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軍微微一怔，仔細回憶了一下兩人的對話，確實，宋清風從頭到尾都沒明確表示同意廠長換人。

“廠長，那你……”

宋清風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我要是不這么說，他會這么痛快地簽字蓋章？我們能知道他真正想推的人是誰？”

曹永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廠長，你就不怕他真的把你趕出廠子？”曹永軍神色復雜。

宋清風微微一笑，“不怕，我人走了，配方直接帶走，他若是想要，那就把廠子留給他好了，至于廠子無法生產，工人們下崗了怎么辦，那就是他公社書記的事情了，跟我有什么關系？”

宋清風就不是什么無私奉獻的人，所以拿出配方的時候就留了一手，尤其是醬鴨的配方，別看現在醬鴨的利潤沒有豆制品高，但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醬鴨的利潤超過豆制品是必然的。

畢竟上輩子他公司里，光是醬鴨一年的利潤就非常驚人。

曹永軍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就是底氣了，除了宋清風和陸武、程明之外，根本沒人知道醬鴨的醬汁配方，而沒有醬汁的配方，光知道制作流程根本沒用。

他怕是早就防著這一天了吧？

有時候曹永軍都覺得宋清風根本不像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廠長，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取代你做廠長。”曹永軍認真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孟福生一開始會提我的名字。”

宋清風拍拍他的肩膀，“你的為人我自然是清楚的，孟福生提你的名字不是為了讓你做廠長，而是為了挑撥離間，讓我倆互生嫌隙。要是你愿意做廠長，那我肯定對你有意見，以后咱們之間也沒合作的可能了，你不愿意做，他也不虧，這不就順理成章地推出了他自己人了。”

“還是你看得明白。”

宋清風微笑，不是他看得明白，而是他看過太多這樣的嘴臉，所以孟福生一開口，他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這次推出來的這個人其實也不是孟福生的最終目的，他真正想要的是醬鴨的醬汁配方。

有了這個配方，不管他是把配方交給其他食品廠，扶持出一家新企業跟狼山食品廠打擂臺，還是私下偷摸把配方賣了給自己謀好處都行，反正獲益的人是他。

做食品的，其實想要完全保證配方不泄露很不容易，所以當初他把豆制品的配方和糕點的食譜交出去一點也不心疼，因為這兩樣東西制作都不難，只要好好琢磨，肯定能琢磨出來。

但醬鴨的醬汁配方不一樣，上輩子光是為了調整出最合適的配方，光是香料的種類和配比，他就嘗試了幾百上千種，更不要提熬制醬汁的過程中，各種配料的先后順序和火候了。

說醬鴨的醬汁配方是他的心血一點也不為過，他可以帶著大家做醬鴨賺錢，但絕不可能把配方給出去。

陸武和程明是他精挑細選之后才確定的人選，陸武是他二舅子，是自己人，程明雖然跟陸家沒親戚關系，但為人本分老實，這兩人都是他經過觀察之后確定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他不擔心這倆人會把配方泄露出去。

“廠長，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難道真的等他帶人來總結表彰大會？”

宋清風：“被動挨打不是我的作風，回去之后，你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大家，我給李勵打個電話。”

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帶著配方走人，到了京市之后他自己帶著人另起爐灶，反正現在改開了，以后也允許私人做生意。他自己當老板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甚至還可以帶著岳父一家一起搬到京市去。

可事不是這么辦的。

這兩年，食品廠能從一個小小的豆腐作坊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固然有他的功勞，但也離不開大家的一起努力。

他不能丟下這些人一走了之。

而且這里是陸家的根，他岳父岳母愿意去京市暫住，卻未必愿意在那兒終老。

人離鄉賤，國人講究的是一個落葉歸根，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岳父岳母未來連老家都回不了。

他也不愿意讓自己的兩個孩子認為他們的父親是一個只照顧自己，不顧他人死活的自私之人，人活于世，該有的責任心要有。

當然，孟福生敢伸手，他這次不把他的手剁下來，他就不姓宋，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多好欺負，誰都能來踩上一腳。

回到狼山大隊，宋清風連家門都沒進，直接去了大隊部給李勵打電話。

李勵還不知道他回來了，接到他的電話之后還很高興，只是在聽完宋清風的話后，他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我知道了，這件事你準備怎么處理？”

宋清風說了自己的打算，李勵松口氣，不是一走了之就好。

“行，就按照你說的辦。”

掛了電話，李勵仔細考慮了一下宋清風說的話，眉眼舒展開來，要是真的按照宋清風說的那樣做，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宋清風這是在給他送政績啊。

“去把其他人叫來，一起開個會。”李勵對秘書吳建華說道。

……

狼山食品廠的員工很快就知道了公社書記想要趕走宋清風的事，頓時一片嘩然。

一個個工作也不干了，叫嚷著要去找孟福生要說法。

曹永軍冷眼旁觀，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于是就有性格沖動的，帶著幾十號人殺去了公社，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狼山大隊的村民。

孫長河怕出事，追了過去，林隊長和江海等人則是來陸家找宋清風。

一見面，江海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廠長，曹副廠長說的是真的，孟福生想要安排別人來當廠長？”

宋清風點了點頭，簡單地把在公社發生的事情說了。

“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醬鴨的醬汁配方。”

林隊長臉色難看，沒忍住罵了幾句臟話。

“想得可真美，也不問問我們答不答應，這個廠子是我們自己出錢建的，公社可沒出一分錢，現在看到成果了就想摘桃子了，他們在想屁吃。”

江海默默補充一句：“他們哪里是想摘桃子啊，他們是想挖了我們的根。”

配方才是食品廠的立根之本啊，他們把配方拿走了，醬鴨還能是狼山食品廠的特色嗎？

林隊長臉色鐵青，越想越氣：“不行，事情不能這么算了，他們要是敢這么做，我就去找縣里的領導為我們做主，我不相信了，這還沒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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