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生知道，不能再由它如此肆意妄為的在自己的神識里囂張了。他低著頭，用盡所有的的精力，將自己所有的意識全部清空。

        這一個做法還是有一些效用的，至少邪魔的聲音從原本的無處不在，逐漸開始變小，最終只留下一句輕得仿佛是錯覺的諷刺。

        它說：“你驅除不了我的，明微生。因為，我在你的魂魄里永存。”

        明微生之前神色的變化著實嚇到了裴蓮鸛，此刻，見大師兄終于睜開了眼睛，雖然眼角帶著一絲猩紅，但裴蓮鸛還是松了口氣。

        “大師兄，你沒事吧？”

        明微生沒說話，他神色深沉的看向發出笑聲的方向。

        裴蓮鸛也轉過頭，聽到了師父和師妹帶著笑意的聊天聲，不由表情變得有些柔和，道：“師叔看起來心情很好。”

        明微生眼底的情緒愈發陰沉，發出了一聲冷笑：

        “小師妹的心情自然好咯，她的師父還活著，她就算是個凡人也無需擔憂以后的日子，可不得開心嗎？”

        “大師兄你這話什么意思？”裴蓮鸛一愣，隨后就很不愉快的站起了身，皺眉看向明微生。

        他不知道到底哪兒刺激到了這個大師兄，為何對方說話忽然這么難聽起來？

        “什么意思？”明微生知道這話并不應該說，但此時的他只覺得內心焦躁無比，恨不得將眼前的一切都撕碎毀滅。

        他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邪魔留下的魘氣在影響他的理智，最好是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內心，將一切負面情緒強行壓制下去。

        但是，耳邊還回響著蒼玉音的笑聲，這一刻，他就是無法在忍耐下去。

        “師門大劫才過去多久？天鴻宗的諸位弟子和長輩尸骨未寒，她怎么能笑得出來？”

        裴蓮鸛看到大師兄這般說話心底不舒服，開口反駁道：“滅門之日她只是個傻子，小師妹才剛剛清醒過來沒幾日，而且，她才多大？你指望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去背負這份滅門之恨嗎？”

        “再說，你怎么知道她就不難過？”裴蓮鸛是修士，自然聽到過當初蒼玉音和蒼松臨哭著說想回去找育鴻峰的弟子們的事情。

        只是當時他被魘氣影響，心中認定了蒼玉音是個不懷好意的冒牌貨，內心對于她的想法，大多數也是偏向她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特別是之后的那段時間，蒼玉音并沒有無時無刻的表達著對育鴻峰弟子的懷念，就更讓裴蓮鸛覺得她之前是在師叔面前演戲了。

        但昨日他擺脫了魘氣的影響之后，腦中的想法就正常的多，自然也回憶起了蒼玉音日常中的點點滴滴的表現。

        不得不說，蒼玉音和她有些跳脫的外表并不一樣，心思其實是非常敏感的。

        她不是不難過，只是察覺到了現在難過并沒有用，而且當時玄松師叔和自己還有大師兄的狀態都不好，她若是再不停地抱怨著，只會讓本就有著重傷的師叔更加難受……

        這樣一個孩子，怎么可能如大師兄所說的那般沒心沒肺。

        面對裴蓮鸛的指責，明微生并說不出反駁的話，他抿著嘴，低下頭用沉默做了抵抗。

        裴蓮鸛看著大師兄的模樣，心里有點不忍，就繼續說道：“小師妹能做的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我二人一個病一個殘，師叔也……當時小師妹剛剛清醒，可以說四人里就她最健康了，若她真有壞心思，按照師叔寵溺她的勁頭，咱們哪兒有命在？”

        當時資源匱乏，他和大師兄都是比起小師妹更像是拖油瓶，但是小師妹并沒有任何的不滿之處，會乖巧的跟隨玄松師叔出去采摘藥材，會幫忙做自己可以做的一切事情。

        因為有小師妹顧著，裴蓮鸛才會有時間打坐恢復，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憂心忡忡……

        聽到裴蓮鸛的這番反駁，明微生原本壓制下去的戾氣，再一次洶涌而來。

        他冷笑一聲，充滿惡意的聲音從問題如流水一般從喉間涌出：“你之前不也是在針對她嗎？怎么現在被她治好之后，就被她感動了？”

        “你不也是被小師妹治好了嗎？”裴蓮鸛說道：“今日之前，你可是連動彈都動彈不了一下的。”

        明微生死死地咬著下嘴唇，他握緊了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腿，低吼道：“就算是治好了我的經脈又怎么樣？不能修煉，我依然是個廢人。廢人你知道嗎？我無法在拿劍，也無法替師門復仇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別救我，讓我直接死了得了。”

        他怎么能這樣想！

        裴蓮鸛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自己的腦海，他怒視著自曝自己的大師兄，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上去幾個大耳瓜子把人打死得了。

        是，大師兄說的對，他自從可以動彈之后，性格反而更加陰暗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不如讓小師妹當初別救他得了。那樣要死不活的活下去，總比現在說出這樣惡心人的話來得強！

        裴蓮鸛手指指向明微生，雙目泛著怒火，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怎么……你憑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冷靜了些許：“說出這樣的話，明微生你……你還是人嗎？”

        明微生看到裴蓮鸛臉上不帶任何遮掩的厭惡表情，只覺得內心之中更加躁郁了。

        不是的，他想說的話語不是這些……

        他只是……他只是想讓師叔他們別再為自己浪費任何資源了。

        他是個廢人，他不配……

        “你走……”明微生低下頭，聲音里夾雜著無盡的抗拒：“別在靠近我了。”

        裴蓮鸛作為劍鴻峰峰主親自哄著長大的首席弟子，可是敢在玄松師叔面前給他的寶貝疙瘩蒼玉音甩臉色的人，哪兒能受得了這個氣？

        當下就氣呼呼的扭頭離開了明微生的屋子，走到了藥房里。

        離開的他并沒有看到，明微生眼中好不容易亮起的人氣再次消散。

        他又一次，化為死寂。

        裴蓮鸛走進藥房的時候，蒼松臨和蒼玉音正在討論新的丹藥火候。

        兩人見到他臭著臉走進屋中時，還出生和他打了招呼。

        但是被明微生氣得想哭的裴蓮鸛此刻滿腦子都是暴打大師兄的腦補畫面，哪兒聽得到師叔他們的呼喚。

        他直接走到火灶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之后就不言不語的聳拉著，那樣子一看就可憐的緊。

        蒼玉音和蒼松臨相視一眼，停下了原本的教學課程。

        蒼松臨主動過去，蹲下身子開口問道：“蓮鸛，出什么事了？為何這般不開心？”

        裴蓮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依舊愁眉不展，但是并不開口。

        蒼松臨知道他的脾氣，朝蒼玉音看了一眼。

        蒼玉音先是不解的歪了歪腦袋，然后回憶了一番三師兄之前的表現，忽然恍然大悟。

        她急忙的跑過去，也蹲在了三師兄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三師兄，你怎么啦？”

        裴蓮鸛看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的師徒二人，他們明明年級性別都不一樣，但是此刻蹲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兩父女一般默契無比。

        “我和大師兄吵架了。”裴蓮鸛癟了癟嘴，神色懨懨地說道。

        蒼松臨和蒼玉音對視一眼，這個答案有點出乎預料來著。

        明微生這個大師兄平日里雖然嚴肅正經了一些，但是脾氣還是蠻好的。

        裴蓮鸛也是，雖然心思敏感有點喜歡鬧小脾氣，但是也是個好孩子。

        所以，這兩人怎么會吵起來？

        蒼松臨開口問道：“你兩吵什么了？”

        裴蓮鸛其實不是很想說的，因為明微生說的那些話并不算假話，他之前的確仇視過小師妹……

        但是看到師叔和小師妹都緊張的看著自己，他心中就有些酸脹的感覺。

        其實大師兄說錯了，他才不是因為被小師妹治好了才對小師妹改觀……

        他之前一直糾結的點，從來都是懷疑小師妹不是小師妹，僅此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的裴蓮鸛瞬間理直氣壯起來，他氣鼓鼓的說道：“我承認之前懷疑小師妹不對勁是我的錯，但是他有必要那么翻舊賬嗎？”

        說完，就把明微生和他吵架的內容簡單的復述了一遍。

        蒼玉音一臉迷茫，這事怎么就牽扯到我身上了？

        蒼松臨也覺得明微生有些過分了，他家阿音一個凡人為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守在灶臺前，被煙熏火燎，還要在大冷天里給大家擇藥煮藥，多辛苦啊！

        當初在育鴻峰，他可是從來沒讓他家寶貝自己動手做過飯，明微生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有些不知好歹了。

        裴蓮鸛把這些話說完之后，心情好了很多。

        他嘆了口氣，看向面色不佳的蒼松臨說道：“師叔，之前我因為魘氣的關系一直對小師妹多有懷疑，你說……大師兄會不會也是被邪魔打壞了腦子，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來？我聽劍鴻峰的師弟師妹們說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呀。”

        大師兄明微生在裴蓮鸛的心里，一直是他奮斗的目標，現在看到明微生變成這樣，他真的很難過。

        蒼玉音看著裴蓮鸛，老覺得這個三師兄的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股子的茶味兒。

        “的確，若是被魘氣影響的話，或許真的會性情大變……”蒼松臨皺著眉，表情非常的深沉：“魘氣這種東西本來是沒有實體，修士大多時間只能憑借感覺來辨別其是否存在。一旦被魘氣附體，不僅很難根除，還會影響到神識……”

        “或許微生身上的魘氣并未被根除，所以他才變成這般模樣。”

        “師父，魘氣是啥？”蒼玉音年幼時魂魄就飄到了異界，好不容易回來了修真界，卻又恰巧碰到滅門之災。所以，她并不清楚邪魔和魘氣的具體情況。

        蒼松臨立刻給小徒弟解釋了一下魘氣的來歷和作用。

        他說完后，不由感慨道：“我們是吃了阿音昨日煮出的枯木逢春湯，才驅除體內的魘氣。現在我們又重新做了一份，等下出爐之后再看看具體情況如何？若是真有驅散魘氣的作用，那等下就給微生送去。”

        蒼玉音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今天大師兄身上著火的事情。

        莫非，那就是魘氣？

        想到這里，蒼玉音扯了扯蒼松臨的袖子，小聲問道：

        “師父師父，魘氣是不是紫色的火焰啊？”

        蒼松臨和裴蓮鸛二人不知道蒼玉音是什么意思，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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