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義帝被殺
卻說一日早朝,項羽對群臣說道:“古人言‘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朕雖得天下,而不歸故鄉,就如著錦衣而夜行也。況秦宮室燒毀,一時實難修整,而彭城乃梁楚之地,自淮河以北九郡,統轄千里,此處正好建都,不失故土。”有諫議大夫韓生上言道:“關中東有黃河、函谷關、蒲津,西有大隴關、山蘭縣等處,南有終南、武關、峽關,北有陜河、渭、涇、潼關,百二山河,三山八水,沃野千里,天府之國也!昔周以此興霸,秦以此霸業,陛下為何要丟失此處興王之地呢?”霸王曰:“汝說關中可都,但朕意不喜,朕意即是天意。朕心已決,爾等不必多言!縱使曲意建都于此,終是不利。”韓生曰:“陛下為四海之主,如日中天,誰不仰視,又何必拘以還鄉為榮耶?”霸王曰:“普天之下,皆為我有也,凡可居之地隨朕所適,你又何多言耶?”韓生曰:“范亞父曾說陛下不可離開咸陽,陛下難道忘于心乎?”霸王曰:“吾縱橫天下,所向無敵,見識豈是范增所能知哉?吾意已決,不必煩聒!”韓生下階仰天長嘆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果然矣!”霸王在寶座上忽聽此言,問陳平道:“此言何意?”陳平不敢隱諱,于是近前奏道:“其意以猴比王:狝猴雖著冠帽,心非人也;狝猴心不耐久,戴人衣冠心實急躁;狝猴著人衣冠,終非人性,戴不破,必弄破也。”霸王一聽高聲罵道:“老畜生!老匹夫!怎敢毀罵朕躬!”喝令執戟官韓信道:“將此老賊推赴咸陽市上,用油鑊烹之!”
韓信將韓生押赴市曹,子房得知后也跟在人叢中觀看。只見韓生至油鑊前高聲說道:“爾咸陽百姓,我今日犯罪,非奸臣誤國犯了法度,只因霸王欲遷都彭城,怪我再三苦諫,今日烹我,想百日之內劉邦必來復取三秦矣!”韓信聽了謂韓生道:“諫大夫少言語,恐霸王知道連累我等。”韓生曰:“皇天后土,昭鑒不遠,為國受烹實為屈死。”韓信曰:“公諫遷都,百姓皆以為屈死,吾獨以為該死。”韓生曰:“我得何罪該死?”韓信曰:“公居諫議之職,如殺宋義,那時偏將殺主將,公何為不諫?坑殺秦降卒二十萬于新安,公何為不諫?斬子嬰掘秦墓,燒阿房左遷諸侯,公何為不諫?今蔽錮日深終莫能解,公然后來諫,不亦晚乎?此公之所以取殺也。范增比你如何?尚不能諫,況我等不及亞父遠矣,豈能諫乎?你今日之死,不可怨霸王,只能怪你自己。”說完便將韓生烹了。
卻說張良打聽到韓信住處,一日來到韓信門首求見。門吏入內報知韓信,韓信自思:“我貧賤時并無朋友,今日如何有人相訪?”正沉吟間,張良已立于階下。韓信月明之下見其清標俊雅,有些面熟,不敢遽問,就迎接上廳,各施禮畢,韓信便問:“賢公從何而來?有何貴干?高姓大名?”張良答曰:“某久出在外。先世曾遺下主劍三口,真稀世之寶,不敢言價,但求天下英雄豪杰,先觀其人,次賣此劍。已將兩口賣與兩人,止這口劍未遇其主。觀將軍乃天下英杰,特來賣此寶劍,不是虛譽,實出本心。”
韓信見張良夸自己是豪杰,心下甚喜,便起身道:“韓信自歸楚以來,無人識某為何人,今先生持寶劍而見諭,深蒙過獎,信何敢當?愿求寶劍一觀。”張良遂把劍遞與韓信,韓信接劍在手燈下觀看,只見寶氣沖霄霜鋒射斗。韓信平日最愛劍,今日見此寶劍十分愛慕,不過囊中空虛不敢問價,但云:“公有寶劍三口,可有名乎?”張良曰:“都有名目:一口是天子劍,一口是宰相劍,一口是元戎劍。天子劍乃是‘白虹紫電’,宰相劍乃是‘龍泉太阿’,元戎劍乃是‘干將莫邪’。韓信曰:“先生寶劍真為天下奇絕。但不知那兩口劍賣與何人,得價幾何?”張良曰:“天子劍賣與豐澤劉沛公矣。”韓信曰:“先生見沛公有何征驗,將天子劍賣與他?”良曰:“此公有天子福德,前在芒碣山斬白蛇,用的就是天子劍。”信曰:“宰相劍賣與誰?”良曰:“賣與沛縣蕭何。”信曰:“有何證驗?”良曰:“此公有宰相大才,前在關中除秦苛法,約法三章,已賣與他。”韓信聽罷笑曰:“先生已將兩劍賣與漢王、蕭相國,可謂得人矣!今將此劍賣與小子,不知要價幾何?”良曰:“適才曾說,先觀其人,次后賣劍,不論價值多寡,如得其人,即將寶劍相贈,何須言價?久聞將軍天下豪杰,以此特來相見,寶劍有主矣!”韓信起謝曰:“寶劍雖蒙見惠,但信為人恐未相稱。”張良曰:“據將軍所學,雖孫吳穰苴,不能過也,但未遇明主耳。昔千里馬未遇伯樂,雜于槽櫪之間,遭于奴隸之手,與常馬等也。及遇伯樂,知其為千里麒驥。長嘶大鳴,追電絕塵,為天下之良馬也。今將軍碌碌無為未遇識主,不知其為元戎也!若遇識主,言聽計用,樞動天地,坐鎮中原,極人臣之貴,則非今日之碌碌也。”韓信見張良說到此處,不覺長呼慨嘆觸動念頭,便道:“聞先生之言如照肝膽,信在此日久,一籌莫展百計難言。前屢次上表霸王不聽,今欲遷都大事去矣!信不久亦歸故里,茍延歲月耳!”張良曰:“將軍差矣!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以將軍之抱負,豈可按跡衡門,為淮陰一釣叟耶?”韓信又長嘆曰:“先生今晚來見,言語動人議論出眾,非獨賣劍決有深意也,我于月明之下,燈燭之前,細觀舉動,先生非韓國張子房乎?”張良離席起謝曰:“久慕大名不敢遽見,今晚拜候實有深意,將軍看破豈容自隱?小子便是張良。”韓信大笑,握良手曰:“先生天下豪杰,人中之龍也!我欲棄此歸漢,但不知先生有何見諭?”良曰:“漢王實是長者,暫屈漢中終成大事,將軍肯從愚見,我有一物與將軍為蟄。”正是:
貴似連城和氏璧,
奇如照殿夜明珠,
休言呂望千條計,
不及區區一紙書!”
張良遂于衣襟下取角書一封,遞與韓信道:“我昔日離開漢王、蕭何時,曾與約下,如薦舉元帥來,可憑此角書為記,如有角書須當重用。公可將此書收好,不可失落有誤大事。”韓信又問道:“先生已將棧道燒絕,卻從何路可入漢中?”張良在書袋中取出地圖一本,付與韓信道:“此圖乃山僻小路,從斜岔入陳倉口,轉近孤云嶺、雨腳山,繞到雞頭山,徑下漢中,近二百里,將軍他日破三秦,當從此出。此地漢人亦不知,將軍當秘之,不可輕示于人也。”韓信將角書、地圖收拾在身,又問道:“先生今往何處去?”良曰:“吾今效蘇秦游說六國,著他反楚以分霸王之勢,使無復西顧之意,則將軍得任意下三秦,據咸陽,而圖天下也。”韓信曰:“某亦早晚就行,但看事機如何。”韓信并無家小,張良遂與韓信同榻過了一宿。次日,張良別韓信出離咸陽,往各國游說諸侯去了。
卻說范增在彭城,催義帝幸郴州。義帝曰:“君,出令者也;臣,奉令而宣化者也。昔項羽立我為君,以此諸侯悅服。而我有約,先入關者為王。今項羽背約自立為王,封天下諸侯,意欲遷我于郴州,廢置而不用,何異于首居其下,足居其上,冠履倒置,甚非臣體,爾為項羽亞父,當極言苦諫以正其過,乃助彼為惡,是亡秦之續耳!爾心不愧乎?”范增俯伏在地曰:“臣范增屢次苦諫,項王不聽,今又差季布離開咸陽,要來彭城建都。臣亦兩難,不過惟君所使耳,”帝曰:“爾為項羽心腹之人,正當苦諫,豈可委于從命,略無可否?此乃阿附小人,非大臣事君之體也!”范增惶恐無地,只得具書奏知霸王。
霸王知義帝不欲離彭城,大怒曰:“懷王乃民間豎子,我家所立,尊以為王,千載奇遇矣!卻偏使劉邦西行,意欲相為結好。卻又以恩為仇,妄自尊大,若不剪除,必為后患。”遂使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潛于大江之中埋伏,卻叫范增、季布、桓楚、于英等急催啟行,
義帝見項羽屢次差人催行,已無人臣之體,若復留連,恐生他變,于是傳令文武大小官員,擇日幸郴州來。群臣多戀故鄉,本不愿往。又見義帝受制項王,落魄不堪,更不愿意相從。一路上陸續逃走,義帝不能阻止,只得聽之而已。
到得長江北岸,義帝登舟溯江西上,行了多日將到郴地,相距不過數十里,天色已晚,有英布、吳芮、共敖坐三只大船鼓噪大進。三人立于船頭大呼曰:“臣等奉項王之命來迎陛下,陛下所有玉符金冊留下與臣等為執照。”義帝大罵曰:“爾等助紂為惡不通王化,當此大江中流之際據兵阻行,甚非人臣之禮!”英布等持刀將船攏近龍舟,直身一躍,眾士卒隨即都過龍舟來,驚得舟中侍從急欲藏躲,英布等手起刀落殺死數十人,義帝見此光景,指西北大罵道:“項羽逆賊,他日決遭橫死!”遂撩衣望大江一躍而墜,隨波逐浪不知所向。其余人等盡被英布等殺死。
英布等殺了義帝,欲攏舟上岸,因風色不順不得傍岸,只好走了。這時岸上有百姓看到英布等殺人,其中一位老人年八十歲,人稱董公,為人多讀書,知道理,鄉人都尊重他,乃作倡曰:“英布人馬都回去了,我等務要打撈義帝尸首帶至郴州,以禮埋葬,然后迎接漢王做個盟主,與義帝報仇。”眾人應聲道:“我等愿從尊命。”董公率領眾人急奔下流,雇覓十數個會水的船家下江跟尋。當晚月明十分,忽見水面漂來一個尸體,眾船家打撈上來看時,只見他顏色如生并不改變。眾人不識義帝,但見尸體二足中趾上套著兩個玉環,乃龍形也。董老曰:“此必義帝也;若常人豈有玉物耶?”眾人便以凈帛遮體扛至前村,至次日焚香行禮徑投郴州,有本州官吏讓人將尸體抬至原修宮殿中停放。州官恐霸王知道后尋事謀害,于是急急將義帝葬于郴州。至今義帝墳冢尚在,四時享祭不絕。
義帝在政治上是一個傀儡,但他在名義上又是北伐和西征軍的組織者,現在這兩支軍隊都取得了勝利,義帝在各支起義軍中的地位很高。雖然義帝很不滿意項羽,總想擺脫他的控制,但以項羽當時的力量和威望,想要控制義帝其實很容易,殺了義帝對項羽并無好處。
如果項羽比較明智的話,他應該把義帝控制在自己手中,讓他仍然留在彭城,然后借他的名義發號施令。如果劉邦聽從義帝的命令,項羽就能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目的;如果劉邦不聽義帝的命令,項羽就可以借義帝的名義加以討伐。
項羽不是曹操。他殺害義帝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為劉邦反對項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英布等弒了義帝后來到彭城,將前事一一說與范增。范增聽后懊悔不已道:“義帝乃武信君所立,不想今日被弒于江中,甚非人臣之禮。若再遷都彭城,決不足以圖天下矣!我等當急回勸止不可遷都,則劉邦不敢東向。若離咸陽,百日之內,劉邦決出漢中,吾輩不能安矣!”季布曰:“韓生亦有此言,被霸王烹之。”范增曰:“我等眾人當苦諫,決不可遷都。”
范增留季布修理彭城,自己同眾人一起赴咸陽來勸止霸王。只見咸陽十分狼狽,各文武官員都在預備行裝,二、三日內便要啟行。范增同英布等進見霸王,并將前事一一奏知。霸王聽說義帝遇害,不由大喜曰:“除我心腹之患矣。”范增曰:“心腹之患不在義帝而在劉邦,陛下今若遷都,不久劉邦決出漢中矣!”霸王曰:“棧道燒絕,吾料劉邦插翅也不能飛出也。”范增曰:“陛下遷都三秦懈怠,其人決有大志,必蓄養豪杰與陛下爭衡,出此棧道易如反掌耳!望陛下不可遷都。”霸王曰:“朕號令已出,文武行裝已備,豈有中止之理?亞父不必過慮,料劉邦無能為也。”英布曰:“近日各路諸候漸有反叛者,臣恐陛下一離咸陽,人心怠緩,此地決難守也,陛下不可不慮。”霸王怒曰:”朕自會稽起義以來所向無敵,凡叛去者皆不才之人,何足為用?遷都之事朕意已決,不必多言!如有抗拒者,以韓生為鑒。”范增等長嘆一口氣走下殿來,只得整備行裝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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