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嬋妹妹來了。”周家姐姐一直站在院中，看樣子是等了許久了。
  “見過周姐姐。”我欠身行禮。她親昵的拉著我入座，石桌上擺的滿是精致的茶點。
  “如今暗流涌動的，這宣平侯也真是藏得深，竟然趁著陛下來常州起兵造反，皇后也是忠烈，為了自己家竟然...”她欲言又止，越與周姐姐相處越覺得她像我小時候接觸的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夫人，只在我父親風頭正盛時跟我娘攀熟。
  “忠烈？”我疑惑，這詞用的似乎不對。
  “自是忠烈，我聽說了，宣平侯這次舉兵謀反用的可是“清君側”的說辭。”周姐姐捂嘴笑道，眼底卻并沒有笑意。
  “清君側？”我思索著，宣平侯是要清君側的話，那清的，豈不是陛下身邊的周家。“那他不如清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我從前竟不知思嬋妹妹這么會開玩笑。”這回周家姐姐是真笑，我心中輕嗤。
  “思嬋妹妹可要去平州，家父給我留了一隊兵馬，”周姐姐喝了一口茶，又道：“精兵，定是能平安護送你去找左相的。”
  “不必了。”我飛快答道，她眉毛一挑，我繼續說著：“外面危險，貴妃娘娘說了，現下保全自己才能讓親人放心，家父若有意帶我一同前去平州，自然早就帶我去了。”
  這時候帶我去別的地方，當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思嬋妹妹真是沉得住氣啊，”周姐姐話中另有所指，見我面色不為所動，她又道：“如此沉穩的女子當真是與阿玉十分相配呢。”
  “周姐姐此話說的太早了。”我故作嗔嬌，這么多錯綜復雜的關系我與周冠玉到底是相忘于江湖還是攜手共白頭當真難說。
  “不早了，你那簪子，”周姐姐抬手指了指我鬢間，我忙拂上去檢查發間是不是少了什么，“早被阿玉加急送回周府請祖母過目了。”她笑道，當真是笑靨如花。
  我愣住，周冠玉就如此心急？長孫姐姐明著夸他做事最為穩妥，他在長輩間的人設當真與我這兒大相徑庭啊。
  “啊...”我故作驚訝，然后嬌羞道：“這也太快了些。”
  “阿玉性子急，做事情唐突了些，思嬋妹妹日后可要勸慰著點。”周姐姐道。
  性子急嗎？他這風評兩極分化啊。
  又與周姐姐用貴人間搭話的話術東扯西扯地盤旋了半天，最后在她差點就要認我當弟媳的節骨眼上，我卡準時機稱累告退了。
  “我與妹妹聊天甚是投機，日后要多多來看姐姐呀。”周姐姐笑著送我離開院子，我忙點頭應下。
  回了院中，我坐下思索，這周姐姐演技未免太差了些，不說我因為祖父德高望重的地位從小接觸過多少形色各異的達官顯貴，就說我兩輩子加起來活了快四十年，她莫不是覺得我看不穿她？不過我沒得罪過她，為何她從頭到尾就裝給我看呢。每次見她話里話外都是在撮合我與周冠玉，似是對我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十分上心，但卻又有種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還有她與皇帝與長孫貴妃，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何長孫姐姐談起她只是稱“周家女”而她第一次談起長孫姐姐卻是正面的評價，又為何兵分兩路時她又會與陛下他們一路呢...
  帶著滿腦子的疑問我沉沉的睡了過去，似乎我對長孫沁的成全迫使自己進入了更大、更陌生的一副棋盤之中。
  半夜我突然驚醒，妄想再次強逼自己入睡卻是怎么也睡不著了，意識到生物鐘已經徹底被打亂的我在心中狂罵宣平侯八百遍，然后起身去找青青。
  進了側邊小屋，青青也沒有睡覺，她干瘦地面龐望著桌面的燭火失神。
  “青青，一直盯著燭光對眼睛不好。”我輕聲道，坐在她身側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不過一日兩夜，她就瘦的像具枯骨。
  “小姐，你說我爹娘他們能平安無事嗎。”青青沙啞著嗓子問道，她哭的通紅的雙眼木然地看著我，很是嚇人。
  “會沒事的，你放心，你爹娘在我祖父那會沒事的。”我輕聲安慰道，青青原是我祖父雇來做事的伙計家的孩子，自小性子活潑與我玩到了一起，索性就給她拜了個師父讓她做我的梳頭丫鬟，她的父母原是不愿意讓她隨我一起入京的，但是我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我，于是在我娘承諾給青青在京城找個好親事的情況下，他們還是同意了。
  “小姐，經此劫難若是我父母還安在，我想留在臨州，不回京城了。”
  我愣了一瞬，但也理解她，隨即說道：“好。”
  人總要向前看的，以前就算形影不離，但我要嫁人，她也會嫁人，到底是會分道揚鑣。
  我陪著她，直到天明，我們才用了些早膳。
  春日的景象自是極美的，更何況是眾人打理的前朝王府，百花盛開的景象晃了我的眼，紅彤彤的牡丹讓我不得不聯想到臨州城是否也如此血紅一片。
  無心再賞，我轉身回了院子，到處逛游了一上午妄想探些口風，可是到底是什么也沒聽到。
  “薛小姐。”熟悉的身影攔住了我，是春梳，長孫姐姐的貼身宮女。
  “春梳姐姐。”我側身一禮。
  “貴妃娘娘請您過去。”她側身做著請的手勢，我了然，走在前面。
  又請？看來是有消息了。
  “貴妃娘娘。”我進屋拂身行禮，抬頭間看見長孫沁也在。
  “免禮免禮。”長孫沁嘴欠道。
  “我倒不知何時你被陛下封為貴妃了。”我毫不客氣地回懟道。
  “哈哈哈哈，”貴妃娘娘依舊一身素縞，捂嘴笑道，“你們兩個啊，真是斗不完的嘴。”
  “長孫姐姐找我何事？”我落座，側身問著。
  “今晚有動靜，你們兩個隨我安靜待在這兒哪也不要去。”長孫姐姐的語氣不容反駁。
  動靜？我一驚，喝著茶的手一頓，瞪大雙眼看向長孫沁，不會是有人要來行刺吧。
  長孫沁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噘著嘴沖我狂點頭。
  我倒吸一口氣，轉頭看向長孫姐姐，她卻是打量著我倆，笑著有些發癡，一副“磕到了”的樣子。
  “諸位貴人，先去后面用膳吧。”春梳從屏風后走出來說道。
  滿桌的山珍海味，真是我來常州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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