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將手里糖外面的包裝袋撕開，剝開糖皮，露出了里面透明的圓圓的糖果。

        透明跟圓圓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事實上它并不透明，它也不圓。

        就像一個臉一樣，臉一點也不圓。

        史靜這時候抬起頭看著平安，眼睛里黑色的瞳孔里散發著不一樣的光芒。

        平安低頭看了看史靜，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謝謝。”，說完將糖果放進了嘴里。

        看見平安吃下了糖果，史靜的小腦袋迅速的下降，嘴角在平安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翹了一下，聲音急促道，“要上課了，我先回去了。”，話音剛落，小身子轉身就向教學樓的放向小跑著，寬大的校服褲子展現出了史靜瘦小的骨骼。

        沒有回頭，徑直跑進了教室，剛進教室，上課鈴就響起教學樓。

        老師直到七秒鐘的上課鈴響完才慢條斯理的從辦公室里出來，手里拿著保溫杯，不時有老師跟旁邊的女教師說著話，然后在進到自己班級的前一刻，溫和的臉猛的一變。

        教室瞬間肅靜。

        劉老師跟剛老師笑著打了招呼就上樓了，他的班級在三樓，是一名數學老師。

        史靜到樓上就看見兩個老師，低著頭說了聲“老師好。”慌忙就進了教室。

        穿過擁擠的人群回到自己的位置。

        就在最后一排，旁邊有一個紅色的巨大垃圾桶，才一個早自習旁邊就已經有了垃圾，垃圾不少，垃圾桶里有學生從外面帶著的沒有吃完的垃圾食品，湯汁水水的灑在里面，彌漫著令人惡心的味道，旁邊就有幾個人在一邊低頭吃著偷帶著進來的零食，薯片的聲音在嘴里嘎吱嘎吱的響，聲音淹沒在巨大的浪潮里，濺不起一點浪花。

        史靜扭頭看了看窗戶，因為這邊的窗戶比其他的窗戶更加冷，所以霧氣也更加濃重。

        還好沒有人來這邊畫畫，所以這整面窗戶保存著完美的一面——沒有任何的圖案、文字，這也是班級里唯一僅存的一面。

        外面看不見里面，里面也看不見外面。

        史靜伸手出手指，碰到窗戶上，冰涼的觸感傳到手肚上，順勢下滑，橫、撇、豎、勾，行云流水，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還有多久呢？

        字寫的很好看。

        手指肚上沾了水滴，在手心里搓了搓，吸收沒有了。

        現在可以看見外面了，窗戶外面有幾道黑色的直線，有陽光照進來。

        挺好的。

        左邊的兩扇大大的窗戶，盡管這里是二樓，窗戶外面就是走廊，但在窗戶外面有幾道鐵欄桿，夏天窗戶打開時候，從教室里向外看去，天空里總是有幾道筆直的，剛硬的黑直線，將天空分割成幾塊區域。

        鋒利的刀子。

        現在這兩扇巨大的窗戶緊閉著，但還是有冷風從窗戶的縫隙里穿進來，其實靠墻壁的窗戶都會漏風，但也只是會漏一側，同學一般都會約定習俗，前面的窗戶凍一天，然后后面的窗戶再凍一天，彼此也都不會吃虧，但史靜這邊的窗戶始終都是自己這邊會有冷風。

        史靜總是默默的承受。

        一直都是的。

        語文老師在史靜進來后緩緩的進了教室，推了推眼睛框，把資料書放在了講臺上。

        講臺被學生擦的一塵不染，在講臺的最邊緣還放著幾朵小盆栽，在冬天也是綠油油的，這是四班的一大特色，總是會給上課的老師一種美好的心情。

        盆栽綠意盎然，給人生機。

        史靜拍了拍起伏劇烈的胸口，從書桌里拿出上課要用到的書、資料卷，小聲道，“還好沒有遲到。”

        語文書上記滿了筆記，用不同的顏色標注著。

        ……

        平安目送史靜回到教室后，將身邊的垃圾收拾好，扔到了綠色的垃圾桶里，出了校園。

        平安先去了附近不遠的超市準備給史靜挑一個杯子跟一副手套。

        不過到貨架上的時候就有些犯難了，不知道買哪一個，為此平安還特意跟曉琳打了電話。

        最終平安買了一個藍色透明的杯子，跟一副粉色的手套。

        結賬的時候看見貨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糖，平安又給史靜買了一盒糖果。

        進校門的時候宋磊落看見還是平安也就沒讓他再登記，直接就放平安進去了。

        現在是上課時間，校園里沒有什么人，空蕩蕩的，寂寥。

        但還好有陽光。

        就在昨天的時候平安就來過食堂，也知道該怎么走，不過平安有些疑惑昨天來這邊的時候也沒看見食堂里有熱水啊？

        等平安到了食堂的門口才看到。

        史靜說的熱水是在食堂外面的，很顯眼的位置——在食堂墻壁的里面，有一排水龍頭，說是一排其實也不算太多，只有六個，也僅有六個。

        此刻正有幾個學生正趁著上課的時候人少來這邊接水，周圍有一個小水譚，不深，但明顯可以知道，這些水是一些學生將瓶子里的冷水倒到地上的。

        平安走了過去，擰開水龍頭，水龍頭流的水出奇的小，平安大約在那里站了十分鐘才接滿水。

        水龍頭生銹。

        直到平安接滿水拿起瓶子看的時候才知道，藍色的杯子里都是水垢，比平安在史靜家里喝的水垢還要多。

        眉頭擰成一團。

        想了想沒有倒掉。

        上了二樓拐角的那里，李強正跟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在說話。

        聚賢的好幾個老師都是公用一個辦公室的，為了不打擾到其他老師，李強就跟張班主任一起出來，在說著話。

        “李磊在學校廁所吸煙被教務處當場抓住，已經被發通報，準備讓他回去停課一個星期。”

        “小磊已經是二年級的了，現在正是學習的時候，這一停課，學習肯定就跟不上其他人了。”

        “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是規章制度就在這邊寫著的，而且他又是被教務主任當場抓住的，要是被我看見的話，我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這件事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要是對李磊寬容的話，那到時候對其他學生怎么辦？”

        李強顯然也知道自己理虧，沉默著，這跟平安在車上認識的李強不一樣。

        他挺拔的腰微微有些彎曲，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那黝黑的皮膚更加的光亮，像雕塑一樣。

        李強沉默的時候看到了平安，李強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平安沒覺得什么，倆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

        第二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叫宋俊葉，眼睛戴著淡粉色透明的眼眶，瓜子臉，長的很好看，眉毛細細的，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身材很好，雙腿修長，唯一有點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她臉上也有著幾個淡淡的痘印，為人很和氣。

        班里的男同學都很喜歡她，因此只有在她課上沒有一個睡覺的，就連前面的兩個胖同學也在認真聽課。

        史靜成績最好科目就是英語，每次都能得幾近滿分，除了卷子最后的作文字體被扣了一兩分，其實英語也是真的好做的，基本上就是小學生的語文題一樣，當然前提是你得能全部翻譯出來。

        史靜在一邊寫著媽媽特意給她收回來舊的英語資料，就史靜有的一些資料被母親收回來的時候基本就是全新的，只有寫過名字而已。

        史靜現在在寫的是高考卷的閱讀理解，雖然有些生詞，但影響不大。

        窗戶邊有人站在旁邊，黑黑的影子。

        窗戶被拉開的聲音響起在教室里，一灌冷風進來，周圍的人扭頭看過來，在冬天里開窗戶無異于戰爭的信號。

        生氣、憤怒、不理解、好奇、咒罵、害怕、激動。

        各種各樣的眼神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焦點，匯聚在史靜的頭上。

        史靜沒有抬頭。

        外面的人直接將東西放到了史靜的桌子上，藍色的水杯，粉色的手套，還有溫柔的聲音，“杯子里的水不要喝，中午一起吃飯。”，不等史靜說什么就走了，關了窗戶，又一陣撕扯，尖銳的。

        教室里學生一陣嘈雜的聲音，低頭竊竊私語。

        議論紛紛。

        那個長的好看的人是她什么人啊？

        好帥啊！

        英語老師過來主持大局，清了清嗓子，學生又都認真聽課。

        教室又恢復了寧靜。

        像湖一樣，湖面平靜，深處波濤洶涌。

        史靜將窗戶上的霧氣擦干凈，向外望去可以看見平安漸漸遠去的背影。

        漸漸模糊。

        到了鳥窩，到了升旗的地方，到了大門。

        上了車，然后消失不見。

        幾根高大，筆直的生銹的欄桿依舊固定在窗戶上，它沒有像霧氣一樣被史靜擦去，反而更加清晰了。

        史靜看著桌子，黃色的陽光照在桌子上，鋒利的。

        習慣了被霧氣包圍，沒想到這里也會有陽光，以為這里是沒有陽光的，它照射不進來這里的。

        史靜將杯子放到了陽光能照到了地方。

        杯子確實很熱，但也不算太熱。

        史靜也有想過去食堂接水，不過因為一下課很多人就跑著去了，等史靜到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而且那個水龍頭出水也很慢，所以就沒再去了。

        藍色的水晶杯，杯里的水在陽光的映照下透到了桌子上，形成了淡藍色的水紋，史靜趴在桌子上看著，把手伸了過去，水紋移動到了史靜手上，淡藍色的水紋愈合了史靜手上的傷疤，杯子周圍熱量傳來，手邊暖暖的。

        史靜看著手上的水紋，手晃了晃杯子，杯子里的水抖動了起來，史靜手上的水紋也變換著，看著這些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這一節課，史靜唯一一次沒有認真聽課，她趴在桌子上兩個漆黑的眼珠不住的看著手上的淡藍色波紋，要是不動了史靜就輕輕晃一下。

        挺好看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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