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丞相夫人宋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被人拒之門外，這個人還是她的親生女兒。

        憑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就算出入權傾朝野的公府侯府都會被恭恭敬敬的迎入,那些國公夫人,王侯夫人，哪個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

        齊彤忍不住說：“娘,三妹妹這是自覺攀了高枝,不把咱們放在眼里了嗎？”

        丞相夫人很生氣，也想一走了之，但看大女兒一臉為難的樣子,只好暫時忍下這口氣。

        傳話門房去而復返，眉開眼笑的請她們進府：

        “夫人、二位小姐,我家王妃有請�！�

        丞相夫人冷哼一聲,齊彤瞪了那門房一眼,母女三人趾高氣昂的走入王府。

        “你們王妃呢？”丞相夫人問引路婢女。

        婢女指著主院的方向：“回夫人,我們王妃在主院中等著夫人和小姐們�！�

        一般人家會客都在花廳，只有相熟或尊貴的客人，主家會在主院接待。

        丞相夫人對這個接待她們的地方還比較滿意,然而,等到丫鬟把她們領到主院的花圃旁,她的臉色又掛不住了。

        那個臭丫頭竟然命人在花圃旁支了張圓桌,擺上茶水瓜果就直接待客了。

        丞相夫人憋著氣,環顧一圈沒看到齊毓的身影，還是齊彤眼尖，輕拉她的衣袖,沖她指了指花圃中心的位置,那戴著涼帽在花圃中埋頭做著什么的不是齊毓又是誰。

        “王妃,丞相夫人和二位小姐來了�！�

        引路丫鬟把她們帶到桌前后，站在花圃旁喊道。

        齊毓從花圃中抬頭，看了她們一眼后才起身從花圃出來，丫鬟接過她的鏟子和涼帽，金萊銀柳端來溫水給她凈手，旁若無人忙完這些之后，齊毓才走到丞相夫人和齊甄、齊彤面前。

        三姐妹見過禮后，齊毓才對宋氏福了福身，輕喚道：“母親�！�

        宋氏緊咬牙關，長嘆一聲，蹙眉嫌棄道：“你好好一個王妃，做這些粗活，也不怕被人笑話！”

        齊毓不應她的話，兀自對她們比了個‘請’：

        “母親，二位姐姐坐�！�

        宋氏見她當面也敢對自己這般無禮，正要訓斥，被齊甄攔�。�

        “娘，先坐吧，喝點茶�！�

        宋氏這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母女三人落座后，丫鬟上茶，上的是廬山云霧，宋氏和齊甄都是好茶之人，一揭茶盅便知茶的來歷。

        齊甄暗自咋舌，都說嶺南王不受圣寵，財權兩不沾，沒想到他的王府中也能用的起這般糜貴之物。

        “三妹妹這王府好看有余，卻氣勢不足，哪里兜得住三妹妹把人拒之門外的輕狂。”

        齊彤對茶沒興趣，倒是沒忘擠兌齊毓兩句，順便在母親面前拱一把火。

        “說什么呢！”齊甄怕齊彤的話惹怒齊毓，趕忙打圓場道：“她口不擇言慣了，三妹妹別和她一般見識�！�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齊毓小時候可沒少吃她們的虧。

        齊毓放下茶杯，接過金萊遞來的茶巾掖了掖手心手背，而后才慢條斯理的說：

        “我在自己家，就算輕狂又能輕狂到哪里去，倒是二姐姐習慣在記別家張牙舞爪，這股子輕狂勁兒我是學不來的。”

        “你！”齊彤臉色一變，正要怒斥齊毓的無禮，被宋氏喝�。�

        “好了，每回見面都要吵嘴，你們就不能消停一回？”

        齊毓表示無所謂，齊彤也不敢當面頂撞母親，安靜下來后，宋氏對齊毓問：

        “對了，聽說陛下賞賜了你們幾株牡丹，我怎的沒瞧見？”

        齊毓聞言，便知她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就說怎么會突然想起來看她，原來是為了那幾株牡丹。

        “放在偏院，有專人照料著�！饼R毓所。

        “哦，我說呢……”宋氏點點頭，等著齊毓邀請她去欣賞，然而她等了好一會兒，齊毓都沒有反應，兀自低頭飲茶掰茶點。

        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木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都不懂，一個好的賢內助就該八面玲瓏，像她這么死板的性子，在京城的名利場中怎么與人交往？

        “你不帶我們去欣賞欣賞？”宋氏怕她還不懂，干脆把話點明。

        齊毓沉默了一會兒后問她：“母親是來看花的還是來看我的？”

        宋氏被問得愣住了，反應一會兒后才說：

        “自然是來看你的，不過也想看看花�！�

        齊毓依舊無所表示，齊彤等得不耐煩，問齊毓：“三妹妹不會只想自賞吧？”

        齊毓直覺她們的最終目的絕不會是‘看花’那么簡單，裝著像中了齊彤的激將法般，齊毓起身道：

        “母親和二位姐姐隨我來吧�！�

        三人隨齊毓去了偏院，還未走近就聞到一股牡丹特有的芬芳，進入庭院后，一株株花開爭艷的牡丹便映入三人眼中，不由自主的發出贊嘆：

        “好漂亮啊�！�

        齊毓耐著性子陪她們在這些御賜牡丹花叢中逛了一圈，靜待她們接下來的要求。

        果然，賞完了花以后，宋氏破天荒的過來拉住齊毓的手，溫和說：

        “我的兒，這些牡丹最好的花期攏共就十天半個月，若這些天就放在此處，供你和王爺二人欣賞，豈非可惜？”

        齊毓順水推舟問：

        “母親的意思是？”

        宋氏對等候在側的齊甄招了招手，齊甄過來，宋氏另一只手握住齊甄的手，仿佛要用自己做齊毓和齊甄之間的溝通橋梁，只聽她說道：

        “是這樣的。鎮國公夫人也是個愛花之人，每年都會被皇后娘娘邀請入宮赴牡丹花宴，可今年宮里的花全都被陛下賞賜給了你和王爺，鎮國公夫人今年賞不到花，遺憾的很�！�

        “你也知道你姐姐和鎮國公世子的事，下個月就要正式定親，姑娘找婆家，若得了婆母喜歡，今后日子總能順遂些，你是個好孩子，也想你大姐姐嫁過去過好日子吧？”

        宋氏長篇大論說了一堆，還是沒說到重點，齊毓忍不住問她：

        “母親是想讓鎮國公夫人也欣賞這些花嗎？”

        宋氏點頭：“不錯，我兒聰慧�！�

        齊毓大方道：“可以，改明兒讓大姐姐帶鎮國公夫人來就是了，我讓門房大開中門迎接。”

        宋氏笑容微僵：“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母親是何意？”齊毓問。

        記

        宋氏無奈小女兒這悟性，只能跟她把話說直接一點：

        “鎮國公夫人的意思是，想把這些花抬到鎮國公府去，干脆就在鎮國公府辦個賞花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正好她也能邀請往年一同入宮賞花的三兩好友一并過府欣賞�！�

        “原來是這樣。”齊毓總算弄明白她們的最終來意。

        宋氏見她神態平和，不怎么抗拒的樣子，心道此事能成。

        “當然了，屆時也會邀請你和王爺出席，你們也好趁機多認識幾個京中勛貴，機會難得啊。”宋氏又說。

        齊毓笑問：

        “真是個好機會！不過母親，這些牡丹是御賜之物，我和王爺就這么轉贈他人的話，是不是會犯錯��？”

        齊甄趕忙說道：

        “不是送，是借！鎮國公夫人只是想借花過府，待花宴結束，次日便將花送回，不會叫三妹妹和王爺犯錯的�！�

        宋氏看了一眼太過實誠的大女兒，鎮國公夫人雖然表面上說的是借，可這種東西借過去了，有幾個會還的？

        正因如此，她一開始和齊毓說的時候，就沒提‘借’的事兒，反正只要齊毓同意把花抬去鎮國公府，是借是送又有什么區別呢。

        “真是個傻孩子。”宋氏對著齊甄說：“賞花宴哪有只辦一日的？國公府交游廣闊，你那婆母還想把旁支的叔伯嬸子們一并請來，至少得要個七八日才行。”

        七八日之后，花期也到了尾聲，那時要不要還回來，就看國公府的意思了。

        齊甄聞言，有點難為情，說了句：‘哦，是這樣�！�便低下頭不再多言。

        “我的兒，你可聽明白了？”宋氏問齊毓。

        齊毓若有所思的點頭：“明白了。”

        宋氏眸光一動，試探問她：“那……我們這便回去通知國公府來抬花？”

        “母親且慢。”齊毓果斷抬手攔住要轉身的宋氏。

        齊彤見狀，秀眉微蹙，故意問道：“怎么？就這點要求你不會不答應吧？那可忒小氣了！”

        宋氏瞪了眼齊彤，小聲斥道：“不許胡說，我的兒，你可是有什么別的條件？你盡管與母親說，只要不過分，母親全都應你。”

        齊毓斟酌片刻后，轉身面向齊甄，說：

        “大姐姐，若是國公夫人想賞花，你盡管帶她過來，我隨時歡迎，但這花是御賜之物，不可抬去鎮國公府，若國公夫人將來會因為此等小事苛待于你，想來父親母親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齊甄性子綿軟，聽懂齊毓話中拒絕的意思后，俏臉一陣紅一陣白，咬著下唇低頭不語。

        宋氏卻眸光一動，故意非常高聲的質問齊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是你母親，甄姐兒是你姐姐，我們親自過來問你借個花你都不肯，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是存了心要跟我們一刀兩斷嗎？”

        從進門開始，宋氏心口就憋著一口氣，愣是想著有事相求才忍著的，如今聽齊毓的意思是不想借花，那她還客氣什么？儼然有在王府大鬧一場的架勢。

        齊毓卻依舊平靜，好整以暇的低頭整理了一番并不亂的衣袖，神情淡漠道：

        “母親若因為我不借花就要跟我一刀兩斷，那也沒辦法。只是記母親在為大姐姐籌謀日后的時候，可有為我考慮過半分？母親如此偏心，當真叫我心寒。”

        冠冕堂皇的理由誰都會說，最后還是得看具體怎么做。

        宋氏聽齊毓語帶責怪，想著她莫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偏心，才拒絕借花的，深吸一口氣，再次軟下聲音勸道：

        “我的兒，你和你兩個姐姐都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母親沒有對誰偏心，可事情也得分輕重緩急不是？你姐姐還未過門，她今后……”

        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清亮男聲打斷：

        “國公夫人那邊本王去說，不勞岳母費心。若將來國公府因此事責難大姐，本王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周敬從垂花門走入，箭步如風般來到齊毓身邊，伸手擁住齊毓，母雞護崽子般的將她保護起來。

        丞相夫人到訪，門房第一時間就去告知了他，周敬怕齊老師吃虧，放下手頭的活兒就趕了回來，一回來果然聽見丞相夫人在咄咄逼人。

        宋氏今天算是被這夫妻氣個夠嗆，放下話道：

        “好好好！用不著你坐視不理，我齊家之事還輪不到你出頭。國公夫人原是看在齊家的面子上，想提攜你們一把，如今好了，你夫妻二人從今往后就閉門造車，自求多福吧。”

        說完這些，宋氏頭也不回的領著兩個女兒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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