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景帝后宮中有一賈姬，色藝俱優(yōu)，也邀主眷。一日景帝帶她同游上苑，賞玩多時，賈姬辭了景帝登廁而去。
這個賈姫就是中山靖王劉勝的生母，中山靖王是劉備的第十七世先祖;劉備是厚臉皮，他自己這樣說的，筆者還沒有查到蛛絲馬跡。不過如果是真的，賈姫就是劉備的十七世祖奶奶。
有一次，倡導(dǎo)無為而治的漢景帝帶上嬪妃到上林苑游玩，賈姬天生麗質(zhì)且善解人意，自然被景帝帶在身邊，當(dāng)時身為中郎將的郅都也作為侍衛(wèi)跟隨在景帝左右。
郅都為人勇猛，尚氣節(jié)，居官公廉，不受他人贈送請托，嘗自言道：“吾已背親出仕，身為官吏，自應(yīng)奉職死節(jié)，更不能顧及妻子矣。”于是朝臣多半側(cè)目。獨景帝說他不避權(quán)貴，特加倚任。
就在漢景帝游玩酣暢之際，賈姬內(nèi)急直奔廁所。不巧的是，這時一頭野豬闖了進(jìn)去!
侍衛(wèi)們心急如焚，可是卻無人敢蒞臨廁所解圍。因為大家心知肚明：誰敢沖入廁所見到不該見到的風(fēng)光，誰就會必死無疑;就算救下了美人，自己也要被砍頭。景帝十分擔(dān)心小蜜的安全，又不能命令侍衛(wèi)入側(cè)相救，便用眼神示意郅都去救人。而郅都竟然無動于衷置若罔聞。
漢景帝頓時怒不可遏，立即抽出侍衛(wèi)佩刀，要親自沖入廁所救美!這時郅都一個箭步跨出攔住景帝。隨后拜跪朗聲說道：“皇上不必在乎一個嬪妃的得失，失去了賈姫還有甄姬、張姫、李姫，天下的美人多得是，而皇帝只有一個，如果皇上為此去冒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有愧于太后和列祖列宗。請您不要為一個女人而不顧輕重!”。
郅都的話無異于當(dāng)頭棒喝，景帝逐漸冷靜下來;這時，廁所中的野豬也出來了，而賈姬也毫發(fā)未損，依舊光彩照人。景帝回宮后一五一十地把這件事向太后作了匯報，還抱怨郅都不作為!
結(jié)果竇太后并沒有斥責(zé)郅都，還贊美了他的明曉事理與忠誠，并賜給他百金以示表彰。
卻說濟南地方有一個姓“間”的宗族，他們有三百多家人，奸詐狡猾，在當(dāng)?shù)貦M行霸道。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即使是朝廷下派的郡守對他們也毫無辦法，于是漢景帝便將以嚴(yán)厲著稱的郅都派到濟南郡擔(dān)任太守。
郅都果然沒有辜負(fù)自己的“惡名”"，他“至則族滅間氏首惡，余皆股栗，不敢為非”。對于地方上的大族，官員一般采取溫和的方式來打壓和限制，而郅都則沒有什么顧忌，直接率兵將間氏最為罪惡的一戶斬首示眾，其他族人都驚懼不已，從此不敢為惡。
郅都為濟南太守時，寧成為濟南都尉。寧成生平一味任氣，性又苛暴，其為小吏時，專好欺凌長官，不肯服從其命，及自為人上之后，卻又待下嚴(yán)急毫不寬容。平日辦理職務(wù)好逞威風(fēng)，偏他官運亨通一路升遷，竟做了濟南都尉，若論官職大小，太守治民都尉掌兵，地位本屬平等，不過郅都威名久著，前任都尉到官，都是步行造府，托府吏入內(nèi)通報，然后進(jìn)見，儼如屬吏來見長官一樣。可是寧成不把郅都放在眼里，不但不肯卑躬曲節(jié)，反做出高傲樣子要駕乎其上。郅都久聞寧成之名，以為是他同志，轉(zhuǎn)加退讓不與計較，二人結(jié)了交情相得甚歡。
約莫過了一年，濟南大治，鄰郡都憚他兩人聲威，景帝于是召郅都為中尉，掌管京師的治安警衛(wèi)，親領(lǐng)北軍。郅都執(zhí)法不阿，從不趨炎附勢，也不看權(quán)臣臉色行事。就是見了丞相周亞夫，也只是作揖，并不跪拜。
當(dāng)時漢景帝一意恢復(fù)國家的經(jīng)濟實力，實行“減輕徭役、降低賦稅”的政策，因而人民安居樂業(yè)，極少有百姓觸犯法律之事，犯法者多為皇親國戚、功臣列侯。郅都施行嚴(yán)酷的刑法，不畏權(quán)貴和皇親，凡犯法違禁者，不論何官何人，一律以法懲之。列侯和皇族之人見到他，都側(cè)目而視，稱呼他為“蒼鷹”。
卻說太子劉榮，既失儲位又喪生母，沒奈何辭行就國去往江陵。江陵就是臨江國都，本是栗姬少子劉閼分封地，劉閼夭逝，劉榮被黜，遂將劉榮封臨江王。劉榮到國年余，因王宮不甚寬敞，特擬估工增筑。宮外苦無隙地，只有文皇帝廟垣與宮相近，尚有余地空著可以造屋，劉榮不顧后慮乘便構(gòu)造。忽有人上書告發(fā)，說臨江王侵占太宗廟地。景帝乃征令入都。劉榮不得不行，就在北門外設(shè)帳祖祭即日登程。何謂祖祭？只因古代相傳，有共工之子名修性好遠(yuǎn)游，后人以為行神，每遇出行必先祭之，因此叫作祖祭。劉榮祖祭既畢，上得車中，驀聽得豁喇一聲，車軸無故自斷，不由吃了一驚，只好改乘他車。
江陵父老因劉榮撫治年余，卻還仁厚愛民，故多來相送。見此情形，以為是不祥之兆，相率流涕道：“我王此去，恐怕不再復(fù)返了！”
劉榮到了長安，景帝將他發(fā)交中尉府，訊問侵占廟地之事。侵占廟外余地原不是什么大罪，前次晁錯鑿那廟外短垣為門，景帝尚替他遮掩，何況劉榮曾為太子，如今雖然失勢，終究是景帝之子，豈有說不明白的事？
及劉榮征詣中尉，郅都便將栗氏親屬盡數(shù)捕拿治罪，劉榮之舅栗卿等皆牽連被殺。接著審問臨江王劉榮侵占廟地之事，郅都嚴(yán)詞責(zé)問，劉榮年小膽怯，見他好似閻羅王一般，已嚇得魂魂魄飛揚，轉(zhuǎn)思母死弟亡，父已失愛，余生也覺沒趣，何苦向酷吏乞憐，不若作書謝過自殺了事。主意已定，乃旁顧府吏，欲借取紙筆一用，哪知又被郅都喝阻，竟叱令皂役把他牽回獄中。
劉榮見他連筆都不肯借，愈加羞憤。卻好魏其侯竇嬰見了，心中不平，便遣人持了刀筆，乘著無人之際交與劉榮。劉榮既得刀筆，作成一書，托獄吏轉(zhuǎn)達(dá)景帝，一面解帶懸梁自縊而亡。卻是可憐！
漢景帝聽說劉榮自殺，好像沒事人一樣，也不追究誰的責(zé)任。
景帝命將劉榮以禮殯葬，謚為閔王，因其無子，便將臨江國除為郡。劉榮死后葬于藍(lán)田。忽有許多燕子替他銜泥加置冢上。途人見之無不驚嘆，共為臨江王呼冤。后人有詩嘆道：
入都拚把一身捐，
玉碎何心望瓦全？
只因蒼鷹心太狠，
何如燕子尚知憐！
竇嬰聞報代為不平，即入奏太后，報稱臨江王冤死情形。竇太后念起長孫平日并無大過，如今竟不明不白死在中尉府內(nèi)，不由大哭一場，且召入景帝，命他將郅都斬首才得雪冤。景帝含糊答應(yīng)，及退出外殿，又不忍將郅都加誅，但令免官歸家。未幾又想出一法，潛調(diào)郅都為雁門太守。雁門為北方要塞，景帝調(diào)他出去，一是使他離開都邑，免得母后聞知，二是使他鎮(zhèn)守邊疆，好令匈奴奪氣。郅都受命而去。
果然郅都一到雁門，匈奴兵望風(fēng)退卻不敢相逼。匈奴國王刻一木偶狀似郅都，遣騎兵對之放箭，誰知胡人久被郅都聲威所懾，如今對著偶像便如見了活人一般，不敢正視，只得胡亂射去，輪流射了多人，并無一箭中他身上，匈奴見此情形愈加恐懼，不說自己膽怯，反說郅都是個天神下世，連他的偶像都有神靈，所以射他不中，于是相約不去惹他。
匈奴本與漢朝和親，景帝五年，也曾仿祖宗遺制，將宗室女充作公主遣嫁出去，但番眾總不肯守靜，往往出沒漢邊侵掠。自從郅都出守，舉國相戒，膽子雖怯，心下總是不甘。
面對郅都這個大麻煩，漢奸中行說想出了一條毒計——借刀殺人。
中行說探知竇太后因為梁王和劉榮之事對郅都恨之入骨，于是以南宮公主的名義給竇太后送去厚禮，再偽造了一封南宮公主的信。
信中大意是：大單于平日里對她很好，但只要和漢軍作戰(zhàn)失利，大單于就會鞭打凌辱她，尤其是最近，經(jīng)常挨打。
竇太后心疼不已，詢問漢軍有無對匈奴的行動，王皇后說沒有，唯有雁門太守郅都曾主動出兵拔掉了匈奴人的堠堡。
竇太后一聽郅都的名字，氣得渾身發(fā)抖，怒責(zé)景帝違背母命仍用郅都，內(nèi)擾不足，還要虐待外人，真正豈有此理！今惟有速誅郅都方足免患。景帝見母后動怒，慌忙長跪謝過，并向太后哀求道：“郅都實是忠臣，外言不足輕信，乞母后貸他一死，以后再不輕用了！”太后厲聲道：“臨江王獨非忠臣么？為何死在他手中，你若再不殺郅都，我寧死讓你！”這話說得景帝擔(dān)當(dāng)不起，只好傳旨撤了郅都的職，讓他回京接受審判。接替郅都的是馮敬，他深知郅都獲罪的緣由，安慰道：
“您是功臣，您不是罪人。”
郅都一聲苦笑道：“是功臣能如何？是忠臣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與其回京受辱，不如留在這片熱土，即使化身冤魂，也要守衛(wèi)大漢的疆土。”
說完拔出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執(zhí)法之劍，將它捅向了自己，彌留之際，他對馮敬說道：
“我平生執(zhí)法嚴(yán)苛，殺人如麻，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墻上那副錦圖，原是皇上賜我的，煩請帶給圣上，告訴圣上，我郅都到死都是一個忠臣！”
沒有了蒼鷹，藍(lán)天是寂寞的，連草原都是沒有靈魂的。看著馮敬帶回的蒼鷹圖，漢景帝的內(nèi)心充滿了痛苦，一句“折了朕的蒼鷹”飽含了多少身為帝王的無奈。
郅都死后，匈奴人再無顧忌，大舉進(jìn)攻雁門，馮敬拼死抵抗，到最后還是落得個身首異處。臨死前馮敬說道：
“如果蒼鷹郅都在此，也不至于如此，朝廷太不愛惜將才了。”
數(shù)千年中華歷史，涌現(xiàn)的忠臣、名將何止千萬，他們或文能安邦，或武能定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護一方百姓。然而，至少有一半的忠臣、名將死于自己人之手！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從未斷絕。
因為郅都心腸太狠手段太辣，遇事苛刻不存厚道，后來司馬遷修史，將他列入酷吏傳中。
西漢成帝時，大臣谷永在一道給漢成帝的奏折中曾論及郅都，說：“趙有廉頗、馬服，強秦不敢窺兵井陘;漢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漠。”把他與戰(zhàn)國時趙國的廉頗、趙奢等名將并列，譽為“戰(zhàn)克之將，國之爪牙”。后人的這些贊譽，也是對郅都中肯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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