，葉茜茜又吃了一塊臘肉：“媽，黑豆（侄兒）說你給我蒸了雞蛋羹，我的雞蛋羹呢？”

        “喂豬了！”說是這樣說，但很快，葉媽媽就從另一個鍋里拿出一碗雞蛋羹遞給葉茜茜。

        葉茜茜一手拿著蒸飯，一手拿著雞蛋羹，活力滿滿地出去找侄子：“黑豆，吃雞蛋羹了，你要不要吃？”

        “要吃！”黑豆像是一個小皮球一樣扎進葉茜茜的懷里。

        葉茜茜挺起肚子撞他一下：“去搬一張凳子出來。”

        “姑姑等我！”

        黑豆轉身往屋里跑，很快搬著一張比他還要高的凳子，呼哧呼哧地走過來。

        “放這里。”葉茜茜給他指了個地方放凳子。

        站在旁邊看完全過程的葉爸爸和葉媽媽同時嘆了口氣，葉媽媽問葉爸爸：“咱閨女這是看開了，還是想鬧一場大的？”

        葉爸爸愁得皺起眉頭：“媳婦啊，我現在有些慌。”

        他總感覺閨女憋了個大招沒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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