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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輿水憐有短暫的失神。

        回過神來后,  他發現自己正咬著下唇里側那一片柔軟的肉。

        他用牙齒帶動它,讓它產生疼痛感,然后又松開,  接著他將自己整個身子靠在椅子上。

        輿水憐:“你是在安慰我嗎?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聳了聳肩,  “只是在陳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實而已。”

        輿水憐擠出一絲笑容,“反正也是過去的事了,這和我的未來沒什么關系!

        “對了,比起這個,  不看看我給你的禮物嗎?”

        貝爾摩德敏銳地意識到泰斯卡身上有東西發生了轉變。

        就像是一直以來進行發酵的酒在這一刻終于逸散出了氣味,  給她一種“從青澀到成熟好像只用了一秒”的假象。

        以前的泰斯卡,是不會從容地說出這種話的。

        那是個靦腆的、乖巧的、還有些笨拙的活著的孩子。

        她手里的禮物盒很輕,  就像泰斯卡和她之間的聯系一樣輕如細絲。

        拆開禮物盒,  里面靜靜躺著一枚女士戒指,冷銀光同她的膚色相稱,  戒指并不粗,  整體有些樸素,  和她艷麗的女明星身份似乎不大相稱。

        貝爾摩德將戒指一點點套在手指上,尺寸是合適的。

        “取下來很方便!陛浰畱z見她注視著光禿禿的戒指表面,  他嘗試著解釋,“……這不會妨礙到你工作的!

        貝爾摩德笑了起來——啊,本質還是那個泰斯卡。

        接著,她無可抑制的意識到:泰斯卡甚至比原先還更加匱乏安全感。

        如果是以前的泰斯卡,  也許根本不會急著解釋這些,  除非你問。

        可現在,他被人一根根扯掉了羽毛,  哪怕他再怎么努力的抖擻著身子,  也會因失去了羽毛而瑟瑟發抖。

        他這種證明又何嘗不是在無意識的討好。

        安全感、自我信任感,  一旦被摧毀,重建起來就是個不得了的工程。

        貝爾摩德看著戒指的光華。

        一方面她對泰斯卡小心翼翼的示好而感到了不可控制的滿足感。

        ……另一方面,她又對擁有這種滿足感的自己非常憎惡。

        輿水憐背后的玻璃上,映著少年的背影和貝爾摩德的半張側臉。

        貝爾摩德看見自己的容貌——依然是十足美麗,太陽般的金發和姣好的面容都是足以讓任何人引以為傲的資本。

        少年的背影擋住了她三分之一的面容。

        她眨眼看去,卻覺得自己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面龐根本不是人的臉——是腐化的皮膚、裸露的骨和流淌著爛掉皮囊的污染物,依稀間還能看出這皮囊衰老的痕跡。

        ——何等的丑態啊。

        她同樣有些失神了。

        “……貝爾摩德?”

        輿水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不喜歡嗎?”

        貝爾摩德回過神,用另一只手撫摸著戒指,做出喜愛的模樣和傾注感情的眼神。

        就像在看孩子第一次把畫的歪歪扭扭的繪畫作業拿回家的母親。

        她“嗯嗯~”兩聲搖了搖頭,“我很喜歡哦,honey!眫

        “那就好。”輿水憐點了點頭。

        他們絕口不提那個會惹惱所有人的“調職計劃”和“實驗計劃”。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這句話的修復下恢復如初。

        變成了以往相處的模樣,好似褶皺從未存在過——但事實上它依然存在那個位置,并且在你準備經過時,故意將你絆倒,還要在你大驚失色時嘲笑你和挖苦你的不小心。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必悹柲Φ聦熀刑统鰜,卻發現已經空了。

        白色的esse煙盒被輿水憐掃了一眼,記住了盒子。

        貝爾摩德取出一把鑰匙,她一手抓著輿水憐冰涼的手,將鑰匙按入他掌心,又將他的手指推著握住掌心里的鑰匙。

        “我在銀座那邊給你買了棟房子。”她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比較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間吧,房子已經裝修過了,里面不喜歡的家具你自己換掉就好!

        她又從包里取出一個駕照遞給輿水憐。

        輿水憐打開駕照,上面的證件照是個陌生的面龐,卻和自己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

        “我給你辦了個干凈的假身份,房子也是用這個身份登記的,后續的手續你就用這個身份去辦就好!

        “偶爾想放松一下的時候,用這個身份也不錯!

        “只不過需要你簡單做個易容,很簡單的易容!必悹柲Φ戮拖袷窃诤搴⒆拥募议L。

        她給不了他什么,只能給他一個暫時能用來忘記自我的身份。

        “這么說,我以后就有三個身份。  ”

        輿水憐眨了眨眼,“泰斯卡、組織給我的新身份,以及貝爾摩德你給我的這個……”

        輿水憐輕笑一聲,說:“等會教我怎么易容吧!

        “——反正以后也要用上的!

        組織……會給他什么樣的新身份留在日本呢?

        會給他一個新的代號嗎?

        =

        他們先回了一趟皮斯科的別墅,憐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將貝爾摩德送給他的東西收好。

        降谷零一直在這邊等他們回來,距離去往晚宴還有三、四個小時。

        剩余的時間一直很珍貴。

        降谷零在三樓時就看到他們的車了,于是他故意沒離開,等輿水憐回來,他就朝二樓去,假裝自己是正好碰上他。

        貝爾摩德早上說她要把泰斯卡“借走”,降谷零試探了句:“只你們兩個人出任務嗎?人數不會不太夠嗎?”

        也許是共同“折磨”過泰斯卡的“友情”,讓貝爾摩德開了口。

        “boss有些事讓我們處理罷了,管好你自己,波本!

        降谷零足足等候了近三個小時,才又看到輿水憐。

        少年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他正在把鑰匙往包里裝。

        降谷零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你和貝爾摩德出任務了?”

        “嗯。”輿水憐含糊地說,“……一些小事而已,順便交代我之后的工作!

        “下一份工作嗎?不過,為什么只單獨傳達給你一個人的工作?”

        降谷零只覺得反常,輿水憐幾乎沒有過獨自一人出任務,“還是說貝爾摩德會和你在一起進行下個工作?”

        輿水憐有點不知怎么開口,“我一個人的。boss希望我去意大利,接管分部的一些工作!

        降谷零眉頭擰了起來。

        怎么會讓憐去?

        降谷零:“安排了其他人和你一起?”

        曾經的“泰斯卡”,只是負責執行命令的工具,現在呢?

        讓憐只負責刷臉,又要讓憐過上被人安排和擺布的生活嗎?

        “具體的內容還不大清楚,明確的流程和安排還沒告知我!

        輿水憐搶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但意大利那邊是一定要去的了,你知道的,這是boss的命令……”

        他現在很害怕降谷零問為什么,問他發生了什么,他無從說起這一切。

        降谷零吸了口氣,“要去多久?”

        “至少一年,也可能很久……我是說不準,但偶爾還是可以回來的!

        輿水憐自動補齊謊話。

        他口中的回來,指的是用其他的身份回來,泰斯卡的身份沒有特殊情況,基本上很難離開意大利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年也很快!

        不過是365天,8760小時,525600分鐘,31536000秒。

        而已。

        輿水憐語氣輕松地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可以練習一下做蛋包飯,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嘗到你的手藝了。”

        “而且……也不用思考租房的事了,少些麻煩!

        降谷零看著他,心里越想越覺得古怪。

        ——輿水憐從沒用這種快節奏的、幾乎是不給人插話機會的方式交談。

        明明前幾天他還興高采烈地準備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打算租房子,打算學習料理。

        現在這些又算什么!

        輿水憐:“我對彭格列那邊還挺感興趣的,正好去一趟意大利,說不定還能和他們見上一面,能長長見識也挺好的……”

        “……別開玩笑了!苯倒攘惚凰膽B度激怒了,“你的安全呢?有保障嗎?聽上去是不錯,但不就是把你當成了更好的活靶子嗎?”

        無非是讓他做個傀儡吉祥物,真正負責運營分部的人躲在幕后。

        憐呢?

        他還要承擔一切的危險,敵人的惡意和怒火,還有各種暗殺。

        他得到什么好處了嗎?

        降谷零:“組織又能給你什么?永無止境的、敲骨吸髓的壓榨嗎?”

        怒火燒得最旺的那一刻,幾乎要引燃一片原野,留下一地灰燼之后,他卻憤怒自己無力改這一切。

        “別擔心,我會爭取的!陛浰畱z漫不經心地說。

        他自己也不太確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但降谷零說得沒錯,他做了那么多,他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更瘋狂的壓榨,幾乎要將他軀體里的每一絲水分都榨干。

        如果,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對組織無可替代……那他是不是也能用這條命來威脅組織?

        ……哎,好爛的籌碼啊。

        降谷零意識到一定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你和貝爾摩德出去后發生什么了?”

        只可能是這件事了,貝爾摩德到底帶他做了什么?

        敲斷他的希冀,粉碎他的夢想,原來不過只要幾個小時就能做到。

        輿水憐:“沒發生什么,就是跟我說要了去意大利的事而已!

        降谷零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也只會徒增煩惱,他想。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推開蘇格蘭的時候,是為了保護對方的“心”,故意做了那些傷人的、惹人討厭的事。

        他們之間的矛盾來自于他們是不同的陣營,他天真的認為只要是同一個陣營的“朋友”,就不會有危險。

        而今天輿水憐發現陣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boss威脅菲莉女士,僅僅是因為他愿意這么做,愿意拿輿水憐身邊的人開刀,也就是說只要他有羈絆,有人際關系,有任何一個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人,他就有軟肋。

        哪怕這個人和他同樣是組織的人,也不代表對方安全。

        組織也有無數種方法讓自己屈服。

        雪莉也好,貝爾摩德也好,波本也好。

        組織總能想到切入點的。

        宮野明美和雪莉不就是這樣的嗎?

        他早該想到的……

        他總是想著愛和喜歡,被喜歡和被愛,這些糖霜一樣柔軟的、輕飄飄的東西帶著驚人的麻醉效果。

        他在刀口上舔舐那點蜜糖,越是尖利的刀鋒之上,沾染的蜜就越是甘甜香醇。

        這么看來,就算死在刀下也怨不得人。

        輿水憐的沉默讓降谷零警鈴大作。

        當一個人不愿意分享他的問題和苦難了,就證明他要么在面臨一個極其困難的絕境,要么證明他有和你劃清關系的打算。

        ——或者兩者皆是。

        降谷零按住他的肩膀,直視著對方的眼睛。

        他不知道要怎么樣讓輿水憐再次對他敞開心扉,他看到那扇門正在關閉,他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不能告訴我嗎?”

        “……真的沒什么!

        降谷零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管發生什么,我們都是朋友,對吧?“

        輿水憐笑了起來,“當然啊。”

        “對了!陛浰畱z忽然想起件事,“波本,你還欠我三個要求……正好今天可以用上一條。”

        降谷零在這個節骨眼上聽他提到這件事,感覺非常不妙,“你想提出什么要求?”

        輿水憐一字一頓,說道:

        “——不許來意大利找我!

        在降谷零生氣前,他一把抓起床邊的錢包,飛速往門外跑去——

        “我出去一趟哦,波本,你要留在這里保護雪莉,不可以跟上來!

        降谷零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給我站住——”

        =

        期間,貝爾摩德則是去了客廳里。

        她看見了坐在角落沙發里的雪莉,她們短暫的目光相接了。

        “墮落天使”的女兒嗎……

        貝爾摩德移開視線,心想:這女孩大概不會知道,她所研究的藥物的副產品,很快就會用在泰斯卡身上了。

        剛這么想著,泰斯卡就已經從房間里出來了。

        貝爾摩德見他像個沒事人似的,還笑著問她們:“我去一趟便利店,你們有需要的東西嗎?”

        “沒有。”“沒有哦~”

        貝爾摩德沒阻止他,她站在二樓窗邊看著少年朝著大街上走去,又一次習慣性掏出煙盒,才想起煙盒已經空了。

        她在雪莉對面的沙發坐下,二人沉默無言。

        降谷零從樓上的樓梯走了下來,貝爾摩德投去一瞥后,又喪失了興趣,她百無聊賴地盯著電視上的新聞,大波浪卷發的女主播正播報著一條最新速報——

        “震驚全日本的炸彈犯今日在互聯網上發布了新的犯罪預告。”

        “他聲稱已經在精挑細選之后,找到了這次最合適的人選,即將開始新一輪的審判,并且在視頻網站上開設了私人付費頻道,稱會將這次審判的過程進行曝光。“

        “該炸彈犯自稱新時代的審判者,每次作案都會選擇至少兩名被他認定是善人和惡人的受害者!

        “大山先生,您怎么看?”

        女主播將消息拋給旁邊的中年男子。

        “一個人倘若犯了罪,也是該讓法律來懲戒。在法律無法援助到的邊緣,也有受害者選擇揮起屠刀,但這種悲劇我們都不希望發生!

        “這位炸彈犯卻高傲的讓自己凌駕于法律之上,對他人的行為進行審判,未免過于高傲了!

        “善人和惡人應該不是由個人來判斷的!

        =

        輿水憐抬頭正好能看到便利店上方的小電視。

        負責評論的大山先生正在對那位炸彈犯進行強烈的譴責。

        “……好像太絕對了吧,那個犯人。他之前抓的人里,有很多罪不至死啊,只是些小的惡習,還沒有來得及改正就被他殺了!

        店員見輿水憐專心看著電視,出言道:“我倒是認為人雖然會犯錯,但又不會一輩子錯下去!

        “是嗎?”輿水憐回了神,淡淡回了句。

        他意識到自己還呆站在柜臺前,這樣不太好。

        店里這會兒沒人,店員倒是不介意,干脆同他攀談了起來,“就是!偷偷告訴你,我啊,以前還是暴走族呢,有次真的闖大禍了……撞到人了,還好只是輕傷,那之后我就不敢干這種事了,乖乖去讀書上學,現在出來賺錢啦!

        輿水憐糊弄道:“看不出來啊!

        “不過,也有人加入了當地的幫派,聽說去年在歌舞伎町討債的時候被人一刀子捅進了肚子里,就那么死了呢!

        店員唏噓道:“改邪歸正要趁早啊。”

        “你說得對!陛浰畱z點頭。

        “對了,看你站了半天了,想好買什么了嗎?”

        “啊,麻煩給我一盒esse……就第三個那個,還有旁邊的萬寶路,黑色的!

        輿水憐在便利店結了賬,將兩包煙放進口袋,一包是給貝爾摩德的。

        他走到旁邊的巷口,靠在水管旁的墻壁上,認真的將煙含住。

        上次那個打火機還在他手里,給他省了買打火機的功夫。

        “嚓——”地打開火機,點燃。

        他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就這么讓煙過了肺,直到這口氣呼出去了他都沒發覺。

        這次他沒被嗆到狼狽流眼淚了。

        就這么抽完一根,他才開始有些缺氧的感覺。

        大腦放空什么都沒想,他又點了一根煙。

        直到連抽三根煙,他才找回點意識,開始思考著等會身上的煙味怎么辦,要不要想辦法蓋一下。

        正當他準備打開手機時,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經過。

        那頭醒目的卷發和標志性的墨鏡,不是松田陣平又是誰?

        這是什么便利店奇妙緣分啊,他想,可他一點也不想這時候被人看到狼狽的樣子。

        他看到松田陣平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問:“……你在這里干什么?”

        松田陣平注意到他手中燃著的煙和地上的煙頭,皺起眉頭來,“又在偷偷抽煙?”

        “沒有偷偷。”

        他一開口,呼出的煙云半蓋在那張臉上。

        松田陣平問道:“心情不好?”

        “沒有!

        “那就是心情不好了吧,承認這種事又沒什么可恥的!

        “……”

        輿水憐說:“我只是來幫人買煙的!

        給貝爾摩德。

        松田陣平看到輿水憐口袋里還插著一包女士煙。

        他心想什么玩意兒,你自己不都抽上了嗎?

        萬寶路和esse長得又不一樣他認不出來?

        看他這蔫頭耷腦的樣子就知道肯定心里有事,幫人買煙估計只是個借口。

        他看著像從某個不習慣的環境里逃出來,獨自一人跑到角落自我調整。

        他朝著輿水憐那邊走了幾步,對方似乎有些應激,邁開步子就想從他身側離開。

        對一個新手來說,連續吸煙所帶來的缺氧和強烈的眩暈感,在他動身的這一刻襲來。

        輿水憐腳步都是軟的,差點一個趔趄撞到旁邊的水管上。

        松田陣平眼疾手快的用手臂把他的頭擋下,一個施力正好讓少年借著力半撞進他懷里。

        他西裝敞開著,懷里的領帶正好飛出來了些,末端的領帶夾閃閃發亮。

        “——你跑什么?警察又不會因為抽煙就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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