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醒醒……”
“小秋葵,小秋葵……”
“帶我回家,好不好?”
王玨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亂七糟的,記得最后一個片段,是他在舞臺上和小木偶跳舞。一舞畢,小木偶向他伸出一只手來,把自己的手放在它胸口,是溫熱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睜開眼時,刺目的燈光幾乎讓他睜不開眼,渾身上下都麻木不堪,一動也不能動。
天,是手術燈。
天道好輪回。
大體老師的視角原來是這樣的。
出現了短暫眾多人聲混合在一起,有驚訝、賀喜,還有微弱的哭腔。喧嘩過后,便是一片寂靜。
李微帶著手術帽與口罩,只露出一雙俊朗沉著的眼睛,一張倒著的臉正低頭看著自己。
“你醒了。”
“嗯……這是在干什么……”“給你手術。”李微的聲音還是那么四平穩,讓人心安。
“什么手術?”
“我說了,”李微細聲細語道,“你別害怕,好嗎?”
“好……”
“開顱手術。”
王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痛覺的他確認了一下,“已經開了?”
“開了,要幫你把芯片取出來。”
王玨眼前一黑。
這可真令人腦洞大開。
“333你別怕,”旁邊一個醫護人員解釋,“這是開顱手術的術喚醒,用來保護你大腦功能區的,現在我們要做幾個簡單測試,大概就是簡單的動作和對話,以降低你在手術后的日常生活大腦受損的幾率。你放心,這次手術,李大夫已經把最權威的……”
“咳。”李微輕咳一聲打斷她,對王玨說,“別怕,乖。”
王玨從護士口聽出了一絲端倪,“這個手術,是不是很難……”
護士閉上嘴,沒再敢說話。
的確很難,尤其是王玨腦異物不小,況且粘連已久的這種情況。
采用喚醒麻醉讓患者在手術保持清醒狀態是最佳辦法,這樣可以讓醫生根據患者的反應邊評估邊手術,幫助醫生避開大腦功能區,避免損傷患者腦功能。
這是一個進退兩難,需要精確控制的手術,需要外科和麻醉醫生都有相當功力才能合力。
“聽我說。”
“還是那句話,相信我的業務能力。”李微平靜道,“我的能力可能遠比你想象的要出色。”
他彎腰附在王玨耳邊,短暫地用氣聲說,“我在黑市給人成功做過換頭手術,高位截癱與腦癱患者。世界第一例,我做的。”
他挺起身,恢復正常音量,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相信我,好嗎?”
王玨一動也不敢動,但心尖已經被這強大可靠的氣場包圍,浮上一層溫暖的安全感。
“我相信你。”
他又輕輕加了一句,“醫生,我還有救嗎?”
李微心頭一動。
這是曾經他在他家發燒時候說的話。
是在手術臺上,只有兩個人能聽懂的小暗號。
他這是叫他也別緊張。
李微拿著手術刀,手下動作沒停,“有救,只要你配合我。”
“我們簡單說兩句話。你剛剛做夢了?夢見什么了?”
“夢見……你變成了gw的老大。”
他頭腦掠過夢境的浮光掠影。
“重復了他的老路……到處殺聰明小孩父母。”
護士皺了皺眉頭。
李微剪掉一些軟組織,“還有呢?”
“還有,你把一個人的頭擰下來做禮物給我。”
神經科專家聽得汗涔涔。
“不錯,”李微面色如常地稱贊,“還有呢?”
“還夢見,我把你給解剖了……”
“那個,”麻醉醫生看不下去了,“要不我們來做個簡單動作吧。”
“好。”刀俎上的小魚肉乖極了。
護士誘導著,“我們來測試一下手的動作,給你幾個場景,你模擬一下。李大夫,有什么場景嗎”
李微輕輕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王玨想了想。
然后單手舒展著伸了出來。
那是在國際象棋比賽,對局前,雙方鞠躬握手。
李微帶著手套,隔空與他握了握。
然后欣然道,“第二次呢。”
王玨把手放了下去,睜著眼睛看他。
那是他膽大包天第一次當著他的面睜眼。
李微掃了一眼,繼續手上的操作。
“還有,第三次。”
王玨眨了眨眼,把兩只手并在了一起。
那是被他頭一次逃跑被抓回來,雙手被可憐巴巴地拷在了床頭。
并在一起時,李微正好夾出一個完整的芯片來。
“基本沒有問題了,語言動作一切正常,手術可以繼續。”李微下達判斷。
“你安心睡一覺,醒來時,我一定在你身邊。”
“嗯。”王玨聽話極了。
“可以加麻醉了。”
“等會……”王玨打斷他,好奇道,“我的腦子……什么顏色?”
“粉色的。”李微笑了,“很可愛。”
自來水廠的廢墟,灰鯨的尸體碎成了肉塊。
席眠順流而下尋過去時,灰鯨懷里的那遺書只剩一小片紙角了。
上面寫著“歲”。
席眠在河流前面站著,拿著那個小紙片發呆。
他來的時候還是正當午,緩過神來,那太陽的頭已快被按近地平線了。
你說,這世上有什么力量,能還原一個已亡人的話呢
那么多科技,那么多發明,誰也補不上他心里的窟窿。
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嗎
若是自己也跳進這湍湍水流,能找到他嗎
會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嗎
如果一個死法,能一起下地獄嗎
下地獄會是一層嗎
他對著那個紙片,展開了嚴謹而迷信的分類討論。
算了,先死了試試吧。
他不禁往前邁了一步。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遺書不要了?”一個少年在他背后輕輕說。
他站在那里,沒回頭。
又來了。
這些天,類似的場景不斷在午夜夢回出現,在他白日恍惚出現,在他刻意臆想時出現。
“他沒親手交給你的,說不定是寫給誰的,不看也罷。”
“有些人就是恃寵而驕。什么概念都只有失去了才明晰。也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滲透在血肉里的好,抽離出來是那么疼。”
“對吧,哥?”
席眠淡然眨眼。
那幻影又說:
“我還沒嘗到你是什么滋味呢,怎么舍得走呢?”
席眠合眼。他太累了。
他把項間的玻璃瓶取了出來,凝視它片刻,輕輕吻了一下。
衍辰走后,他每天都去泡藥浴,把他的骨灰放在小瓶子里帶在項間,一起浸泡在水里。
帶著它,能替我指引找到你的方向嗎
席眠將它放回去,轉身欲走。
背后那聲音傳來,“你是在親我嗎?”
席眠知道自己精神恍惚得不像樣了。不過他還是輕輕答道,“嗯。”
“你親我,是因為喜歡我?”
他自問自答,沒怎么猶豫,“嗯。”
“那你為什么不來直接來親本人?”
席眠皺眉,他不知道自己的潛意識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黑暗里你又看不清傷口。”
“體溫特征都失去了。”他疲倦地回答自己,“你走吧。我不會再回答你了。”
“你不是說我是制藥天才嗎,做一個降體溫的藥很容易吧。要摸摸看嗎?看我還有沒有體溫?”
一雙手覆上他的眼。
席眠眼前黑了。
他突然笑了。
自己真是瘋得徹徹底底。
那把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臟,血肉的泥濘聲至今還在耳畔回響。
他轉過頭去,看見面無表情的衍辰站在他身后。
席眠呼吸一滯。
他嘗試性地伸出手,碰觸了一下眼前人。
他又把手放了下來。
“又要擱置我了?無感還是避嫌?”衍辰漠然道,“那我走了。”
席眠單手用力搓著那根觸碰過的手指,指節都被他搓得泛白,骨頭咯吱作響。他感覺到痛,這痛讓他愣了半晌。
“別走。”
他聽見自己顫抖喑啞的聲音。
“我不會再擱置你了。”席眠眼里蒙上一層水汽,“我不會了。”
“你別走。”
“我不理你……是……是怕……”
衍辰靜靜地看著他。
席眠因這一眼止了聲。
不是因為灰鯨避嫌,而是怕仇家牽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別想回到從前了。”斜陽的溫和柔軟的對比之下,衍辰的臉冷若冰霜。
“從前是我裝得好。從現在開始,我永遠記著,你是冷眼旁觀的看客,你是讓我喪考妣的幫兇。你利用我的感情,讓我為那個混賬賣命這么多年。”
“所以你在這期間無論怎么樣,我都不可憐你。”
“你活該。”
席眠急促地點了一下頭,眼睫抖了片刻,又點了一下頭。
衍辰仰著頭看著他,嘴里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你跪下。”
席眠上前一步,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了。
衍辰俯瞰著,眼神疏離,向他伸出一只手。
“親。”
他接過那只手,鄭重地吻上他的指尖。
他靜靜想,伊比鳩魯說得對,人死后沒有靈魂。旁人編排的地獄,與他何干,與他的小朋友何干。
享受現在吧。
如果這是夢,就不要醒來。如果醒來發現是一場空——他就及時奔赴死亡,他想。那么這就不是一場空,而是與他的衍辰在各種意義上的壽終正寢。
如果是自己得了精神類疾病,那就太好了。
他愿自己此生都不要康復,病入膏肓,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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