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微在做夢。
他甚至不知道王玨引導了沒有,總之,他掉入了一個夢境。
是一些關于人的,新的見解。
這個夢境的場景在他工作的醫院,也是他接觸所謂正常人最多的一個地方。他以第三視角看見了自己,穿著白大褂,穿梭形色的診室,見形色的人。
他與人的關系,一般都是醫患關系。醫患關系緊張,可能來自于各種因素。他自認為演技精湛,來去自如——
其實,不止他一個人在演戲。
要注意與伴侶同來的女患者,她們可能會故作吃痛,佯裝受害來博得伴侶憐惜。
要注意看起來孤寡的老人,因為他們的兒女只在與醫護的爭利與指責上嘔心瀝血,以表孝心。
要注意兒童患者的長輩——其實這長輩關心則亂還情有可原,但如果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你說,他信任你,那你就要小心了。
這是他總結的人。
他看著畫面里的自己遇到了這樣的麻煩,只是不知道屬于上述哪種。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大打出手的家屬,訓練有素的殺手條件反射讓他下一秒就把手術刀抵在那人頸側。僵持幾秒,他笑著把那人的后頸的絨毛刮了,說,給您備個皮。
但是威懾是最低級的解決辦法。
畫面里,還是患者鬧事,他巋然不動。然后葫蘆出來了。
自己的小徒弟將他們大肆訓斥后,李微上前,安撫了鬧事的患者幾句,還不忘順帶當著他們的面罵上幾句葫蘆。下一幕,你就能看到那患者對李微贊不絕口,又時不時用手指點葫蘆,被“懂事理”的李微人格魅力征服的一張臉夸張地咧著,活靈活現。
有技巧的征服,叫馴服。
資本、愛情、政治……就好似世間一切依賴與信任,都如這般在自我感動的反差之下受制于人,殊不知,那冷眼熱腸本就是一家。
所以他看透人情,漠視人情。
可是,是他看得太淺嗎?
不然為何年深歲久之,世人皆為情所困,為想所傷,明知留水無用,撈月無痕。為何明知下一秒就要去死,卻拿出永生存在的偏執?
畫面里的鏡頭在翻轉。
病痛像空氣一樣無時無刻彌漫在醫院里。有人想活,家屬卻見不到人影;有人想死,看著床前關切的一張張臉,欲語還休。這個國度有著被人情綁架的社會,生命似乎不屬于自己。他吃透了這一點,于是醫院里從來沒人不喜歡他。
嫉妒他的同行、被壓一頭的護士、更年期愛找茬的院長……他都有辦法處理。
他游刃有余地編織一張鋪天蓋地的網,把所有與自己接觸的有血有肉的人類編排在上面。
可是網上總有獵物會掉下來。
那人歷經多年艱辛,終于病情樂觀,身體狀況逐漸明朗,家人瞻前顧后,在第一線無時無刻給予鼓勵與關懷。可他還是決定去死,因為,他想死很多年了。可是自殺也沒力氣,就把水果小刀折疊藏于胸口之下。笑臉相迎地跟妻子說,你幫我按按背吧。
噗嗤。
他想死,為了家人在床上茍活著,最后還是死了。
那人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敢對抗殺手,裝睡蟄伏半年,忍著劇痛與精神壓力自行復健。卻在終于有機會逃走的前一晚,貿然睜眼看他。
他想活,被迫進入死的狀態,終于能堂堂正正地活了,最該惜命卻又決然豪賭。
原因無他,只是為了一面。
這一眼,坍縮了年。
明知,明知,然而,然而。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那人匍匐笑喚妻子的時候在想什么?
那人睜眼前一秒在想什么?
人生千種萬種,唯一個明知故犯。
所以,那個困擾了他多年的問題來了。
什么是‘想’?
‘想’就是,明知故犯。
他在第三視角凝望。他看見自己身上有了裂痕。
然后光漏了進來。
王玨耳邊的引導還在繼續,只不過變了些味道。
“灰鯨和我說,你只論立場,不論是非。可是,可是啊,我一無所有了。”
“我知道你的心被掏空了。你殺人,你放火,你罪孽滔天。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非倫理是他們的。我的人生離群索居,社會早就不再接納我,我自然也不被它的準則束縛。”
“我是一個真正的無產主義者,我愿意為你推翻暴君的統治,把舞臺上的絲線剪斷,帶著那個木偶走。”
“不管那個木偶還有沒有心。”
“如果你真有著祭拜上帝的職責,那我也沒有什么可以懺悔的。”
“我不論是非。因為我的立場,唯你一個而已。”
手里的圣經隨著王玨無意識翻動的手,悄然翻過很多頁。
《圣經》(雅歌2:7和合本):
不要驚動我的愛人,等他自己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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