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家長的車子已經開走了好多，原本擁堵的路邊也寬敞了許多，道路上的交通恢復了往常，新開張的店鋪依舊在放著音樂，盡管店里并沒有什么人。

        史靜向公交車站牌的方向走著，車牌前站著幾個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有男有女，幾人在一邊說著話，史靜走了過去，站在他們的身邊，旁邊的一個女生看見了，湊到旁邊人的耳朵前面小聲嘀咕著什么，那人扭頭看了看史靜，接著倆人然后往旁邊挪了挪，刻意的保持了一段距離。

        史靜頭微微的低著，校服褲子搭攏在地上，腳上的黑色運動鞋前面已經有了微微開膠的痕跡，就像是醫生拿著一把鋒利無比的手術刀，手術刀在聚光臺燈下散發著陣陣的寒氣，在刀面上有著一個小白點，醫生帶著手套握住刀柄，接著像病人的皮膚上劃開，緊致的皮膚瞬間被割開，露出了表皮下的血肉。

        手術刀在皮膚上繼續劃著、割著，一塊塊血肉綻開。

        黑鴉也過來湊熱鬧，在天空中劃過裂痕，隨后嘶嘶的聲音響在了天空里。

        是感謝嗎？

        ……

        史靜雙手伸進了衣兜里，沒有吭聲。

        平安站在史靜的身后，大約有兩步的距離，低頭看了看史靜的小腦袋，頭上的樹葉還在，伸手將頭上的樹葉摘了下來，樹葉干巴巴的，捏到手心里，用力揉了揉，手心里滿是樹葉的碎屑。

        寒風吹過，手中的碎屑隨風飄走，飄到了不知道的地方。

        在站牌前等了一會兒，十二路公交車緩緩的開了過來，全身都是綠色的十二路公交車在路上特別的明顯，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可以看見車子上還空著幾個空位。

        車停在了站牌前，司機還沒有打開車門，為了搶占座位人已經一股腦的擁到了門前。

        有學生、有背著書包的旅游者、有牽著手的情侶、有挺著大肚子跑過來的孕婦、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史靜、還有平安。

        ……

        車上，史靜閉著眼睛頭倚靠在不銹鋼的鐵柱上，頭上的某一處格外的冰涼。

        因為身高的緣故，史靜握不到扶手，雙手只能伸到衣袖里扶著柱子，書包背在肩膀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橫溝。

        平安站在身后，右手輕輕的將書包托住，幫著分擔一些重量。

        書包確實有些重量。

        公交車經過沒幾站，下去的人上，上來的人多，車廂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到最后司機看見有人招收也不再停車，車上的扶手已經被人握滿了，于是有人開始扶著柱子。

        有人手不小心碰到了史靜油膩膩的頭發，看著一陣惡心，隨后拿出衛生紙在手上擦了起來。

        史靜感受到了周圍的人群的嘈雜聲，睜開了眼睛，周圍有一個隔空的地帶，隨后車子再一次停車，上了幾個人，周圍的空間開始被擠壓，真空地帶充滿了空氣。

        空氣里充滿著腐爛的味道。

        拉鏈拉開的聲音，隨后眼前一黑，史靜一驚，隨后身體被籠罩在黑暗里，雙手用力的想要掙扎開來。

        但一個一米五個頭的女生怎么能掙扎開一個一米八男生的臂膀？

        “聽話”聲音淡淡的，很快淹沒在車廂人群的喧嘩里，史靜聽到了，抬頭便看見一雙淡然的眼睛，眼中的瞳孔黑暗，眼睫毛長長，臉上的表情一絲不茍，時間在這一刻變得靜止起來，耳朵邊有嗡嗡的聲音傳進耳膜里。

        好像在哪里見過。

        直到看見劉海下淺淺的疤痕，史靜的頭才低了下去，身體全部的重量靠在了他身上，平安身子傾斜了一個弧度，讓她能夠更舒服的靠在身上。

        頭抵在溫暖的胸膛上，一陣溫熱傳到了臉頰上，雙手抱住了寬大的腰，因為身材挺拔，只能抱住一半。鼻尖聞到了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味道，很好聞。

        莫名的睡意如同掉進水里的石頭造成的水波一樣陣陣漣漪蔓延開來，占據了整片池塘，有風吹過，池邊上的花瓣掉了落了幾片，花瓣輕盈的飄在水面上，順著漣漪游動著。

        頭頂上，公交車提示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

        “前方到站小官廟，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到后門下車。”

        池塘上被強烈颶風席卷著，周圍的花瓣和在水里的花瓣，順著颶風吹到了天上，颶風里有充滿了重量輕輕的小水滴，高速的旋轉著。

        周圍的空間重新恢復了，史靜睜開眼睛看見了平安的臉，臉上有微微的汗水。

        想到自己靠在他身上，連忙從中脫離開來，書包沉重的重量從背上往下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微微傾斜了一下，被某人托住了。

        這一次他倒是沒再有什么行動。

        “謝謝。”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很好聽。

        平安“嗯”了一聲。

        抬起右手活動了活動，手臂有些酸痛。

        史靜注意到在剛剛自己靠著的位置，白襯衣上粘上了明顯的油膩污漬，仔細聞一下的話，也許還能在上面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史靜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頭低的很低，“對不起。”

        平安低頭看了看面前的腦袋，頭頂的一個旋對著自己，頭發油膩的粘在了一起，顯得貼別的油膩，黑油油，亮亮的。

        平安余光看到了衣服上面的污漬，道：“沒關系。”

        車子停了，準備下的人站在了車門旁邊，等待著司機打開車門。

        司機打開了車門，幾人下了車，史靜再次對平安說了句“對不起”就下了車門。

        平安跟在身后也下了車。

        一下車，一股寒風就呼呼的吹了過來，鋒利的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刺出幾道鋒利的淺淺的口子，臉上的粉痘更紅了一些。

        史靜下意識的將手伸進了衣兜里，吸了吸鼻子。

        其他人下了車，向著馬路對面走去，只有他們兩個在站牌前站著。

        史靜身子往前斜了斜，冬日的陽光照在臉上，并沒有什么溫度，只是一陣的耀眼罷了，但還是斜著身子。

        路對面是一個小集市，對面的人坐在店鋪前，吸溜吃著面條。

        瀝青路面上的車，一輛快過一輛，眼前只有一道黑影閃過。

        二十路藍色的公交車來了，在車頂還可以看見一抹白色，像是天空一樣，史靜伸出雙手，揚著頭對著車子招了招手。

        公交車上人不多，還有空位置，史靜坐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將沉重的書包放到了雙腿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頭靠在窗邊，閉著眼睛，然后偷偷的睜開了眼，看著窗外的建筑，玻璃上映照出了平安簡單的輪廓。

        平安坐在了史靜后面的位置，車子緩緩的啟動。

        車的前面坐著幾個農民工，腳下放著幾個五顏六色的大塑料袋，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行李，臉因為長時間的在外面勞作而黝黑，烏黑干硬的頭發間夾雜著白色的頭發，身上穿的衣服洗的已經發白，在衣擺下面還可以看到因為經常洗的緣故而已經有了破損。

        坐在一起的幾人親切的交談著，看樣子應該是一起出來打工的，一起回家的。

        一個人手上都拿著一些玩具，看樣子應該是給家里的孩子帶的。

        “強子，這一次在外面干活，掙了不少錢，準備怎么花？”

        “把家里的房子給修一下，我媳婦每一次在在電話里抱怨說，家里的屋頂老是漏水，讓我這一次回去可一定得大修一下。”看了看腳邊的布袋道：“這一次買了一些粘合劑，到屋頂上修一下，然后再蓋一間配方，畢竟英子上初中了，再跟小杰擠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像話。”

        “行，倒時候要是需要什么幫忙的地方給說下。”

        “到時候還請二哥你來家里砌墻。”

        “沒問題。”

        平安默了默，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過春節了，等辦完這件事馬上得去曉琳家里過年。

        平安也閉上了眼睛。

        車子沒在站牌前停車，車子上來了幾個女人，臉上畫著濃妝，嘴唇邊上的口紅格外的難看，手里都提著購物袋，穿著高跟鞋，走起路來“噔噔”的響，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看了看四周，對著司機道：“老劉，還沒吃飯啊，幾點下班啊。”

        司機扭過頭笑道：“這一班車到了以后，就下班了。”看了看女人手上的購物袋道：“李夫人，又去市里面買東西了啊。”

        幾個女人坐到了后面。

        李英露出了笑容，滿嘴的臭氣嘴里散開，旁邊的人微不察覺的旁邊挪了挪。

        “是啊，今天在上午逛了一上午，累死了，剛剛在市里面吃了飯。”不過看她的模樣，滿臉笑容，哪里有一點累樣？

        還若有若無的撩了撩胸口，露出了金項鏈，還有手上戴著的金戒指，金戒指縫隙間滿滿的都是贅肉，李英自己都知道，這金戒指戴在手上一天特別的勒得的慌，到了晚上還得在手上涂抹潤滑油，才能勉強摘下來，往手上一看中指已經勒的沒有了血色。

        虛榮心在心里開了花，結了果，每每去市里的時候就會帶上金項鏈、金戒指、穿上高跟鞋，去市里面的商店里買一些衣服，化妝品之類的，甚至有時候就連去買菜都要去市里的菜市場買，好像市里的菜都是他們自己種的一樣，然后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幾個鎮上女人標準的笑容又浮現在了肥胖的臉上道：“強子她媽，又去買菜啊，不用起那么早，鎮上的菜買的人不是很多。”

        “你問我一大早上去哪里？”

        “我到市里面去買菜了啊，市里買菜的人特別多，人擠人的，差點沒讓小偷將我的戒指給順了去。”

        “沒事兒，在家里閑的，也不用種地，只有早上起的早一點去買一些好菜。”

        陳英從兜里拿出一根煙來，放在嘴上，旁邊的女人心神領會，連忙拿出打火機給點上。

        陳英笑了笑，吸了口煙，煙順著口氣往前散著，不大一會兒，滿車廂就都是煙味了，司機也沒有主旨，只顧看著前面的，畢竟她是鎮長的媳婦，自己這個公交車司機的活路，還是媳婦在她身邊鞍前馬后的做了好多天才求來的。

        幾個在外打工的人也經常吸煙，對煙味也就見怪不怪了。

        倒是平安眉頭皺了皺，不住的咳嗽了一下。

        史靜睜開眼，身子正了正，把窗戶打開了一些，因為車子開的的很快，強烈的冷風吹了過來，史靜縮了縮身子。

        平安站起來將車窗關上了。

        史靜頭扭向窗外，現在的路上很寬廣，基本上沒有什么車子，車子開的很開，外面的房子飛快的向后面褪去。

        陳英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一股冷風，正準備說什么，結果看見了史靜。

        站了起來，從購物袋里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向扶著座位向史靜走去。

        陳英打開窗戶將沒有吸完的煙扔了出去，關了窗，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到了史靜的腿上。

        “這盒巧克力是買衣服送的，我家那個孩子不喜歡吃這東西，送給你吧。”

        史靜搖了搖頭把巧克力還了回去。

        陳英看到史靜拒絕也就沒再給，回到了座位上。

        其實陳英本人除了一點的虛榮心之外，沒什么令人討厭的地方，要是誰家有什么困難了也會來幫一下，不然也沒有誰會在她身邊奉承。

        劉司機因為在工地上受了上，不能干重活，但還好會開汽車，因此劉媳婦配了幾天才說出了這件事情，于是劉司機才開起了公交車，雖然錢不多，但好歹可以維持生活，孩子也上了大學學習成績也好，每年還有獎學金可以拿，家里基本上沒什么開銷，最近停孩子說在學校里談了一個對象，可把老劉給高興壞了。

        而且又是在家里上班，晚年還有退休工資，因此老劉已經很是滿足了，想到這里，老劉不禁咧咧一笑，嘴里唱起了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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