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明（中）
在城中找了客棧住下，花顏也大概知道了云漢奇術團的演出事宜。
有管事早去和掌柜的訂房間了。玉澤和花顏便坐在大堂里喝茶，玉澤好整以暇的看著捧著杯子不知道怎么開口的花顏，慢悠悠的開口道：“你的茶喝完了嗎？”
“啊？完了�！被亴擂蔚姆畔卤�，她捧著茶杯已經許久了。
管事訂好房間過來回話，“公子，房間定好了，您讓買的東西也買好了。”他恭敬地遞上兩張燙金的邀請函，表面繪制著一朵盛開的藍色薔薇，細細碎碎的金粉綴滿了花瓣，精致夢幻。
玉澤把邀請函拿過來，遞給驚訝的少女，“早知道你會喜歡�！�
“以后想要什么直說就好，在我面前，不必顧慮太多�！庇駶商鹗炙坪跸朊幻念^發，生生在半空轉了方向，只說，“此去宣京，后面便要換水路，會快不少，不必擔心誤了時間�！�
花顏拿著邀請函眼睛亮亮的，“多謝玉先生！”
“一場秀演罷了，也能讓你這么開心。”玉澤無奈的看著她，眉眼間卻是滿滿的寵溺。
“明日我陪你一同……”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頓住，那一絲溫柔的笑意還在嘴角，眼中突然失了神采，唇角的笑意卻仿佛粘在了臉上一樣，永遠溫如春風。
他似乎是剛剛發現，滿座的人都用詭異的神情看著他，似乎是看一個瘋子。
但他仍舊笑著，把那一張飄落在地的邀請函撿起來，放在對面的位置。
“我同你一同去看�！�
他把這句話說完，空氣中的詭異感又重了幾分。因為……他對面，分明沒有一個人！
一瞬間，大堂的人似乎感覺背后一陣陰風吹過。
“什么嘛，看著一個好看的貴公子，怎得是個瘋子？”
“看著還瘋的不輕……哎，造孽啊……”
“別說了別說了，趕緊吃完走人，怪滲人的……”
……
直到大堂里的客人走完了，玉澤也起身走出了店鋪，身后的伙計追出來喊，“公子，你的票不要啦？”
“不要了�！庇駶赊D身淺笑了下，一如既往。
街上緩緩落了雨，身上的青衣被打濕了顯出更深的顏色。冷清的街上，有人撐著傘步履從容，帶著滿天的寒意。
玉澤突然停住，抬眸看向眼前人，紫衣銀發，一柄紅傘。
“首輔大人？”他絲毫不意外地道。
凌晏如不說話，就撐著傘看著他，雨漸漸大了，青衣落拓的身影逐漸顯得單薄，而那青年也不在意。
他好像松了一口氣。所有人都說。
可凌晏如覺得，他松的，是那一口生氣。
“宣望舒�！绷桕倘缇従從畛鲞@個塵封了十幾年的名字，“你現在這樣是做給誰看？”
人都死了許久，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到底還要抱著過去活多久。
冷風吹過，揚起來人的衣衫，玉澤攬了攬濕透的袖子，笑，“那首輔又何故一直掛著一塊普通的蓮花佩？”那一塊花家的環佩一直掛在凌晏如腰間，這么些年，一直如此。
“凌云心……”玉澤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很沒意思。”他微微仰起頭，雨絲落在臉上，潤濕睫毛眼尾，“你有未完的新法，宸王有守護萬民的志向，文司宥有放不下的同文會，驚墨也有蝶谷的族人……”他似乎笑了一下，“你們都有未來，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我找不到。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已經很努力找理由讓自己活下去了。
凌晏如捏緊了手里的傘柄，臉色從他開口叫他的字就一直是蒼白。
所有人都有未來……他恍惚了一下。
“我認識的宣望舒不會尋死覓活�！�
玉澤已經低下頭，他平視著凌晏如的目光，開口，“我不是想死。”
只是不想認真去活了。
“新法已定，大公子也認同了你的理念，盛世將至，首輔之名，必然留傳萬世�！庇駶膳c凌晏如擦肩而過，而后毫不停息的向遠處走去，直到漸漸看不見那一抹青色的影子。而另一人在雨中站了許久，最后負手撐著傘離開。
“南塘的荷花開了，我想去看看�！�
而他，自然有更加重要的事。
“世子哥哥？世子哥哥！”花顏焦急的聲音傳來，玉澤恍恍惚惚看見晃動的人影，繼而感受到熟悉的頭疼，“又來了嗎？倒是沒遇見過的幻境�！�
他呢喃著什么囈語，花顏聽不清楚，直接趴下貼在他唇邊想要聽清，卻被他一手拉過撞進他懷里。
花顏嚇了一跳，卻被他抓得緊，連抬抬頭都難。
“別掙扎……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委屈，急切，甚至……祈求，他的嗓子啞的可怕，手似乎用了狠勁，仿佛要把她按進胸口。
花顏看不見他的臉色和表情，卻能聽到胸口傳來的劇烈的心跳聲，和他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冰涼的手。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她得了兩張奇術團的票，遞給他看，他接過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還說要陪她一同去看，不知怎的突然就捏著邀請函倒在她身側。幸虧她這些日子學了些武藝，才接住了他，讓侍衛把人送回了房間，剛想去請大夫就被他拉住衣袖掙脫不開，叫人也不應，現在又是這么個狀態，她現在又驚又怕，被按在懷里倒是冷靜了些。
“世子哥哥？你是不是醒了？”花顏試探著開口，他這副樣子八成是夢魘，不能直接叫醒。“你先松松手，我不走，我就在這陪著你。”玉澤估計是將她認作了什么其他人，花顏這么想完就耐心了許多，哄著他松手。
“這回，倒是不太一樣……”會騙人了。玉澤微微睜開眼，看著她發頂的發旋，覺得這一會的幻覺分外可愛。他便松開手，想看看懷里人的表情。
花顏卻以為他醒過來了，松了一口氣從他懷里抬起頭，就撞進他幽深的眼睛里。平日里玉澤的眼睛總是清澈的含著笑意，這是她第一回見他毫不掩飾的，侵略意味極強的眼神，她默默咽了咽口水，剛想開口，玉澤就低下頭來，她慌得閉了眼，就感覺一個輕飄飄的東西淺淺啄了一下她的眼皮。
太可愛了些……玉澤看見她悄悄咽口水的樣子，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啪”的一聲斷開，等他反應過來，唇已經落在女孩輕顫的眼瞼上。
而等花顏真正反應過來那是什么，掙扎出他的懷抱，玉澤卻真的昏睡了過去。
花顏紅著臉站在離床三尺的地方，看著床上的人，似乎是什么洪水猛獸。
沒事的，沒事的，他不會記得的，認錯了人了而已，這是一個意外，意外……
花顏用這些話給自己洗腦了幾十遍，直到臉上的溫度褪下讓候在外邊的醫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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