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男人顫抖著雙手拿出白凈的帕子捂住嘴，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后，  他緩緩揭開了捂嘴的帕子。
  顧卿芝看著眼前曾經(jīng)芝蘭玉樹但現(xiàn)在已如風(fēng)燭殘年般的男人慢條斯理的攤開手帕，一眼就看到上面那驚心動魄的一圈圈血紅，她著急的圍著他團團轉(zhuǎn)，顧衍哥，快叫大夫呀！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次看到他咳血了！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嚇人！
  可是，任她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聽到，她急切地繞著他轉(zhuǎn)圈子，絞著雙手紅著眼看著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男人卻絲毫不在意，捂著嘴巴緩過一陣后，小心翼翼地從書架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本書，珍視的撫摸著書的封面。
  顧卿芝失神地看著男人，男人那張臉雖然瘦削病弱得厲害，但依然清雋好看，只是……
  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對著一本書笑得那么開心！
  她飄著上前，看到書的封面時愣住了，難怪遠遠看著眼熟得厲害，原來，是她死前捏著的那本醫(yī)書，也是這些年，他一直不離身的那本書，封面翻動得都有些卷邊了。
  她愣愣的看著，想起了當(dāng)時……
  那時耳邊恍恍惚惚的聽到人群高喊著“朝廷的賑災(zāi)糧到了，大家都快去城門口排隊領(lǐng)糧啦。”
  終于，熬到了嗎？可是，看看身邊，已空無一人，有什么用呢……
  她看著不遠處幾堆新鮮的黃土，那里，還躺著她的家人呢，娘，大哥，二哥，卿卿來了，黃泉路上慢點走，等等卿卿，卿卿一個人會害怕的。
  她躺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人群的方向，無力也不想再掙扎了。
  娘，活著痛苦又好累……
  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一匹雪白的大馬正朝著她疾速奔來，馬上的人怎么有點像是顧衍哥？
  她自嘲一笑，莫不是看花了眼，嗯，果然是餓得頭暈眼花都產(chǎn)生幻覺了，顧衍，當(dāng)朝最前途無量的狀元郎，他不是在翰林院嗎，哪會出現(xiàn)在這餓殍滿地的災(zāi)區(qū)？
  而且，她家早就跟他斷絕了關(guān)系了，他怎么會回來這個讓他充滿了屈辱的地方呢。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什么呢？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該那樣對他？
  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
  如果有來生，呵，可是，這一生，終究是他們家欠了他！
  怎么還有臉說來生呢？
  今生的債都無力償還！
  當(dāng)時候來臨，腦海里突然走馬觀花的閃過這一生，才發(fā)現(xiàn)之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所以，這樣的結(jié)局貌似也是能接受的吧？
  唉，一聲輕輕地嘆息消散在風(fēng)中，枯瘦如老嫗的雙手緊緊抓著懷里那本書，顧衍哥，如若上天有眼，就讓這本書為我們贖罪吧，如此，是不是可以抵消我們一家欠你的了。
  一行清淚順著雙頰流下，顧衍哥，對不起！若有來世，若有來世……她終是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風(fēng)吹過，也帶來風(fēng)中那聲焦急中帶著驚慌失措的呼喊聲“顧卿芝”……
  疾馳而來的顧衍終是來遲了一步。
  顧卿芝茫然地飄在半空中，看到他抱著她的尸身，悲痛不已。
  她惶恐不安，她這是怎么了，死了么？
  可是為什么她死了卻還在這里？死了，不是該去陰曹地府？她也沒有看到牛頭馬面。
  只看到顧衍抱著她的尸身，不言不語靜坐了一天，最后在身邊人的勸解下，親手將她埋葬在她娘的黃土墳旁邊。
  看到他染著血水和黃泥的雙手，她突然想好好抱一抱她這個堂哥。
  這個被他們視為不祥避之不及的家人，年紀(jì)輕輕便被趕出家門，瘸了腿還帶著一雙年幼弟妹艱難討生活的堂哥。
  可是，她抱不到他，她的雙手穿過了他的身子，她的聲音他聽不見，她的人就站在他身邊，可他一無所查！
  她沒想到真的是他，更沒想到她死了，他會那么悲傷。
  他不是應(yīng)該恨死了她？
  明明，他們曾經(jīng)那樣的傷害過他……
  顧衍在她墳前沉默了一天，走的時候喃喃了一句，“叔，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
  保護好什么呢？無從得知。
  顧卿芝失去了意識，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顧衍身上戴著的那塊玉佩里。
  此后，便一直跟著他，一直，到現(xiàn)在，多久了呢，顧卿芝想了想，應(yīng)該有十來年了吧。
  看到他為他們家報仇雪恨，她才知道他們家的悲劇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看到他從翰林院學(xué)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權(quán)傾朝野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仍孑然一身。
  旁人看到的是他的無限風(fēng)光，只有她知道他付出的心血和努力，以至于才30多歲的年紀(jì)便頑疾纏身！
  在她晃神的功夫，顧衍已回到書案邊，翻開那本醫(yī)書，拿起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謄抄了起來。
  這10多年來，她看過他做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事，以至于她對這本醫(yī)書的內(nèi)容早已能倒背如流。
  可是她的顧衍哥卻一遍又一遍的謄抄這本醫(yī)書，他書房里有一個柜子，里面滿滿的都是他抄的這本醫(yī)書，目測快要有上千本。
  顧卿芝不明白他為何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謄抄這本書，可看他這一副虛弱的樣子，她也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這，便靜靜的飄在他后面看他抄書。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
  這本醫(yī)書是在災(zāi)荒年開始沒多久的時候，路過村子的一個婦人送給她的。
  當(dāng)時她帶著一個小孩，餓暈在盛唐里的路邊，恰逢她從山上下來，起了惻隱之心，便給了她們兩個饅頭一碗水，婦人醒來后千恩萬謝，說她是去上京尋親的，路過這邊，盤纏被搶光了才會餓暈在盛唐里。
  那婦人是個懂得感恩的，身上已經(jīng)沒了值錢的東西，便將隨身攜帶的這本手抄本醫(yī)書給了她。
  當(dāng)時她一再強調(diào)這只是手抄本她才收下，也是為了讓那婦人安心。
  想不到后來還真派上了用場。
  顧衍哥拿到這本書后，靠著這本醫(yī)書大夫完全治好了他的腿疾，后來他才能上戰(zhàn)場帶兵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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