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馭人之術(shù),所以為什么他在自己這里?
這句話說的不是他被策反,然后站在了他這邊……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原來自己才是被馭的那個?
“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道。
不信那些吻是假的。
不信那些眼神是假的。
不信……
但他的大腦已經(jīng)下意識開始假設(shè)質(zhì)疑。
如果這些日子是假的,那他的目的是——
懷疑的種子一旦發(fā)芽,被溫情蒙蔽的漏洞便漸漸浮出水面。
他對于他的價值,就只有那個證據(jù)。
他突然想起那次催眠,他被那拿針的老婦人追,李微有一句引導詞很奇怪。
“去屋里找找,有什么東西給她,她就不會給你打針了?”
那老婦人本是為了給過渡捏造的形象。但如果針代表了他當時被注射藥物的恐懼,那在他的潛意識,從老婦人追他開始,她就是灰鯨的化身。
給他證據(jù),他就不會追你,不會給你打針了——交出來吧,交出來這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去屋子找找——告訴我,證據(jù)在哪?
可惜潛意識埋藏得太深,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問話無果,催眠結(jié)束。
這他媽分明是一場在他放松警惕時,偽裝在系統(tǒng)脫敏法之下的心理誘導。
他本不穩(wěn)定的心理狀態(tài)幾乎要崩潰了。
而且他懷疑這不是唯一一次,程醫(yī)生給他抑制夢話的訓練可能沒有失效。
“你那天,”他盡量不去回憶那天的事,喘息道,“給我下的是安眠藥嗎?”
李微訝于他的敏銳,目光微轉(zhuǎn),坦誠道:“不是。”
“是能激發(fā)你潛意識深處的催化劑!
王玨心下了然,隨即一涼。
“結(jié)果,”他顫抖著繼續(xù)道,“我潛意識最深處,不是證據(jù)——”
是你。
他曾經(jīng)罵他是灰鯨的狗,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失去四肢自由、精神自由,每天躺在床上——
像狗一樣等他回家。
沒人可以嘲笑斯德哥爾摩患者。真正的禁錮之下,腦海里的自我還能剩下多少?
耳側(cè)纏綿,一句話就是一顆種子,在心臟里抽芽,盤根錯節(jié)、絲絲入扣。帶著心頭血的藤蔓攝了他的心魄,破了他的喉嚨與口吻,占領(lǐng)了他腦袋里每一個細胞。待他低頭看去,自己早已病入膏肓,每個毛孔都叫囂著開出花來了。
拼命想要清出去的東西,結(jié)果滑至了更深層。
他感覺呼吸困難。
和他輾轉(zhuǎn)流連了這么多天,做了那么多,就為了騙取他的信任?
有沒有、你有沒有一點……
“完全信任我的狀態(tài),你還是沒有說出來!崩钗⒛樕媳砬榛薨挡幻,“任務失敗,只能把你送回來了!
王玨聽得精神恍惚。
能有什么?事已至此你還居然還在期待嗎?
他閉緊了嘴巴,生怕自己把舌頭吐出來。
也是。這個邏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第一名的李微真的那么容易招嗎?
他這么容易就從總部大樓里找衍辰要了解藥,是不是太順利了?
看來你還是還是沒學會什么是“想”。
王玨身形晃了晃,幾乎靠不住墻。良久,才艱難道:“……我要見衍辰。”
“你……”李微把他攬到肩頭,靜靜說,“見不了他了!
來了,又來了。全世界又一次背叛了他。
“我要見衍辰,”王玨紅著眼眶,“我就要見他!
“他和我一樣,背叛我,一定會有理由。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和你不一樣!
李微聽到這里,臉色一白。
“你見不了他了!
“因為他——”
“李微這小子,走也有一段時間了!奔t別的屏幕傳來“茲拉”的電流聲,“他人是走了,n細胞進度怎么樣了?”
“我們?nèi)バ∥嶒炇业臅r候發(fā)現(xiàn)所有細胞都死了,好像有人破壞了變量!
“行。”灰鯨的語氣之聽不出情緒,“把原料和數(shù)據(jù)發(fā)給我,我自己來。這孩子演技太好,容易演到我頭上來——席眠怎么樣了?”
“在病房里養(yǎng)傷,我看看……屏幕怎么黑了?”
灰鯨立刻敏銳捕捉到了什么,“衍辰在哪呢?”
“他們之前好像在一起。是這小子搞的鬼?”
“他最近不對勁!薄被姻L催促道,“去看看,快點!保
“哥,敘舊結(jié)束了,我想跟你談談我們的事情。”
黑暗里閃爍出一縷凜冽的寒光。
衍辰把刀架了在他脖子上,“你喜歡我嗎?”
席眠不露形色,波瀾不驚地淡淡道,“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备械讲弊由系臎鰵,又嘆道,“你想要什么樣的答案?我可以說給你聽!
“我不想聽,我想讓你自己知道!毖艹酱丝桃矝]什么表情,“我?guī)湍阒酪幌,怎么樣??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讓你疼!彼プ∠咭恢皇,把掌心覆在在自己手上,“但我不確定,所以想試試。”
“你知道嗎,李微不會死。因為我有解藥,已經(jīng)給他了。”
“灰鯨讓的嗎?”席眠下意識地猜測道。
“不是!
“你要造反?”他皺眉道。
“對,我是有此意。”衍辰突然笑了,“要把我處理掉嗎,哥?”
“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條。你知道的。”
“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我跟你回來就是個偶然,這本來就是你的任務,是吧?”
席眠頓了頓,誠然回到,“是。”
“那你還應該知道,”他陡然增高了語調(diào),“我之所以成為孤兒都拜你們所賜吧?”
席眠繼續(xù)重復:“是。”
“好,很好!毖艹脚瓨O反笑,“要不是王玨告訴我,你這么多年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給他賣命。對了,你自己也是一樣,你的身世恐怕也是他們干的好事吧?你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席眠沒說話。
“我看灰鯨把你腦子都掏空了。這里沒有我,也挺正常的!毖艹奖瘡膩,眼底涌上寒涼與決絕,“但我還是想試試!
沒有任何預兆地,他抓著他的手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席眠呼吸一滯。
來不及分辨和手與手間接傳來的刀子前進的阻滯感,耳邊就傳來血肉綻開的泥濘粘膩的聲音。
“你瘋了?”席眠顧不得腹部的傷,猛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不只此刻為何他力氣突然這么大,被他鉗制的手竟怎么抽也抽不出。
“你們才瘋了!”衍辰如同困獸一般低聲嘶吼道,“我清醒得很……我清醒的很!”
他拽著他的手把沒入心臟的刀刃向里剜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血沫摩擦聲。
“你疼嗎?”他顫抖地問了一句。
“我問你,你疼嗎?”他凝視著黑暗里模糊的輪廓,又大聲問了一遍。
席眠眉頭緊鎖,似乎很難理解這個問題。
很難理解這個行為,很難理解這個人。
他說得對,自己和他,總有一個人瘋了。
也許都是。
他張了張嘴,什么也說不出來。
沉默讓衍辰漸漸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方才的聲勢全無,整個人頓時癱下來。最終他只能無力地喃喃道:“你喜歡我嗎?”
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席眠的手背上,像是冰粒一般凍得生疼。
“沒關(guān)系。”衍辰慘笑,“我再多給你一些時間。”
他雙手間強行帶著席眠的手,把刀拔了出來,然后猛然又刺了一刀,凜冽而決絕。
赤紅的心頭血在夜的濃墨里肆意飛濺,帶著剎那間最炙熱的溫度與最鮮活的生命律動,翩翩起舞,曇花一現(xiàn)。
“你不用有負罪感,哥。我本就不是那種在陽光下求生欲望很強烈的人。謝謝你的無意溫柔,讓我多茍活了幾年!
目成心許。
“我現(xiàn)在還給你!毖艹教鄣靡庾R昏沉,輕飄飄地倒了下去,“我解脫了……”
藕絲難殺。
“我把心剖給你了,你……自己看吧……”
信仰皆妄念,逢著便殺,始得解脫。
席眠抱著懷里的人,攥著他的手沾滿了滾燙而粘稠的血漿,靜靜地盯著黑暗里正流逝的生命。
“我……看不……清你……你也……別想……看清我……”
靜寂?諝忪o的耳朵直發(fā)痛。
怎么不說話了?他摸黑去探他的嘴角,只摸到了一個小疤。那是他第一次自殺時留下來的。席眠便一手捧著他的臉,用拇指反復摩挲著它。他摩挲著,時間仿佛也停滯在指尖。他化成了一座比夜更深的雕像。
截至此刻,席眠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直到那個小疤也涼下來的時候,他像是被刺了一般,猛然把手抽離,睜大了雙眼想要看清眼前人,青筋暴起。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胸膛起伏,早已忘記了呼吸。
天光破曉。
紅別趕過去時,席眠臉上的血已經(jīng)干涸了。
“備用電源已經(jīng)安排上了,你怎么不開燈?”
“疼!毕哙哉Z。
“什么?”紅別沒聽清。
“啪”的一聲,燈光乍起,將一片污臟涌現(xiàn)于天日之下。
席眠抬起頭,眼底死氣沉沉,灰敗無光。
那是紅別第一次看見他孩童般絕望無措的眼神。
“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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